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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有人說，蕭峰不愛阿朱，我要說絕對不只是愛，有憐惜，有尊重，有情愛，還有一種天涯同悲的惺惺相惜之感。
作者 | 青山安瀾
來源 | 竹杳（ID:qingshanzhuyao）
寫蕭峰和阿朱對我來說是件很難的事情，因為愈是熟悉了解，愈是喜愛，動筆其實就愈加艱難，故此一篇，斷斷續續寫了好多天。
《天龍八部》劇照（1997年）
因為我明白，無論我多麼痛心，阿朱都必須死。唯有她的死能成就天龍八部。
這不是一個歡喜的大團圓結局，這是英雄的末路悲歌，它用貌似波瀾不驚實際卻慘烈無比的筆觸告訴我們：
誰都有無法逃脫的悲劇，人總是被命運困死在不可避免毀滅的兩難裡。
很多人似乎都覺得阿朱配不上蕭峰，她容貌算不得最美，武功平平，身份也不算高貴，不過是有幸在蕭峰落難時陪在他身邊，才得他青睞罷了。
我從前初讀也是因為蕭峰才對阿朱另眼相看，後來一再翻閱，卻再也沒有辦法將她視作誰的附屬品。
阿朱就是阿朱。
電視劇《天龍八部》中的阿朱（1997年）
想來英雄也好，梟雄也罷，從來不缺追隨與仰慕者，但是美人，卻似乎總要依靠那一片情深來博取憐愛，有時細想，也覺得些許無奈。
阿朱的出場就讓人覺得心生期待，她是在段譽的眼裡被我們看到的。她扮作一個老僕，卻遮掩不住靈動活潑，遮不住身上的女兒香。
後來杏子林中，她又站出來護主，面對丐幫一眾人馬態度依舊坦然，顯得聰穎機智。
而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聚賢莊中，她那時身受重傷，有性命之憂，且群雄都要殺喬峰，形勢緊急，可她卻仍然調皮地和眾人開玩笑胡扯，這樣的胸襟，我自問沒有。
電視劇《天龍八部》劇照（1997年）
她伶牙俐齒，聲音清脆，雖在重傷之餘，又學了青城派那些人的四川口音，但一番話說來猶如珠落玉盤，動聽之極。眾人都是一樂，有的更加笑出聲來。
所以，阿朱從來就不是一個嬌怯怯的小姑娘。
她為慕容復打抱不平，便上少林偷取《易筋經》，如此護主，是謂忠；
蕭峰為救她血濺聚賢莊，她重傷初愈就在雁門關外等他五天五夜，是謂義；
她心地善良，蕭峰救了她和阿碧，她就假扮喬峰去救丐幫眾人，知恩圖報，是謂仁；
她捨身赴死雖說是為蕭峰，又何嘗不是為了父親，如此是謂孝。
忠孝仁義，她全佔了，更不論那良苦用心，深情厚愛。這樣一個姑娘，換做我能得到她費心如斯，我也會她死後終身不娶。
我一直覺得是阿朱讓喬峰變回蕭峰的，蕭峰應當也是這段時間慢慢對她情根深種的。
是她說：「有一個人敬重你、欽佩你、感激你、願意永永遠遠、生生世世、陪在你身邊，和你一同抵受患難屈辱、艱險困苦。」
是她說：「你馳馬打獵，我便牧牛放羊。」
是她說：「漢人是人，契丹人也是人，又有什麼貴賤之分？我……我喜歡做契丹人，這是真心誠意，半點也不勉強。」
她讓蕭峰慢慢接受了自己契丹人的身份，坦然地面對自己，於是後來蕭峰找段正淳復仇之時，便已經自稱「契丹人蕭峰」。
電視劇《天龍八部》劇照（1997年）
蕭峰這一生背了好多責任，為父母報仇，為宋遼之間爭得一絲安寧，對丐幫，對恩師，對義兄。
天下人予你千萬重擔盼你扛住，稍有不妥，便是千夫所指，只有她會問你——
蕭大哥，你累不累，咱們走吧，去過逍遙的日子成不成？
好啊，咱們走吧。
電視劇《天龍八部》劇照（1997年）
可是阿朱，我答應你了，你怎麼不在我的馬背上了呢？你起來，地下髒，地下涼，你起來，你說好做我的妻子。
你起來，蕭大哥帶你去關外，我們去牧馬，去放羊。
《天龍八部》中蕭峰被天下人視作胡虜賤種，恨之棄之欲亂刀分屍之。
只有阿朱在所有人都背棄他的時候仍然說：「便是到天涯海角，我也和你同行。」
電視劇《天龍八部》劇照（1997年）
每次讀到：
「不是分開一會兒，我覺得會很久很久。大哥，我離開了你，你會孤零零的，我也是孤零零的。最好你立刻帶我到雁門關外，咱們便這麼牧牛放羊去。段正淳的怨仇，再過一年來報不成麼？讓我先陪你一年。」
