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星災變》的英文標題叫Raised by Wolves(由狼養大),眾所周知,這名字來源於「羅馬的建立」傳說故事,這個故事有好幾個版本,最廣為流傳的是一頭母狼,餵養大了「建造」羅馬的羅慕路斯和雷穆斯。
他們兩位是羅馬神話的一對雙生子,母親是女祭司雷亞.西爾維亞,父親則是戰神馬爾斯,古羅馬神話眾神之王朱比特和朱諾的兒子。
這兄弟倆建城後發生了爭執,結果羅慕路斯把雷穆斯殺害,成為了第一任古羅馬的國王。
母狼自然讓人聯想起片中的母親,在塔利消失後,母親還發出了野性原始的狼性呼喚。
至於片中誰是那兩兄弟,最多人提出的自然是坎皮恩和保羅,但我個人理解,這更像是一種母狼撫養這些孩子的象徵。
當然,其實我第一次看到《Raised by Wolves》標題時,想到的是U2那首同名歌。
值得注意的還有片頭那首歌,空靈且有著宗教唱詩班的吟唱,歌手是來自瑞典的瑪利亞姆.瓦倫丁,她也自稱自己為信徒,她的歌一般都具有很強的宗教色彩。
片頭曲目的歌詞也像一首詩,前面兩句最終門會打開,隨著輕微的洪水泛濫在地板,似乎隱喻了人類自己導致的大洪水懲罰,從而最終坐著太空方舟離開地球。
克卜勒-22b行星在現實中確實存在,是NASA用空間望遠鏡發現的,該星球第一個位於類太陽恆星適居帶的太陽系外行星,距離地球600光年。
克卜勒是德國天文學家和數學家,最為人知的成就是關於行星運動的克卜勒定律。
這裡需要為大家梳理擴展一下故事背景,似乎目前已知人類方舟只有一艘,由密特拉教掌控,目的地就是前往克卜勒-22b,但是是前往赤道附近,和母親他們乘坐的飛船降落不在同一個區域。
母親搭載的飛船降落的地方,相對更靠近兩極附近,因此晝夜溫差更明顯一些。
由於父親和母親乘坐的是更快更輕的飛船,所以能比人類的方舟更為提前很多年抵達這裡。
母親和父親最初來到一個全新的陌生環境時,第一讓人想到的自然是伊甸園的故事,星球中的類似巨蟒蛇的遺骸,也讓人聯想到伊甸園中欺騙夏娃的蛇。
在片中,他們在蛇的遺骸上種植食物,但卻不知道食物有輻射,最後間接害死了5個孩子,也有一層被「蛇」欺騙的意味在了。
老雷的作品一直都對人類宗教抱著深深的懷疑,但又透露著尊敬和認同,這樣的矛盾在《普羅米修斯》中尤為明顯,開頭直接在人類的誕生問題上,向宗教和科學進化論都發起了挑戰。
《異星災變》也很類似,如果你把父親和母親當成所謂的亞當和夏娃,那麼創作亞當夏娃的不是上帝,是人類。
人類在片中變相扮演了上帝,創造了人工智慧,人工智慧再變相成為人類存亡的希望,培育著人類的後代,傳遞著人類的文明和知識。
在父親和母親剛抵擋星球時,父親還在一顆樹下半跪著,拿起一顆樹果實,這棵樹有點「伊甸園」生命之樹內味了。
伊甸園有各種各樣的樹,有兩顆樹很重要,一顆生命之樹,吃了生命之樹的果實,可以永生。另一顆是「知善惡樹」(智慧之樹),亞當和夏娃就是吃了「知善惡樹」的果實,被趕出伊甸園。
母親它們所降落的地方,更像是荒廢和落敗後的伊甸園,我們能從很多跡象表明這裡存在過生命,甚至高等智慧。
它們選擇定居的區域,可以看到石塊的堆砌,有著人為的痕跡,更重要的是植物的生長位置,在母親它們沒耕作前,已經隱約可以看到是圍繞著環形生長,這些都不像是野生狀態。
所以在母親他們到達前,這顆星球到底發生了什麼,似乎這些都和神秘暖和的無底洞坑有關,讓這裡的一切生命蕩然無存,或者變異。
這個看似隕石坑的洞,洞沿有著規律的一圈圈類似於機械開鑿的痕跡,很明顯是智能物種所為而非天然形成。
父親在攀爬無底坑時,還拿起過類似於脫落的皮組織,看過異形系列的小夥伴估計不會陌生,這不就是異形蛻變成成熟態的皮嗎,當然這裡不可能和異形聯動,所以萬能老梗就剩下自我致敬了。
在母親妊娠成功6個嬰兒後,坎皮恩最初沒有呼吸,卻成了活到最後的孩子,劇中並沒有明確說明原因,但我認為有可能是當時母親為了救下坎皮恩,傳輸了一些能量給他,從而讓他免受果實帶來的輻射。
母親他們一共帶來12個胚胎,在《星際穿越》那期我有聊過,12這個數字很特別,基督教裡耶穌的12門徒,希臘或羅馬神話的12主神等等,在這就不展開了。
母親一開始先妊娠了6個嬰兒,3男3女,但後來的6個胚胎,無意中被孩子們玩耍搗毀。
有人會疑問為何當時不直接妊娠2次,把12個全部培育出來,這應該是計算過兩個機器人最大帶娃負荷量,就是一次6個。
當斯比莉亞生病離開人世後,坎皮恩開始偷偷在儲藏室禱告,片中這一段設計發人深思。
母親作為無神論者的極力擁護者,從始至終都排斥著宗教,也就是片中的密特拉教,從而想讓坎皮恩崇尚科學精神。
但諷刺的是星球不斷奪走孩子們的生命,從而讓坎皮恩開始在母親厭惡的密特拉教中,嘗試找到寄託生存的希望,也就是禱告。
這就延伸到宗教信仰是否與生俱來就在人的基因裡,還是後天被培養出來的呢?
