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中的波蘭斯基

2021-01-08 手機鳳凰網

作者:章程

一、控訴為何

波蘭斯基

馬爾克斯在《迷宮中的將軍》結尾寫道:「他那逆境與夢想之間的瘋狂追逐這時已經到達終點。餘下的只是黑暗。

當我看完波蘭斯基的全部電影,並看完他寫的回憶錄,及克里斯多福·桑德福為他寫的傳記後,我總是會浮想出馬爾克斯筆下西蒙·玻利瓦爾將軍的形象。暮年的將軍,頭髮花白,滿臉愁容,在馬格萊納河的景色中想得出神,像在迷夢中摸索。八十六歲的波蘭斯基,同樣無法走出宿命的迷宮。

《我控訴》

今年2月29日,他憑《我控訴》獲凱撒獎最佳導演獎。阿黛拉·哈內爾的離席,和女權主義者對電影的抵制,讓深陷昔日醜聞的他,再度被推向風口浪尖。他無法到現場領獎,獨坐在鄉下的臺階上回復簡訊。光輝與落寞並存。不知他是否會想起七十多年前,還身處波蘭的自己,從挫敗中感到「一種受虐式的快樂」,堅信有天會成功,幻想過上一種聲名顯赫、充滿歷險的生活。彼時的他,尚不知道命運的預言背後的代價:加冕與嘲弄,都帶著荒謬。

《我控訴》

將作者與作品區分開對待,儼然已經成為當下某種「正確」的共識。但我很難說服自己去相信這種視角。譬如,我無法想像沒有「畢卡索」標籤後的畫作,還能在資本市場如和璧隋珠。有些創作者的生活和他們的作品,從來就構成驚人的一致。而這種一致,讓我更願意將作品當作他們自我的某種延伸。當然,出色的藝術家完全可以在生活中不討人喜歡,因為自我從來都是複雜的,遮蔽什麼,彰顯什麼,沒人能徹底看透。我對藝術家的作品和他本人保持同樣的興趣,對波蘭斯基更是如此。在他身上,魔鬼和天才,主宰了一生的際遇。

再沒有導演比他更適合拍《我控訴》中的「德雷福斯案」,情感上的互文,微妙而複雜。

波蘭斯基和莎朗·塔特

1969年,波蘭斯基的妻子莎朗·塔特,還有兩周就能出生的孩子,以及莎朗的友人們,全被曼森家族殺害。媒體報導極盡捕風捉影,《被通緝與被渴望的》裡,有一段他當年受訪時的錄像,他哽咽著陳述:「最後幾個月,以及近幾年我們一起的時光,是我一生中唯一幸福的時光。事情早晚會水落石出,那些為了私心詆毀我妻子的新聞記者,你們會自取其辱。」他對多數謠言未予理會,但對《名利場》雜誌的誹謗無法忍受:它寫他在莎朗被謀殺後,就和一位瑞典美女勾搭上。他認為這話玷汙他對莎朗的感情。2002年,他起訴《名利場》,不惜為訴訟將生活中斷三年。2005年,倫敦庭審,他最終勝訴。但沒人關心宣判結果,這場官司的音訊,很快就湮沒在當年倫敦公交爆炸案等新聞中。

美國媒體形容他為「邪惡的矮子」,1977年的性侵事件,讓他成為被通緝的罪犯。從此,他不能踏上美國的國土,沒法去亡妻墓前悼念。《被通緝與被渴望的》記錄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他的罪名早有定論,毋需辯解。但莎朗死後,他和媒體就過節不斷。對他的審判裡,媒體和司法的灰色關係,如同《理察·朱維爾的哀歌》。媒體膨脹的時代,公眾情緒比真相重要。另外值得想的是:平權年代裡,我們能多大程度接受平庸?

