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苑雜談|乾隆嬪妃中的民女們:她們是如何進宮的?

2020-12-25 澎湃新聞
依照清宮體制,后妃應循滿蒙聯姻或八旗選秀體制入宮,只有蒙古與旗人女子,無民女。但內務府《奏案》、《來文》等材料卻記錄乾隆皇帝的純惠皇貴妃、慶皇貴妃、婉貴妃、芳妃、怡嬪與其妹、祿貴人出身民間。她們的入宮途徑,應非過去的「南巡說」,優伶是較為確定的一條管道。

依照清宮體制,滿蒙聯姻與八旗選秀制度是后妃入宮的兩種途徑。滿洲崛起之初與蒙古交往密切,努爾哈赤(1559-1626)、皇太極(1592-1643)與順治皇帝(1643-1661在位)不少后妃出身蒙古部落,與科爾沁部博爾濟吉特氏的婚婭往來尤多。但在康熙朝(1662-1722)以後,滿蒙聯姻政策改以公主外嫁為主,此後蒙古后妃多出身八旗蒙古,而非外藩蒙古,是後宮體制的一大變革。

清代的八旗選秀有兩種形式:每年一次的內務府三旗選秀,與三年一度的八旗選秀。前者是挑選包衣女子為宮女使役;後者是「擇其幽嫻貞靜者入後宮,及配近支宗室」,為后妃的主要入宮管道。但清宮后妃也有內務府包衣出身者。她們可能初以宮女身分進宮,受君王垂青而晉升上位,兩種選秀目的不同,結果卻很難判然兩分。

無論是滿蒙聯姻或八旗選秀,按此兩途,清代後宮理應只有蒙古或旗人女子,不存在民女。順治十二年(1655),揚州傳聞奉旨採買淑女時,順治皇帝還特意澄清:「太祖、太宗制度,宮中從無漢女。且朕素奉皇太后慈訓,豈敢妄行。即天下太平之後,尚且不為,何況今日。」但實際上,順治皇帝並未遵守「慈訓」,甚至「選漢官女備六宮」,其恪妃(?-1667)即出身民間。康熙皇帝為一代英主,後宮民女更多,可考者有順懿密太妃王氏(?-1744)、熙嬪陳氏(?-1737)、靜嬪石氏(?-1758)、穆嬪陳氏、襄嬪高氏(?-1746)與貴人陳氏等。此外,還有許多史冊不載,位階更低的常在、答應也來自民間。康熙皇帝的民人嬪妃多數位號不高,除了密嬪王氏以外,其餘在康熙年間都未有冊封,楊珍認為民女位號遭皇帝刻意壓低,黃一農則從「首重滿洲」的族群差異來解釋。但筆者認為,入宮時間是更關鍵的因素。上述嬪妃之中,密嬪王氏入宮較早,育有允禑(1693-1731)、允祿(1695-1767)與允衸(1701-1708)三子,才有機會憑藉著皇寵與子貴晉升。其餘民女入宮甚晚,得寵時間不長,子女年幼,未得冊封,皇帝卻已崩逝,是整體位號偏低的主因。

康熙皇帝的幾位民人嬪妃中,順懿密太妃王氏得到較多的研究關注。黃一農認為《紅樓夢》中的元妃省親情節可能以她的經歷為母題。該文還論及襄嬪高氏有可能為高士奇(1644-1703)族人,其父高廷秀出任過高士奇幕客。劉小萌探討順懿密太妃喪儀時,考證王氏出身民間之外,也另外指出順、康、雍、乾四朝來自民間的妃嬪有30餘人,可見清帝納民女的做法並不少見,而且遲至晚清,宮中應當仍有民人嬪妃存在。在郭成康的研究裡,乾隆皇帝(1736-1795在位)的明貴人(後為芳妃,?-1801)與祿常在(後升為貴人)分別為揚州與蘇州籍,芳妃入宮緣由與繼後那喇氏(?-1766)被廢關係密切。此外,趙玉敏也注意到乾隆皇帝的怡嬪(?-1757)原為民女,與壽貴人(?-1809)為姊妹。怡嬪入宮後,家族入包衣旗,其妹再因選秀入宮,為皇帝寵幸,於乾隆五十九年(1794)晉位壽貴人。此外,筆者也在內務府《奏稿》、《來文》發現乾隆皇帝的純惠皇貴妃(?-1760)、慶皇貴妃(?-1774)與婉貴妃(?-1807)出身民間。

相較於康熙皇帝刻意壓抑漢女的位號,乾隆皇帝的民人嬪妃顯得尊崇,甚至有僅次於皇后的皇貴妃。並從上述回顧可見,清宮后妃族群組成複雜,除了蒙古與八旗女子外,的確還有一群來自民間的女子。

1987版《紅樓夢》電視劇中的元妃省親片段

雖是如此,我們對於這些民人嬪妃的身分、背景與入宮後的狀況卻理解不多。原因之一,與存世的《后妃傳》撰述體例有關。在清宮檔案開放以前,學者了解清代后妃生平,多仰賴張爾田(1874-1945)《清列朝后妃傳稿》、唐邦治(1875-1953)《清皇室四譜》、《清史稿‧后妃傳》、國立故宮博物院藏的五種清史館本《后妃傳》,與皇室家乘《玉牒》。但無論是哪一種版本的《后妃傳》都有錯漏與不全的問題,尤以位階較低的貴人、常在與答應最為嚴重。近年來,受惠於宮廷檔案的開放,后妃研究有更多推進的可能,但低階嬪妃的身分仍難完全釐清。宮廷體制與官書檔案的限制,是目前后妃研究不易突破之處。

官方記述對於民人嬪妃出身的隱諱,也令人聯想到清代旗民通婚的禁令。但實際上,清廷不禁漢軍與民人聯姻或是旗人娶民女,僅限制旗女嫁給民人。此與旗人婦女人數較少、又有選秀之需有關。至光緒二十七年(1901),革命勢熾,旗民通婚限制才被正式廢止。不過,清朝的皇權尊貴,君王意志得凌駕於律令制度,加上旗人原可娶納民女,因此清宮存在民人嬪妃確實不無可能。但在本文的討論裡,乾隆皇帝多次懲處納娶民女的旗人官員,本身也不願張揚宮中民女,令嬪妃娘家入旗,授命江南的包衣親信看管其娘家族人,體現出皇帝對於旗民通婚一事微妙的心態。因此,旗民通婚在身份、階層上的差異,政策與實際之間的落差為何?是本文希望討論的其一議題。

這些民人嬪妃入宮之後,各自際遇不同:婉貴妃、怡嬪與其妹、祿貴人默默無聞。芳妃的入宮雖然傳聞與繼妃那拉氏被廢有關,但她獲得的皇寵似乎並未持續。相較之下,純惠皇貴妃與慶皇貴妃的榮顯較為持久,她們誕育或撫育皇子,地位更形鞏固。表面上,族群身份並未限制她們的榮寵與發展。但其子女的婚姻、出繼、任官卻隱隱受到母親出身的影響,與內務府產生密切的聯繫。嬪妃家族與其子女發展涉及宮廷政治動向、皇位繼承等問題,乾隆皇帝的隱微考慮,則是本文擬欲討論的另一議題。

《心寫治平》畫卷中的純妃(純惠皇貴妃)和慶嬪(慶皇貴妃)畫像。數據源:The Cleveland Museum of Art, 「Portraits of the Qianlong Emperor and His Twelve Consorts,」 http://www.clevelandart.org/art/1969.31#, accessed May 23, 2019.