片中坎皮恩正是代表著人類面對危險時,所展現出來對原始「希望」驅動力,在宗教情感理論中,人類是很強的情感寄託的物種,對「希望」有一種直覺的依存感。
簡單來說,就是只要人察覺或認識到自己的渺小,了解到宇宙和萬物的宏大和深不可測,就會喚起對「神秘神聖者」的希望依存感,這種似乎是人類的天性。
所以坎皮恩在毫無他人教導的情況下,做出了禱告動作,實在耐人趣味。
無獨有偶在第四集時,坎皮恩為了讓新到的小夥伴吃上不被輻射的食物,和父親去摘取了類似松果的果實,當坎皮恩放入飛船能量攝取口時,也做出了類似「禱告」的動作。
這些都是無自主的行為。
更為諷刺的是,第5集中當母親知道了自己的創造者坎皮恩史圖基斯如此偉大時,也表現出了極為愉悅,欣慰,感恩的舉動,父親看到她時,覺得她像一個信徒。
母親卻否認,說坎皮恩史圖基斯是真實存在的。
但其實我們換個角度去思考,如今的宗教演變,除了我們無法證偽的宗教神明(比如耶穌的存在),教宗也是真實存在的人,但也不影響萬千信徒崇拜。
而且再嚴謹一些來說,對於機器人來說,他們崇拜不同於自己族群的人類(創造者),其實也算是一種宗教式的信仰了。
從第5集母親說的那番話開始,有神論和無神論的探討,儼然已經上升到了意識和無意識的形態上。
而且,難道毫無理由去追隨科學到狂熱程度,不也是一種信徒行為嗎?我們的生活是否真的能離開宗教或信仰獨立存在呢?
片中每次有孩子死去,母親把死去的孩子埋葬,並立下墓碑以作紀念,這其實本身就是一種簡單的宗教行為。
聊到母親,她的身份顛覆也是一波三折,其實她真身就是有神論密特拉教研製出來的殺戮機器,以殘殺無神論反抗軍為目的,所以我們也能看到母親變身成死靈機器時,雙臂張開擺出十字架,有著濃烈宗教意向的姿勢,但卻幹著塗炭生靈之事,諷刺意味十足。
而更諷刺的是,後來這樣的死靈機器,被改造成了孕育無神論人類後代的母親。
這也為將來劇集的發展埋下伏筆,母親的改造是否徹底,她是否會某天重新變回密特拉教的殺戮機器。
母親在前面的5集裡,也已經表現出多次激活或「出錯」狀態。
比如在安慰悲傷的坎皮恩時出現負載,還有關閉睡眠模式,「回憶」起自己是死靈機器,還在耕作地礦挖類巨蟒遺骸至「死機」,之後還被和密特拉教的生化人幹架激活了死靈機器模式,通過虛擬連結恢復了之前被鎖藏的記憶等等。
所以母親說不定日後還會經歷什麼,變得更失控,或暗藏著創始人坎皮恩史圖基斯對抗密特拉教更大的秘密。
母親在密特拉教的人到來時,還說出自己的名字,叫拉彌亞。
拉彌亞在希臘神話中,是海神波塞冬的女兒,長得非常漂亮,後來成了利比亞國的皇后,但卻做了宙斯的情婦,被宙斯妻子赫拉發現,赫拉一怒之下殺了拉彌亞的孩子,還把拉彌亞變成了半人半蛇的怪物。
片中的類巨蟒遺骸,也非常應景拉彌亞的半蛇人身了。
之後赫拉還下了詛咒,只要拉彌亞閉上眼睛睡覺時,就會不斷看到自己孩子被殺害的情景。
於是宙斯為了對拉彌亞補償,賜予拉彌亞可以短時間內摘取下自己眼睛,讓拉彌亞可以更安穩睡覺。
片中母親(死靈機器)最厲害的武器,就是眼睛,但眼睛的殺傷力,同時也是會對自己的孩子造成傷害,所以母親有時候也會摘下自己眼睛,或者換掉那雙極具殺傷力的原裝眼睛。
關於死靈機器的造型,讓人想到的就是1927年科幻啟示神片《大都會》,德國表現主義作品之一,出自大師弗裡茨.朗。
《大都會》中的機器人,和母親變身的死靈機器都幾分神似了,而且《大都會》是一部名副其實包括著科幻外衣,但卻充滿宗教色彩和反烏託邦的電影,對後世科幻作品影響頗深,有機會出一期和大家聊聊。