實在心酸，覺得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垂死前的掙扎。
就連她躺在蕭峰懷裡的表情是這樣的：
電視劇《天龍八部》劇照（1997年）
當知曉不可能的時候，一切美好的期許都是刀子，惡狠狠地扎在心口上，讓你曉得什麼叫天命難違。
有人說，蕭峰不愛阿朱，我要說絕對不只是愛，有憐惜，有尊重，有情愛，還有一種天涯同悲的惺惺相惜之感。
他赴小鏡湖之時，心中仍然惦念著她。
立在橋邊，眼看河水在橋下緩緩流過，心道：「是了，以往我獨來獨往，無牽無掛，今晚我心中卻多了一個阿朱。嘿，這真叫做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心底平添了幾分柔情，嘴邊露出一絲微笑，又想：「若是阿朱陪著我站在這裡，那可有多好。」
他滿心期許了結心中之事，就帶阿朱，從此就山高路遠，不見江湖。可惜，不過幾個時辰的生離，再見就是死別。
電視劇《天龍八部》劇照（1997年）
也許，你見她在燭火下為你縫衣之時，覺得這是以後夫妻相處常有的畫面，卻不知這是最後的安寧了。
我不知道阿朱牽針引線之時心中是什麼感受，大約希望時間再慢一些，讓她還在明日就能縱馬遠馳的夢裡多睡一會吧。
記得蕭峰坐在她身後打坐，她悄悄起身，關掩房門，一步三回頭地走。
去的，竟是死途。
電視劇《天龍八部》劇照（1997年）
她知血海深仇不死不休，若要償命，那就我阿朱替蕭大哥死。
「他抱著阿朱，呆呆地坐在堂前，從早晨坐到午間，從午間又坐到了傍晚。這時早已雨過天青，淡淡斜陽，照在他和阿朱的身上。 」
這短短幾行字，輕描淡寫，太毒。
金老爺子在阿朱死後，將一樣一樣的破綻顯出來，叫人知道毫釐之差就是生死，叫人不住的回想：
倘若他發現那張字畫，倘若他多問一句會如何，可再多的倘若也只能嘆一句：「天意弄人啊。」
電視劇《天龍八部》劇照（1997年）
是阿朱的身死，才有了後來那個讓掃地僧嘆「宅心仁厚」的蕭居士。
他告訴耶律洪基：
「我既誤殺阿朱，此生終不再娶。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國，千秋萬載，就只一個阿朱。豈是一千個、一萬個漢人美女所能代替得了的？皇上看慣了後宮千百名宮娥妃子，哪懂得『情』之一字？ 」
電視劇《天龍八部》劇照（1997年）
直到雁門關外，蕭峰熱淚盈眶，走到樹旁，伸手摩挲樹幹，見那樹比之當日與阿朱相會時已高了不少。一時間傷心欲絕，渾忘了身外之事。
我有時想，如果蕭峰沒死，最後是壽終正寢會如何，想來想去，只想到一句：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他最後墜入雁門關外的懸崖之中，我就記起他同阿朱講「要是有怪物，那最好不過了，我捉了上來給你玩兒。」
不知道，你在崖底有沒有找到？她還在小鏡湖等你呢。
電視劇《天龍八部》劇照（1997年）
只聽得鳴聲哇哇，一群鴻雁越過眾軍的頭頂，從雁門關上飛了過去。我知曉它們在叫什麼，它們在說：
「天上星，亮晶晶，永燦爛，長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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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青山安瀾
主播 | 少聰
圖 | 優美圖
結尾曲 | 楊宗緯 -《天龍八部》
青山安瀾，簡書原創作者。行走的好奇心，理性的文科生。文章來源微信公眾號：竹杳（ID:qingshanzhuyao）。掌閱讀書經授權發布本文。原標題：《這世上就只一個阿朱，四海列國，千秋萬載》
金庸 著
丐幫幫主喬峰與大理國王子段譽、少林弟子虛竹結為兄弟。他身為大宋武林一大幫幫主，發現自己竟是契丹人，雖受盡中原武林人士唾棄而不肯以怨報怨；他身為遼國南院大王，卻甘願背上叛族罪名，最終以悲壯的自殺來阻止遼國發兵攻宋，不愧為頂天立地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