近年來,隨著宮廷劇的熱播,清宮后妃的故事成為街頭巷尾的談聞,但事實上,清代宮闈政肅,向來難窺奧秘。除了出身名門的后妃以外,學界對於清宮嬪妃的身份、家族與生活實貌理解甚少。官方史籍透露出來的訊息,多是宣傳話語或君王修齊治平的正面形象,清代檔案裡卻無意間留下這些嬪妃的生平細節。她們雖然不是宮廷要角,但本文希望經由追查她們的故事,一窺清代後宮的管理體制、嬪妃娘家與宮中往來的實況、皇帝對於滿漢通婚政策的心態與立場,由此探究十八世紀性別政治與族群關係的複雜圖景。

熱播清宮劇中的純妃形象

民人嬪妃的身份與旗籍

考察清宮后妃生平,清代的皇室家乘《玉牒》,唐邦治《清皇室四譜》、張爾田的《清列朝后妃傳稿》、國立故宮藏五種清史館本的《后妃傳》是研究者容易接觸到的材料。但這些后妃傳內容粗略,還有書寫體例的限制,以致無論是哪一種版本的《后妃傳》紀錄都不夠全面。

《玉牒》對后妃的記載非常簡單。筆者所見的版本有二:其一,是收錄在《清代譜牒數據》中的《小玉牒》,內容包括:男直格檔、女直格檔,橫格檔,還有部分滿文玉牒,涵蓋宗室與覺羅子孫。《小玉牒》並未專載后妃資料,除了從皇子、女資料勾稽其生母以外,很難掌握后妃的完整資料。

1938年時,滿洲國最後一次修纂《玉牒》,後來以《愛新覺羅宗譜》之名出版。該書共有八冊,全漢文,僅有宗室橫格檔,末冊《星源集慶》載明皇帝直系子孫與后妃等人傳記,是筆者所見的第二種《玉牒》。但《星源集慶》的后妃傳記也很簡單。舉例而言,從裕陵規制可知乾隆皇帝后妃至少有41人,《星源集慶》卻僅載錄29名后妃訊息,尚有12人的資料不明。

檢視其他版本的《后妃傳》,缺漏情況依舊存在。同樣以乾隆皇帝的后妃為例,唐邦治的《清皇室四譜》著錄29名后妃,人物或內容與《星源集慶》高度相似。唐邦治為清史館協修,主修表譜,因「獲見《玉牒》,獨成《清皇室四譜》,出版於中華書局,為世所重」。從數據的相似度與延續性推測,唐邦治所見的《玉牒》應當就是《星源集慶》。張爾田《清列朝后妃傳稿》的成書也與其任職清史館的背景有關。入館之後,他續補吳昌綬(1867-?)未完的《后妃傳》,但成編的《后妃傳》未收錄進《清史稿》,後另以《清列朝后妃傳稿》之名刊印。《清列朝后妃傳稿》載錄乾隆帝后妃28名,少了壽貴人,瑞貴人則附於鄂貴人之後,人物雖略少於《清皇室四譜》,但張氏廣泛摘採官書,以小注形式考證后妃身分,內容詳盡,獲得頗多推崇,方蘇生指出:「(張著)一以官書檔案為主,兼採私著之可信者,文直事核,方之毛氏(按:毛奇齡,1623-1716),殆有過之。」

除了上述已出版的《后妃傳》外,國立故宮博物院還有五種未刊清史館本《后妃傳》。但這五種未刊本《后妃傳》缺漏更多,訊息有限。同樣以乾隆皇帝的嬪妃為例,清史館本一《后妃傳》是張爾田《后妃傳》的初纂版,內容略於刊印本,記27名后妃傳記,不見瑞貴人與壽貴人。清史館本二《后妃傳》是後來的《清史稿‧后妃傳》,作者是金兆蕃(1869-1951)。此本僅錄19名后妃,嬪位以下空白,唯有晉位太妃者才稍被述及,或以寥寥數語述及生育子女的妃子。清史館本三、四、五的作者都是奭良(1851-1930),但內容更略。清史館本三僅記14名后妃,嬪位以下失載。清史館本四、五的內容相同,均載錄16名后妃的數據,順妃、婉妃與嬪以下10名女子「以上俱無出,可不書」,故僅存名號,無傳記,得見沒有誕育皇嗣的嬪妃是失去國史載錄資格的原因之一。

雖然《清皇室四譜》與《清列朝后妃傳稿》比五種清史館本《后妃傳》更加豐富,但無論是哪一種版本的《后妃傳》,均未述及乾隆皇帝的全體嬪妃,低階的貴人、常在、答應經常缺位,甚至部分清史館本《后妃傳》的嬪位也一併失載。值得說明的是,誕育皇嗣雖是國史載錄的標準之一,卻非絕對,­張、唐著作中「無出」也有立傳者。但從《后妃傳》的書寫體例可以推知,祿貴人在各個版本《后妃傳》俱不存,極可能是因為她的位號太低,也不曾誕育子嗣之故。

雖然有所缺憾,《后妃傳》仍是我們定位清宮后妃出身的初步依據。下文以內容較為豐富的《清皇室四譜》為例,羅列本文探討的幾位嬪妃數據,筆者將考訂其中一些人的身分,並繼續探討《后妃傳》的體例問題:

皇貴妃蘇氏,亦稱蘇佳氏,蘇召南女。雍正時入侍高宗藩邸,(雍正)十三年生皇三子贈循郡王永璋。高宗登極,賜號純嬪。乾隆二年十二月冊晉純妃。八年生皇六子質莊親王永瑢。十年生皇四女和碩和嘉公主。十年十一月晉純貴妃。二十五年庚辰四月,晉純皇貴妃,旋於是月十九日卒,諡號純惠皇貴妃,葬裕陵旁,稱純惠皇貴妃園寢。

贈慶恭皇貴妃陸氏,陸士隆女。初賜號為貴人。乾隆十六年六月冊封慶嬪。二十四年十二月晉慶妃。三十三年十月晉慶貴妃。三十九年甲午七月十五日卒。嘉慶四年正月仁宗以常受撫育恩,追晉慶恭皇貴妃。

婉貴妃陳氏,陳廷璋女,生於康熙五十五年丙申,雍正時賜侍高宗藩邸。乾隆初賜號貴人,十四年四月冊封婉嬪,五十九年十二月晉婉妃。嘉慶六年於壽康宮位居首,四月仁宗晉尊為皇考貴婉太妃,十二年丁卯二月初二日卒,年九十有二。

芳妃陳氏,亦作陳佳氏,陳廷倫女。初入宮賜號為貴人。乾隆五十九年十二月冊封芳嬪。嘉慶三年十月仁宗奉太上皇帝勅旨,晉尊為芳妃。六年辛酉八月三十日卒。

怡嬪柏氏,亦作柏佳氏,柏士彩女。乾隆初賜號為貴人,六年十一月冊封怡嬪,二十二年丁丑卒。

壽貴人柏氏,初充常在,乾隆五十九年十二月賜號壽貴人,嘉慶時仁宗尊為壽太貴人。十四年己巳二月二十一日卒。

本文討論的七名嬪妃中,純惠皇貴妃、慶皇貴妃、婉貴妃、怡嬪的身分殆無疑義,祿貴人因無數據而無法並舉,需要辨析的是郭成康討論的明貴人是否就是後來的芳妃,怡嬪之妹是否等同壽貴人?