在父親和母親的服裝造型上,採用了早期科幻設計的復古造型,讓我想到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時的科幻片,尤其是當時《星際迷航》的緊身衣造型。
而與此相反的,密特拉教的服裝則趨於復古的傳統,白色的主色調衣服,還有頭盔和盔甲,甚至還有披風,中間有太陽神的宗教標誌,在索爾之神的指引下出徵外太空,這些元素都影射了中世紀的十字軍東徵。
《異星災變》中的密特拉教,雖然是片中虛構的未來主宰世界的政教合一的統治階級,但密特拉教在現實中曾經存在過,說不定現在還有。
密特拉教信奉的索爾之神, 不是我們認識的雷神索爾,這個索爾是古羅馬宗教和神話的太陽神,和片中一樣,現實中密特拉教有著嚴格的等級制度,和需要更虔誠的教義信仰。
而這樣能統治世界的宗教,早已成為高階信徒用來把握權力的工具,片中倖存的高端神職人員,就用自己的權力來左右任何事,但最後也被隊長利用宗教還治其人之身。
這些利用宗教信仰在政治上的權衡和角力,也讓影片有了更多對照現今問題的思考,增加了除了科幻新穎設定更強的可看性。
《異星災變》不光在宗教和科學中展開辯論的戰場,在人工智慧上,依然也是老雷老生常談的話題,從《銀翼殺手》到《異形》,《普羅米修斯》的生化人,再到如今的母親,都在一次次挑戰人工智慧對於人類特殊存在的話題。
我們縱觀老雷的作品,其實老雷並不會過於把人工智慧放置在是否覺醒的維度上,而是開闢新的觀點,用人工智慧作為和人類情感溝通和發散的橋梁,從人工智慧的角度,去重新審視人類自身情感的豐富性。
片中的母親中對孩子的情感,你能說都是計算編寫好的程序嗎?
影片有一個小細節,是他們倒數第二個孩子去世時,母親想安慰傷心的坎皮恩,結果母親自己因為太「悲痛」而「CPU負載」,鼻子流出白色液體,如此強大的機器人,但卻在人類情感這領域「運算過載」,也側面提現了母親思想的複雜性,並不能簡單認為只是一臺機器人。
除了角色派系之間的衝突,他們還得面對一個共同的「敵人」,也就是克卜勒-22b星球的神秘和未知,那詭異的塔莉孩童幻象,讓我想到了《索拉裡斯星》,該作品科學家去到一顆未知星索拉裡斯(上空)後,人類產生了各種幻象,甚至都不是幻象,而是星球「協助」製造出了角色心中摯愛的故人,讓這些死去的人,活生生出現在這些科學家面前。
不知道克卜勒-22b星球是否同樣也有這種能力呢?
總之,《異星災變》開篇的劇情和種種情節,正是老雷運用過多次的克蘇魯神話體系,觀眾跟著角色一起,經歷一場場未知的恐懼和神秘。
同時劇集也蘊含著開創克蘇魯神話體系洛夫克拉夫特的「宇宙主義」,宇宙主義的基本概念是人類有限的心智無法理解生命的本質,而宇宙對於人類來說是殘酷陌生的,最突出的主題是人類面對一個無法理解的巨大宇宙時,對自身渺小的恐懼。
《異星災變》對克卜勒-22B的描寫,一定程度就像是深海(深空)中的克蘇魯,洛夫克拉夫特的代表作之一《瘋狂山脈》,那充滿未知和神秘的冰山,其實就像是克卜勒-22B星球,等待著人們去挖掘和探險。
就目前來看,雖然第3到第5集的劇情,開始往傳統的美劇套路下行,比如挖的坑遲遲不填,支線劇情有不斷衝淡主線劇情趨勢,但我依然還是會保持對《異星災變》的強烈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