根據乾隆五十八年(1793)的入旗清單,尚未晉升為貴人的明常在胞兄為陳濟,可知其母家姓陳。乾隆皇帝後宮中有兩位陳姓嬪妃:婉貴妃與芳妃。婉貴妃是「雍正時賜高宗藩邸」,她入宮甚早,不可能與乾隆三十年(1765)繼後納喇氏的事件有關,故推測檔案中的明常在應當就是後來的芳妃。

此外,趙玉敏將同為柏姓的壽貴人視為怡嬪之妹,但此說恐怕還要更多的驗證。因為乾隆年間另有一位白(柏)貴人活到嘉慶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1808年6月19日)才薨逝。這位白太貴人在檔案裡也會混寫被成柏太貴人,極可能也是柏姓或白姓。在清代檔案裡,貴人以下的嬪妃位號、稱號並不規範。例如:本文討論的祿貴人是陸姓,名稱就經常「祿」或「陸」混寫。書寫的不規範與「嬪」位以上才經禮部冊封,再擇定封號的體制相關。貴人以下因未有正式封號,稱號紊亂不一。這位白(柏)太貴人薨逝時間與壽太貴人相近,兩人可能同時在內廷生活,但誰才是真正的怡嬪之妹?礙於宮廷簿冊等材料尚未公布,只能暫時存疑。本文姑且將壽貴人的資料一併羅列,但下文討論為求謹慎,仍以怡嬪之妹柏氏稱之。

按清代後宮體例:皇后以下,「皇貴妃一位,貴妃二位,妃四位,嬪六位,……貴人、常在、答應俱無定位。」后妃等次體現在傳記的詳略程度。《清皇室四譜》的筆法主要是:位號、后妃姓氏、父親名、入宮身分、位號封贈與生育子女的時間。多數嬪妃僅錄貴人以上的位號,常在、答應以下著錄與否,隨意性甚大,此與《后妃傳》「從其後封」的體例有關。所謂的「從其後封」,指的是史家撰寫《后妃傳》時更著重后妃後來晉封的身份,早期位號經常不錄。奭良撰寫《后妃傳》時指出:「(鄂貴人西林覺羅氏)此無出,可不書。即書應從其後封,茲存常在之名,以資考訂。」鄂貴人在嘉慶三年追封貴妃,因未誕育皇嗣,原可不錄於《后妃傳》,故其「常在」身分只是史家考訂的存筆,貴人以上的封號才是《后妃傳》的撰述重點。

《后妃傳》「從其後封」的體例可能受《玉牒》纂修的影響。乾隆二十二年(1757)修纂《玉牒》時,禮部向內務府要求查明:「乾隆十二年以後加上皇太后徽號,冊立皇后,冊封妃嬪等封號年月日期先行諮覆外,至妃嬪母家姓氏、職名及晉封貴人年月一併行查內務府。」可見在纂修《玉牒》時,就僅標註貴人以上的位號,常在與答應一般不錄。《玉牒》是民初史官編纂《后妃傳》的重要材料,一旦《玉牒》不記,後修的《后妃傳》也更略,更嚴重的是資料的錯漏。舉例而言:唐邦治記芳妃「初號」為貴人,忽略了她曾為常在。這些錯誤雖然微小,卻容易令人誤判嬪妃的入宮身分與時間,進而核實其真正身分。

《后妃傳》一般不會標明嬪妃的族群身分或旗籍。加上這些嬪妃的父親均無職,更難定位其族群身分。雖然《清皇室四譜》載純惠皇貴妃、芳妃與怡嬪為「某佳氏」,推知應為旗人。但「某佳氏」也有可能是抬旗後封的姓氏,而非本姓。實際上,從乾隆五十八年(1793)的內務府《奏案》可知,這些民人嬪妃的家族經歷「由民入旗」的身份轉變,情況更為複雜,這份檔案詳情如下:

乾隆四年莊親王奏請奉旨入旗。純惠皇貴妃之兄蘇鳴鳳等一戶現有人丁:蘇鳴鳳之侄元琳現任員外郎,蘇鳴鳳之侄孫松齡現任委署苑副,松齡之子富住現任筆帖式。金玉現任筆帖式。

乾隆七年傅恆奏請奉旨入旗。宜妃之父柏士彩等一戶現有人丁:柏士彩之子柏永瑞現任吏目,孫柏華山閒散,柏華書閒散,柏華倫閒散,曾孫克升額閒散,克蒙額閒散,成善閒散,利格閒散,成德閒散。

乾隆二十二年阿里袞、傅恆奏請奉旨入旗。慶貴妃之父陸士龍等一戶現有人丁:陸士龍之子奇寶現系披甲人,孫嵩齡現系柏唐阿,曾孫祥福,閒散。

乾隆四十三年福隆安傳奉旨入旗。明貴人之兄陳濟一戶現有人丁:陳濟現系披甲人,子文柏幼丁。

乾隆五十四年福長安傳奉旨入旗。祿貴人之姊陸氏之夫周森一戶現有人丁:周森之子周發現系披甲人,周煜現系披甲人,孫寧河現系披甲人,長河幼丁,太河幼丁。

這是一份簡略的入旗清單,從中可以注意到幾點:第一,純惠皇貴妃、怡嬪(此檔錯寫為宜妃)、慶貴妃、芳妃、祿貴人的家族分別在乾隆四年(1739)、七年(1742)、二十二年(1757)、四十三年(1778)、五十四年(1789)時,由內務府總管莊親王允祿、傅恆(1721-1770)、阿里袞(1712-1769)、福隆安(?-1784)、福長安(?-1817)奏請「奉旨入旗」。換言之,這些嬪妃原非旗人,乃經皇帝特旨,家族才奉旨入為旗籍。第二,嬪妃娘家入旗時間與其入侍時間並不一致。例如:純惠皇貴妃在藩邸時期入侍,卻遲至乾隆四年冊封純妃時,家族才隨之入旗。對照前述的小傳,其他幾位嬪妃也有類似的情況。第三,嬪妃的入旗家人主要是直系親屬或兄弟家戶,祿貴人卻由姊夫一家入旗,顯得特殊。這與祿貴人的娘家人丁單薄,只有姊妹相依之故,後文將再詳論。

從行政程序來看,五名嬪妃家族「奉旨入旗」皆由總管內務府大臣辦理,是入內務府三旗,而非一般的外八旗。根據乾隆五十八年內務府《奏案》中嬪妃家族與旗籍檔案,核查隸屬單位後,列表如下:

乾隆年間民人嬪妃的家族與旗籍。資料出處: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內務府奏案》;鐵保等編纂,李洵等點校,《欽定八旗通志》(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2),卷3,頁52、55、57;卷5,頁92;卷7,頁131。

五名嬪妃的娘家人在入旗之後,分屬內務府三旗的旗鼓佐領與管領之下,這樣的安排饒富深意。內務府的旗鼓佐領的人員是漢姓包衣。純惠皇貴妃、慶皇貴妃與怡嬪娘家被編入旗鼓佐領,暗喻其原為漢人的身分,才會撥隸於文化、語言更為相通的旗鼓佐領。在內務府的階層組織中,佐領與管領是性質截然不同的單位。《聽雨叢談》有言:「內務府三旗,分佐領、管領。其管領下人,是我朝發祥之初家臣;佐領下人,是當時所置兵弁,所謂凡周之士不顯亦世也。」內務府包衣佐領與管領不僅起源不同,各有職分,所挑的差事互不相涉。清初管領下人在婚姻、法律上受到較多限制,地位似乎又比佐領下人略低。因此,若可從管領擢升佐領,也屬於「抬旗」的一種。舉例而言,乾隆皇帝的儀嬪黃氏(?-1735)原為「高宗藩邸格格」,屬管領下人。皇帝即位之後,她被封為嬪,母家也從管領撥歸本旗佐領,與慧賢皇貴妃(?-1745)娘家的抬旗事務一同辦理。由此看來,芳妃與祿貴人娘家在入旗之後隸屬管領下人,隱約流露出乾隆皇帝較不重視其母家的心態。畢竟從前引的人丁清冊來看,芳妃與祿貴人的母家人丁稀微,家族出身恐怕也不是太高。

另外說明的是,婉貴妃的家族並未出現在上述的入旗清單上,筆者是在乾隆二十二年內務府回復禮部的諮文發現她的娘家「系漢人」。該年十月,禮部為纂修《玉牒》諮文內務府,請求查明嬪妃的娘家姓氏、職名等訊息。內務府先是回覆:「再婉嬪、慶嬪、穎嬪、忻嬪俱非內務府佐領管領下之人,無憑可查等語。」禮部只好再度行文內務府。至該年十二月時,內務府總算回復禮部的諮文:

今準內務府諮稱查得:裕貴妃之父,原催總耿德寅,系內府鑲黃旗富拉他佐領下漢軍。慶嬪之父閒散陸世龍,系內府鑲黃旗英廉佐領下漢軍。婉嬪母家姓陳,系漢人,伊之名字另行查明諮送。……除將查明裕貴妃並慶嬪父家姓氏職名先行諮覆玉牒館外,其婉嬪之父職名俟內務府查明到日,再行諮覆。

慶皇貴妃的娘家推測約在該年十月至十二月間入旗,內務府才會「從無到有」地生出陸家的資料。值得注意的是,婉貴妃母家尚未入旗,依舊「系漢人」,內務府才會無據可查。

婉貴妃是「雍正時賜侍高宗藩邸」,她入侍乾隆皇帝許久,未生育皇嗣,位號升遷極慢,受寵程度可能不如其他嬪妃。乾隆十四年(1749)時,她首度受封為婉嬪。至五十九年(1794),皇帝打算退位了,才進封為妃。前引乾隆五十八年(1793)的奉旨入旗清單未列名她的家族,推測陳家在乾隆年間一直沒有入旗。至嘉慶六年(1801)時,她受封為婉太貴妃,冊寶尊稱她為「陳佳氏」,可能遲至此時,家族才入為旗籍。

上述幾位嬪妃及其娘家奉旨歸入內務府三旗,也體現她們與一般旗人后妃身分的差異。清宮后妃的旗籍不乏因「抬旗」而變動,《聽雨叢談》指出:「下五旗滿洲,或皇后、皇貴妃母族,例得抬入上三旗;若大臣建立勳勞,亦有奉旨抬入上三旗。至蒙、漢軍大臣著有功績,或撥入本旗滿洲,或抬入上三旗滿洲;及內務府人撥入外三旗滿洲佐領,皆隨時出於特恩,不在定例。」清代許多出身包衣、下五旗的后妃,因抬旗特恩,家族身份變更成上三旗滿洲,得以更尊,前述的慧賢皇貴妃即是一例。但相較之下,純惠皇貴妃、慶皇貴妃、芳妃、怡嬪與祿貴人的娘家卻是奉旨「入」內務府三旗,卻與包衣后妃「抬出」內三旗型態差異極大,八旗制度的等差體系除了證明她們原非旗人的身分之外,也呈現出后妃家族的族群差異地位。

嬪妃們的來歷與宮廷管理模式

定位這些嬪妃的民女身分後,接下來的問題是:她們的來歷與背景為何?雖然線索有限,但檔案裡的隻字詞組,仍可一窺部分嬪妃家人的籍貫、家庭等數據,以及乾隆皇帝如何透過內務府包衣管理這些民人親戚的立場與態度。

純惠皇貴妃與婉貴妃都在寶親王時期入侍藩邸。純惠皇貴妃的來歷不得而知,婉貴妃是「雍正時賜侍高宗藩邸」。事實上,清代因不禁旗人娶民女,皇子或近支宗室府娶漢女為妻妾十分普遍。杜家驥梳理《玉牒》的男直檔時,列舉數十個愛新覺羅家族婚配民女的例子,時間跨度從努爾哈赤到光緒年間(1875-1908)。因此,蘇氏與陳氏在乾隆皇帝的藩邸時期即已入府,在當時可能一點也不奇怪。

乾隆四十年(1775)時,發生十一阿哥(即後來的成親王永瑆[1752-1823])府中殷姓女子家人來訪一事,證明不僅在宮中,皇子藩邸也存在民人女子。該案的諸多細節與本文主旨相合,茲摘錄如下:

奴才舒文謹奏為欽奉諭旨事。乾隆四十年十二月初十日,兵部火票遞到尚書公福隆安傳諭內開:乾隆四十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奉上諭:從前賞給十一阿哥使喚之殷姓女子,其母兄再來京,投至府中,當經阿哥交出。詢之據稱想念伊女,到京探望,今知在阿哥府內,可以放心,即擬料理回家等語。此等賞給阿哥女子非有名號,自不便歸入內務府旗分,給以養贍。但伊等或因其女在阿哥府內,即視為榮貴,倚恃生事,此風斷不可長。今既訊無別項情節,祇需遣回本籍,無庸查辦,著傳諭舒文,於伊等到家後留心察訪,如果安分營生,原可聽其自便。倘稍有倚藉阿哥名目,借端滋事之處,即應照例治罪。從前安寧、普福於此等事每意存容隱,致獲罪咎,此舒文所深知者,務須引以為戒,毋得少存姑息。將此諭令知之,欽此欽遵奉旨傳諭等因。奴才伏查,殷姓居住蘇州府常熟縣地方,其家稍可自給,平素尚屬安分,本年進京之處,奴才實未得知。現在專差密訪,知其尚未到蘇,俟伊等到家,奴才謹遵聖訓,留心察訪,如果安分營生,聽其自便。倘敢稍有倚恃滋事,不安本分,奴才察訪得實,即遵旨奏聞。從前安寧、普福俱以容隱獲咎,奴才素所深知,悉斷不敢稍存姑息,復蹈前轍,自取罪戾,有負聖主教誨成全之至意,所有奴才奉到諭旨遵辦緣由,理合恭折具奏,伏祈睿鑑,奴才謹奏。覽。乾隆四十年十二月十三日。

具奏人舒文為蘇州織造兼管滸墅關監督,他的報告中提及原籍常熟縣的殷姓女子生活在宮中,後被賞賜給十一阿哥使喚,才歸入阿哥府。殷姓女子為何入宮,不得而知,但她的際遇可能與純惠皇貴妃、婉貴妃極為相似,只是寶親王后來成為乾隆皇帝,蘇氏與陳氏因而獲得嬪妃的位號,走上不同人生機緣。此外,上諭還提及「此等賞給阿哥女子非有名號,自不便歸入內務府旗分,給以養贍」。可見「有名號」是民女入旗的基本資格,但非絕對,前述婉貴妃的情況即是一例。再者,乾隆皇帝提到「從前安寧、普福於『此等事』每意存容隱,致獲罪咎」。警告舒文不可重蹈覆轍,說明「此等事」不只發生過一次。

安寧、普福或舒文是十八世紀常任織造、鹽政、榷關等重要稅差的內務府包衣。身為皇帝的包衣家人,他們長年行走內庭,與皇帝關係親密,深悉君王的想法與性格,成為照管民人嬪妃家人的主要人選。而這樣的作法在康熙朝已有前例。康熙四十八年時,出身江蘇的王嬪(即前述的密嬪王氏)之母病故,即由蘇州織造李煦向宮中奏報相關消息,而非地方官員。

在乾隆初年,專責處理「此等事」的內務府包衣的確以駐派蘇州的安寧(?-1762)與圖拉(?-1751)為主。安寧是內務府正黃旗人,初為拔貢生,後以哈哈珠子挑為侍衛。乾隆四年,安寧外派蘇州織造兼任滸墅關監督,來年擢升江蘇布政使,仍管織造與關務。乾隆皇帝說過:「安寧原系侍衛,在內行走,隨侍有年。因其頗能向上,猶可造就,用為江蘇布政使。」可見他頗受皇帝信賴。但在乾隆十三年(1748)時,安寧因舉孝賢皇后喪事不哀,復「罔顧官箴,置本處女子為妾」而遭譴,回侍衛上行走。返京後,他又遭巡撫策楞(1706-1756)與織造圖拉奏參侵蝕關稅,被查封家產。乾隆皇帝復寬免死罪,派其往熱河效力。乾隆十七年(1752),安寧賞內務府佐領銜,復管蘇州織造兼滸墅關稅務。「二十二年因失察家人舞弊,降內務府主事,仍革職留任。」四年後,他再度升任為江蘇布政使,兼管織造與關務。來年,皇帝賞予總管內務府大臣銜。但乾隆二十七年九月,他再因管關家人侵蝕關稅,遭陳宏謀(1696-1771)彈劾,削去所有職銜,不久後過世。

圖拉原在內務府造辦處當差,在乾隆五年至十六年間(1740-1751)外派蘇州,任織造兼滸墅關監督。他與安寧的關係非常微妙,兩人因在同城,必須協作。但乾隆皇帝也經常要求圖拉打聽安寧動向,彼此監視制衡。例如在乾隆十三年時,皇帝密諭圖拉調查安寧買妾情況。圖拉覆奏指出,安寧自乾隆八年(1743)以來持續在江寧、杭州、蘇州購買女子,部分留用,部分送人。購買民女侍妾是安寧在乾隆十三年受譴的原因之一,加上圖拉與策楞又參他侵蝕關稅銀兩,安寧險些論斬。兩人互動的緊張與對立,亦是可想而知。

安寧與圖拉同為外派蘇州的內務府包衣,雖有嫌隙,在照管蘇州嬪妃娘家一事上卻得同舟共濟,一起合作。乾隆六年(1741)五月時,乾隆皇帝透過怡親王弘曉(1730-1788)傳諭安寧:「內廷一位主兒姓柏,祖籍蘇州,著織造處訪問伊父母來京相見。若尋著時,即便著人照看送赴來京,或伊年老令子弟跟隨一人來亦可。不過看望,並非來京居住,回去時仍令伊等約束,不可在外生事,密之,欽此。」依照清宮體制,「內庭等位父母年老,奉特旨入宮會親者,或一年,或數月,許本生父母入宮,家下婦女不許隨入,其餘外戚一概不許入宮。」當時柏士彩(1672-?)年已69歲,符合「年老」的要求,可入宮會親,但皇帝卻要求安寧「密之」,不可聲張,恐怕與柏氏的出身有關。安寧接旨後回覆:「奴才等到任之初,即聞知伊等在蘇居住,恐萬一有聲張多事之處,著人密訪。伊等亦實知謹飭,安分生理,未敢多事。」安寧接任蘇州織造是乾隆四年,一到任就「聞知」怡嬪家人的事,推測怡嬪早在此前已經入宮。

據安寧另一份報告,乾隆六年赴京的柏家人員有:柏士彩、柏妻範氏、長子柏永吉、媳王氏、長孫女、次子柏永慶、次女與三女,共8口。這份名單違反「其餘外戚一概不許入宮」的原則,也與上諭中「令子弟跟隨一人來亦可」的期望不同,卻得到特許,順利上路。但柏家此次赴京,確如諭旨所言,「不過看望,並非來京居住。」同年十月,柏士彩等人回蘇。安寧在蘇州購買住房30間,供其家口十七、八人生活,每月再給20兩的盤纏銀。此外,安寧「恐其因內庭走過,在外誇耀,是以於伊等初到接見時,即嚴加教戒,並密令人在伊住居方近查訪。」「是以即將伊子喚進內署,嚴行申飭,並諭以不比外人不好,即可以在內署責處。此後伊等益加畏懼。「折中」「伊子」指的是柏士彩的長子柏永吉。安寧特別擔心他「少年心志未定,恐其在外交遊蕩廢,益屬甚非體統,且終慮倚恃內庭,以致聲張。」安排他進滸墅關幫管帳目,若非家中有事,「不許擅自出署」或請假。

乾隆六年柏家人可能進京兩回,該年十二月,安寧再送親丁11名,口僕男婦9名到京。此次未見柏家主要人物赴京,但柏家卻在此時奉旨入旗,內務府撥予柏永吉、柏永慶每人披甲3兩錢糧米石,另有住房61間;地7頃,每年可得租銀2百20兩;還有取租28間,每月可得租銀10兩,「以資養贍。」從前述家口資料可知,柏士彩長子永吉為監生,家中還有親丁、男僕,絕非地方寒素人家。

即便安寧如此小心謹慎,怡嬪的母親範氏與路人發生的糾紛,仍讓圖拉與安寧險遭問責。乾隆八年五月十一日,柏家三度由京返蘇,範氏隨即乘轎返歸娘家。路經吳縣時,轎夫碰撞居民沈四的幼孩,沈四之妻金氏與轎夫口角,還與範氏撕扭,鬧上吳縣衙門。柏士彩往告安寧。在安寧的壓力下,知縣姜順蛟拘提沈四夫妻,將沈四「重責三十板」。柏士彩又續告範氏遺失金簪與珠子,要求將沈四收監。圖拉發現事情即將一發不可收拾,沈四可能因「追賠不起,勢必有性命關連,致滋物議。」趕緊與安寧商量,反覆開導柏士彩,「柏士彩方允寢息」,沈四也被釋放回家。事情解決後,圖拉才向乾隆皇帝報告,幸好乾隆皇帝「不加罪譴」,只要求柏家赴京,故柏家一行人於八月十二日北上,自此定居北京,不復返蘇。

安寧在江蘇待的時間很長,除了柏家之外,他也照管過慶皇貴妃陸氏的家人,並因「有負職守」,遭到懲處。乾隆二十二年(1757)九月,慶皇貴妃之父陸士龍捐納縣丞,欲赴部候選。安寧認為「捐納縣丞,似非在地方生事可比,祇行奏明,遂令其赴部。」乾隆皇帝聞知後,責備他「失於覺察,致伊凂人代捐官職,及至聞知,又復不能阻其赴補。」安寧惶恐之下,自請革職回京當苦差。最後被降為內務府主事,仍留織造任,以為薄懲。

乾隆皇帝希望嬪妃家人低調生活,不得生事,標準卻主觀模糊,無法「善體上意」的安寧因此受罰。事實上,若另據柏家的入旗清冊,發現柏家在乾隆年間任官者並不少。例如:柏士彩次子當過「山東平原縣知縣」;柏臺長子柏華寶出任過「山西試用理問」;柏士彩三子柏永瑞是「山西吏目」。可見乾隆皇帝並不反對這些嬪妃的娘家人任官。但乾隆二十二年陸士龍捐官卻挑動皇帝的敏感神經,可能是基於兩個原因:第一,該年是皇帝的第二度南巡,時機特殊,乾隆皇帝擔心陸士龍藉此生事。南巡與強化嬪妃娘家的管理關係密切,後文探討芳妃、祿貴人娘家的管理模式時,得見皇帝同樣的考慮。第二,安寧傳稿記其乾隆二十二年因「失察家人舞弊」降為內務府主事,但實際上,他的降職與陸士龍捐官案關係密切,也是上諭所言「安寧、普福於此等事每意存容隱,致獲罪咎」的真正原因。涉及陸士龍捐官案的另一名內務府包衣普福(1707-1768)時為兩淮鹽政,他「斂資幫助」陸士龍捐官,推測此事涉及鹽商的資金網絡。乾隆皇帝多年後提到:「直至安寧知事難容隱,始行奏聞,則其徇情掩飾,已可概見。」普福因此也被革退兩淮鹽政,降補內務府主事,改任淮安關監督。

陸士龍捐官案引發乾隆皇帝的不安,乾隆二十二年十月,慶皇貴妃的娘家父母、兄弟與侄子、侄女共15人,另有親丁15名、僕人男婦23名也悉數赴京,並照柏士彩例入旗。內務府撥給陸士龍的四個兒子每人披甲3兩錢糧米石,涿州地7頃85畝,每年可得租銀264兩;正陽門外西河沿取租房,每月可得租銀12兩1錢。此外,崇文門內蘇州胡同75間官房中,撥出43間提供其家口居住。陸家北上與入旗正好趕上該年朝廷纂修《玉牒》,前述內務府與禮部的文牘往來適巧證明該家族「由民入旗」的身分轉變。

「斂資」投資陸士龍的普福也是乾隆朝前半葉活躍的內務府包衣,從乾隆十六年(1751)開始,他長期出任兩淮鹽政,能力又好,是皇帝非常信任的包衣家人。乾隆皇帝說過:「普福從前屢獲罪愆,朕復加恩用為兩淮鹽政,若論辦理鹽務,較高恆自更諳練。」但乾隆三十三年(1768)時,普福涉入乾隆三大案之一的兩淮鹽引案,因侵蝕商人餘息銀遭革職,自此失勢。但他以鹽政身分駐紮揚州時,除了資助陸士龍捐官外,也照管過揚州籍的芳妃家人。根據乾隆四十三年(1778)兩淮鹽政伊齡阿(?-1795)的報告,芳妃有一名兄長陳浩「向在揚關茶行代客辦理投報稅課,每歲辛工可得百餘金,以資養贍,守分安靜。從無滋事。」乾隆皇帝說過:「想此人必系普福管理鹽政時,薦伊在揚關管事」的安排。

出身揚州的芳妃,娘家人是由兩淮鹽政與淮安關監督照管。乾隆四十三年閏六月,乾隆皇帝透過福隆安傳諭給蘇州織造舒文、兩淮鹽政伊齡阿與淮安關監督寅著:「明貴人之兄陳濟來京具呈,懇求當差。看來此人系不安本分之人,若驅令回籍,不免招搖生事等語。」考慮之下,乾隆皇帝決定將「陳濟留京賞給差使安插,不許在外生事。」在同一份檔案裡,皇帝也闡述他對待這些民人姻親的立場:

朕於宮眷等親屬管束極嚴,從不容其在外滋事,恐伊等不知謹飭,妄欲以國戚自居,則大不可。凡妃嬪之家,尚不得稱為戚畹,即實系後族,朕亦不肯稍微假借,況若輩乎?

乾隆皇帝命伊齡阿調查芳妃的揚州親屬,「如陳濟之兄在揚尚屬安靜,不妨仍令其在關管事,如有不安本分,及借端生事之處,即當退其管關,交地方官嚴加管禁,不可稍微姑容,致令在外生事。」當時朝中正在籌備南巡,皇帝特地要求:「至四十五年朕巡幸江浙,不可令此等人沿途接駕,混行乞恩。」同一份奏摺裡,乾隆皇帝也要求舒文調查:「陸常在系蘇州籍貫,其有無親屬人等,亦當詳悉查明,嚴加管束,四十五年南巡時亦不可令其接駕乞恩。」最後,皇帝也責備寅著:「陳濟素非安分之人,寅著在兩淮鹽政任內,豈無見聞,乃並未預為訪查,嚴行管束,至令赴京具呈,足見寅著諸事漫不經心,辦理不善之處,著傳旨嚴行申飭。」芳妃娘家兄弟的管理涉及數任兩淮鹽政,寅著的處理方式顯然最不得皇帝的滿意。

伊齡阿接旨後,認為陳濟既已留京,妻子也不便留在揚州,故在八月中旬,僱船將許氏送進京,交由內務府總管福隆安處置。至於乾隆皇帝十分在意的陳浩,向來「守分安靜,從無滋事。」伊齡阿再三保證:「奴才仍不時稽察,資其生計俾得仰荷皇仁衣食充裕,自不敢非分有沿途接駕,混行乞恩之事。」乾隆皇帝接受伊齡阿的安排,惟在照料生計旁寫下硃批:「照舊足矣,不可復多與。」

管理祿貴人的娘家是蘇州織造舒文的責任。乾隆四十三年,舒文到京陛見,乾隆皇帝交代他:「陸常在有無親屬,酌量安頓,既不可使之失所,亦不可至令招搖滋事。」舒文回蘇後調查上奏:「陸常在現有親母繆氏,同已經出嫁之長女並外甥女三人相依居住,此外並無親屬,平日亦頗安靜。」也向皇帝保證:「將來四十五年聖駕南巡,奴才自當專人管束,斷不致令接駕乞恩。」舒文前兩年才處理過殷姓女子一案,深悉安寧、普福與寅著管理不當的前例,管束祿貴人家人極為小心,或因如此,別無他事。

從上述的宮廷管理措施還可以注意兩點:第一,乾隆皇帝並不積極管理這些民人姻親。只要安靜度日,即便他們入旗,仍可回歸原籍。除非遇到「難以約束」的情況,才會被送京定居。但入旗時間一久,這些民人姻親逐漸適應旗下體制。茲以乾隆年間最早入旗的純惠皇貴妃與怡嬪家族為例:

正白旗七十四佐領下查得本佐領乾隆四年奉旨入旗當差,純惠皇貴妃之兄蘇鳴鳳、蘇嘉鳳賞給披甲錢糧俱故,伊侄孫蘇松齡現當委署苑副,蘇松齡之長子筆帖式福住、次子筆帖式金玉,蘇松齡之堂叔元琳現任員外郎,此外並無人口是實。為此佐領七十四、驍騎校李雲龍、領催七十九仝保。 乾隆五十八年正白旗七十四佐領下查得現任員外郎元琳,父蘇嘉鳳故。 現當委署苑副松齡,父蘇元龍故,未入旗。祖父蘇岐鳳未入旗故。蘇鳴鳳現絕嗣故。松齡之子筆帖式金玉、福住,此外並無幼丁。為此佐領七十四、驍騎校李雲龍領催七十九仝保。

正黃旗通源佐領下查得本佐領下宜品娘娘於乾隆七年奉旨入旗,於二十二年五月薨逝。常在娘娘於乾隆十年進宮,父柏士彩於乾隆二十四年十一月病故,嫡母範氏於乾隆二十四年二月病故,生母張氏於五十四年八月病故。柏士彩長子原任造辦處郎中兼佐領,永吉於五十二年十月病故。柏永吉長子披甲人柏華封於五十五年五月病故。柏華封長子克升額,現年二十一歲。次子克蒙額現在十七歲。柏永吉次子閒散人柏華山,現年二十二歲。柏士彩次子原任山東平原縣知縣柏永慶,改名柏臺,於四十七年二月病故。柏臺長子原任山西試用理問柏華寶,於五十一年十一月病故。子成裕於五十三年三月病故。柏臺次子柏華玉於五十四年二月病故,子閒散人成善現年七歲。柏臺三子柏華書現年三十一歲,子利格現年六歲。柏臺四子柏華詩於五十二年四月病故,子閒散人成德現年四歲。柏臺五子柏華倫披甲人,現年二十一歲。柏士彩三子現任山西吏目柏永瑞現年四十四歲,子閒散人柏華文現年七歲。為此佐領通源、驍騎校常順、領催文昭仝保。現有人丁七口。

乾隆四年時蘇家入旗者,除了純惠皇貴妃的兄弟蘇鳴鳳、蘇嘉鳳之外,還有堂兄蘇岐鳳這三支。岐鳳與其子蘇元龍均已亡故,由其子松齡入旗。鳴鳳與嘉鳳的披甲錢糧由皇帝賞賜,與柏家、陸家的情況類似。經過五十餘年的人口繁衍,蘇家或在內務府體制下挑補到五品至八、九品不等的員外郎、委署苑副、筆帖式等職缺,已經適應旗下體制。

柏家檔案中的「宜品娘娘」為怡嬪,「常在娘娘」為其妹柏氏。原被安寧視為麻煩人物的柏永吉遷居京師後在造辦處當差。乾隆十一年原為「候補副司庫」,後來改任柏唐阿,在各作行走。數年後,柏永吉又升「郎中兼佐領」。柏士彩的次子、三子雖然外任地方,但他們的下一代大多取滿洲名,部分年長者也披甲當差。這些家族入京之後,浸染旗人文化,蘇家與柏家並非特例,陳家、陸家、周家也有類似的情況。

第二,從「入旗養贍」的差異標準,可見乾隆皇帝對民人戚畹的不同重視。芳妃有陳濟與陳浩兩名兄長,只有陳濟獲準入旗,陳浩始終只是民籍。或可推測,若非陳濟「不安本分」,請求當差,乾隆皇帝可能根本就沒打算讓陳家入旗。

乾隆皇帝對待祿貴人的姊夫周家態度也相對冷淡。周家的入旗,可能與祿貴人過世一事有關。從刊布的清宮《醫案》可知,祿貴人向來身體欠佳。乾隆四十八年以後,她一度因為「氣虛痰厥,以致迷暈不省人事,氣倦神弱。」此外,她也長年罹患「痿痺之症,以致手足轉側,不能屈伸,肢體疼痛,自汗惡風」,「不能榮養經脈」。祿貴人的痿痺之症持續數年,容易傷風感冒,至乾隆五十四年閏五月初五日,由於「脈息暴閉」,搶救不治而暴亡。根據於善浦的考證,祿貴人在乾隆二十五年(1760)新封祿常在,四十年(1775)晉位貴人,五十四年十二月入葬園寢。她從入宮到入旗將近三十年,若非陳濟「素非安分」,請求當差,乾隆皇帝可能從未注意過祿貴人的娘家情況。乾隆五十四年祿貴人過世,皇帝才可能顧念情分,使其姊夫一家赴京入旗,獲得養贍。

陳家與周家入旗後同歸於管領下人,不同於備受榮寵的柏家、陸家,顯示出這些民人親誼的差別待遇。由此或可推知,婉貴妃的娘家在乾隆年間一直不曾入旗,可能是因為婉貴妃活得比乾隆皇帝更久,加上她的娘家安靜低調,皇帝才會長年不加聞問。

民人嬪妃的入宮途徑

除了純惠皇貴妃、婉貴妃的籍貫未知之外,怡嬪、慶貴妃與陸貴人是蘇州籍,芳妃則為揚州籍。郭成康認為南巡是民人嬪妃入宮的主要途徑,並從芳妃與祿貴人的入宮時間,推測她們是在乾隆皇帝第二、四次(分別是乾隆二十二年、三十年)南巡後入宮。

但筆者認為「南巡說」還需要更多的驗證,有幾個原因。第一,芳妃與祿貴人受封與南巡均有時間上的落差。祿貴人是在乾隆二十二年入宮,二十五年「新封」常在,中間有三年的時間差。同樣地,芳妃在乾隆三十一年受封常在,與三十年的南巡迴鑾也有一年的時間差。換言之,她們的受封與南巡時間並不切合,使兩件事能否順理成章的聯想在一起?實有疑義。

第二,芳妃入宮與繼後納喇氏被廢是否有直接關連?也值得商榷。乾隆三十年乾隆皇帝的第二任皇后納喇氏在南巡途中,因自行剪髮,違反國俗,被皇帝遣送回京,冷落對待,來年病逝。朝廷內外對於此事頗多訾言,也由於不再復立中宮,乾隆四十一年(1776)還發生嚴譄呈請立後事件。根據嚴譄(1731-1776)口供:「乾隆三十年皇上南巡,在江南路上先送皇后(按:納喇氏)回京,我那時在山西本籍,即聞得有此事。人家都說皇上在江南要立一個妃子,納皇后不依,因此觸梃,將頭髮剪去。這話說的人很多……」根據這段口供,郭成康推測芳妃就是造成帝後衝突的那名江南女子。

但郭成康的推論也有一些問題:第一,繼後納喇氏是在皇太后「巡幸江浙,正承歡洽慶之時」,才「性忽改常」,出現瘋迷的症狀,可見帝後衝突的地點是發生在杭州。但芳妃的本籍與兄弟都在揚州。雖然乾隆皇帝也有可能將她從揚州帶至杭州,但這一段並無史料可以據明,以致此說仍有保留空間。第二,早在乾隆三十一年以前,純惠皇貴妃、婉貴妃、怡嬪、怡嬪之妹、祿貴人皆已入宮。若編纂《玉牒》的禮部、內務府官員都知道她們的來歷,納喇氏在雍正年間(1723-1735)已入侍寶親王,後來又以皇后之尊統攝六宮,理應更清楚這些嬪妃的背景。為何在此次南巡才強加反對江南妃子入宮?這似乎有些不太合理。根據上述兩個理由,這一則流傳甚廣的謠言有多高的可信度?值得重新商榷。

既然南巡說還有諸多疑義,那是否還有其他入宮途徑?筆者爬網檔案,較為確定的是途徑是內務府包衣呈進宮中的優伶。乾隆五十七(1792)年,皇帝給蘇州織造徵瑞(1734-1815)的字寄上諭提及:「從前康熙、雍正年間,內庭備有女樂。自朕臨御以來,並無其事。即乾隆三十年以前,內庭嬪御尚有由南方選進一、二人者,此二十餘年來久無此事。……」皇帝明確指出,後宮「嬪御」的確有選自南方者,她們的出身可能跟「女樂」相關。然而,清代宮廷「女樂」在乾隆初年已經禁裁,故推知與「女樂」關係密切的「嬪御」較有可能是宮廷演劇中的伶人。道光七年(1827)南府改制昇平署前,宮中的外學伶人或由南巡時攜挈還京,或由包衣稅差等採擇而進,籍貫以江蘇人為多。這些內廷供奉也可奉旨入內務府三旗。《養吉齋叢錄》即言:「蘇州優伶,舊時亦有入內務府三旗者,然只準一二人,以其仿包衣人等俸餉也。其日侍左右,謂之什子。」乾隆皇帝說過:「若將京師漢人、蘇州優伶及太監等之弟侄子孫入於內府三旗,勢必分佔包衣人等挑錢糧地步。但此項人內,如果實心任勉,效力有年,或將其一二人酌入包衣尚可,第不可任意多人。」可見蘇州伶人已有入旗先例。故就體制脈絡而言,宮中嬪御有選自江南優伶出身者,的確不無可能,況且這些民人嬪妃大多為蘇揚籍,也間接證明相關可能性。

但矛盾的是,乾隆三年(1738)五月時,皇帝公開傳諭鄂爾泰(1677-1745)、張廷玉(1672-1755)等人,禁止包衣稅差購覓優童:

近聞南方織造、鹽政等官內,有指稱內廷須用優童秀女,廣行購覓者,並聞有勒取強買等事,深可駭異。諸臣受朕深恩。不能承宣德意,使令名傳播於外,而乃以朕所必不肯為之事,使外間以為出自朕意。訛言繁興,諸臣之所以報朕者,顧當如是乎?況內廷承值之人,盡足以供使令。且服滿之後,諸處並未送一人。惟海保處曾進二女子,其一已經撥回。曾進一班弋腔,因甚平常,撥出外者二十餘名,此人所共知者,何至廣求於外,致滋物議?

該上諭雖為禁選優童而頒布,卻也間接指出蘇州織造海保進過女子與弋腔班子,有一名女子被留在宮中,作為「使令」之用,她的身分性質可能與殷姓女子相去不遠。值得注意的是,乾隆三年的禁令針對性極高,蘇州織造海保卻仍舊「購買優人,皆以供奉內廷為名,於蘇揚各處,任意搜剔。」此外,「其實海保自行蓄養在署者居多,歌彈吹唱,達旦連朝。又妓妾數十,多系蘇郡之人。」這些行徑成為海保被參革,安寧上臺的原因之一。

雖然乾隆皇帝禁止購覓優伶,但實際上,皇帝從未放棄此事,只是禁令在前,只能以更私密迂迴的方式進行。乾隆六年,皇帝透過怡親王府的鹽商布勒亨將一份伶人清單交給圖拉,「內開生旦淨丑年歲姓名共20人,俱稱奉王諭照單速行辦買,如有難辦之處,令伊(按:即布勒亨)與奴才商量。」圖拉接單辦事後,卻向乾隆皇帝報告:「(伶人)大概多系不肯赴京,為甚難辦。」皇帝硃批寫下:「好,難為你。」圖拉雖是「奉王諭」辦買伶人,乾隆皇帝卻也明白大規模採辦伶人的難處,間接證明購覓伶人一事若無皇帝允許,圖拉不可能甘冒與安寧、海保一樣下場的風險從事。

除了圖拉之外,安寧也負責過在蘇州購買優伶。乾隆八年五月,安寧成功在蘇州訪得小旦周二觀、寶觀,還有小主李寧一,奏聞:「倘此三人內有尚可學習者,伏懇聖恩,賞與內庭教習調理,或還可出息。除到京交怡親王轉進外,合先恭摺奏明謹奏。」從「賞與內庭教習」與「轉進」可知這些伶人是預計送進宮中。這類的尋訪不止一次,乾隆十一年(1746)時,安寧與圖拉又送小生福觀,還有「家寒」被父賣到戲班的麟觀,同樣也是密交怡親王「轉進」。

負責「轉進」伶人入宮的怡親王是允祥的第七子弘曉,他在雍正八年(1730)襲怡親王爵。乾隆元年(1736),弘曉年甫14歲,乾隆皇帝「仰體皇考聖心,眷愛怡親王弘曉,教誨作養之。」因為允祥(1686-1730)與雍正皇帝的特殊關係,弘曉成為乾隆皇帝較關愛的近支宗室。乾隆四年八月,弘曉繼承父志,管理內務府造辦處,蘇州織造圖拉原在造辦處行走,這很有可能是兩人接觸的開始,也是乾隆皇帝讓怡親王與圖拉聯繫的因素之一。

乾隆十三年時,圖拉再為潘姓女子入宮事進一密折,生動描繪內務府包衣在蘇州購覓女子的過程。早在兩年前,圖拉已經找到潘女,「密託其親族,借稱京官聘娶。」但「其父雖允,其母決志不從,難以辦理。」時間一拖,就是兩年。「因此女年已二十,家道寒苦,高低不就。」圖拉「密看」過潘女,認為「此女舉止甚莊重,身段面貌俱韻雅」,最後在潘父的合作下,夜間強行將潘女「靜密接進署」,讓圖拉的母親、妻子「看過」她。一開始潘女「不知進京情由,甚遊移不定」,後來圖拉之母「細將進宮好處開導數日,始覺釋然相信」,因此順利在二月將潘女從水路送進京。此外,圖拉還「現在嚴令原辦家人仍密遍訪,或能再得一人相隨同進」。這份奏摺並不完整,我們無從了解圖拉送潘女進宮的原因,為何還要再找一女同進?但從報告的細節可知,乾隆三十年以前,江南的包衣稅差的確多次在皇帝諭令下尋訪民女或優伶,此事並不好辦。潘姓女子的案例顯示民女父母不一定願意讓女兒隻身進京,這些變因都增添江南包衣的任務難度,成為一件吃力不討好的差使。

本文節選自中山大學歷史系(珠海)副研究員黃麗君刊發於《新史學》第三十一卷第三期(2020年9月)的論文《乾隆皇帝的民人嬪妃》,由作者授權澎湃新聞刊發,現標題為編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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