《我控訴》

《我控訴》的最後,德雷弗斯對將軍提出對軍銜的不滿,因它未把多年的監禁考慮在內。將軍回復道,這不可能。再驚心動魄的事件,在波蘭斯基的鏡頭下也向來從容不迫,古典而優雅。激憤都被積蓄著,沒有爆發。他對這個世界早已不再心存一點僥倖。他從來都不是過道德式的人生。品行上,他有太多可被指摘的劣跡。這並非藝術家的特權,最平常的人倘若被仔細探察,都能被發現「不正常」。只不過前者的生活被過度展示而已。良好的道德,似乎沒法導向較好生活,神用惡來懲罰人,也用善來毀滅人。

《迷宮中的將軍》裡,馬克爾斯形容玻利瓦爾將軍對人們議論他的話,「無論是真是假,都十分敏感,對造謠中傷一直耿耿於懷。但他在避免授人以柄方面卻很不注意。」波蘭斯基與之類似。性侵風波中,他從德國被召回美國關押監禁,起因無非是他在啤酒節上的一張照片讓外界質疑他的改過自新。他被困在不良名聲和誤會中。

這個在情感和人生上有太多破碎之處的人,興許早已不愛人類,且很難再去愛人。

波蘭斯基

二、死亡賦格

《鋼琴家》

對奧斯維辛的書寫裡,我偏愛保羅·策蘭的詩《死亡賦格》。

它陰鬱古怪,無始無終。那段人類心智失常的歷史太過沉重,即便封上蠟,也少有人能心安理得地從中走出。保羅·策蘭,這個來自東歐的猶太詩人,在二十四年後自溺於法國塞納的瓦恩河。同樣成長於東歐的波蘭斯基,也是那段歷史的倖存者,它帶給他最早的關於死亡的經驗,就像一首《死亡賦格》。

《鋼琴家》

波蘭斯基的童年經歷,能和《鋼琴家》互為對照。《鋼琴家》的原著,是瓦迪斯瓦夫·席皮爾曼的自傳《一個城市的死亡》(後又更名為《鋼琴師:二戰期間華沙倖存記》)。當初,波蘭斯基看完這本書後,興奮地宣告:「這正是我多年來尋找的故事。」

三歲那年,父母帶著波蘭斯基舉家搬離巴黎,回到克拉科夫。克拉科夫猶太人與當地居民共同生活了五百多年,數目多達六十萬。德國入侵波蘭後,猶太人的處境舉步維艱。勞倫斯·裡斯在《奧斯維辛:一部歷史》書中提出奧斯維辛的演進是「累積式激進」:對猶太人的滅絕和清洗,並非一蹴而就的命令,它是「許多納粹分子都為此盡心盡力。下層的主動性和推波助瀾,是滅絕朝著越來越激進的方向發展的重要原因」。波蘭就有「葉德瓦布奈慘案」。

《鋼琴家》

為了城市內部資源「合理化」,波蘭被劃分成德國人聚居區、波蘭人聚居區和猶太人隔離區。空間的區隔,也是對話語權和政治身份的完全剝奪。最初,猶太人能在隔離區自由出入。但不久後,反猶的行動逐步升級,隔離區的邊界上開始築牆。波蘭斯基在自傳裡寫道:「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沉重,眼淚一湧而出。德國人動真的了,這是第一個證據。」

他們開始惶惶度日,聽到樓梯上有人叫喊,會趕忙熄燈。德國人隨時會過來搜查,食物沒法儲存。最讓他痛苦的是母親被抓走。他迫切想知道母親被關押在哪,受到什麼對待,「她是否有足夠的食物、足夠的肥皂,她何時帶給我們來信。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德國人已經有了毒氣室。」父親被抓後,他孤身一人寄宿在不同家庭。他們願意提供幫助,一是他長得不像猶太人,二是出於錢。

《鋼琴家》

《波蘭斯基傳》中記錄過一件事:他對一個用手電筒和茶葉罐做的簡陋投影儀愛不釋手。有天,他抱著投影儀上電車時,聽到兩個德國軍官在談論流亡的波蘭首相西科爾斯基將軍的死訊,他們說:「這世上又少了一隻猶太老鼠等我們去宰了。」他突然感到無比脆弱,趕緊在下一站下車。收養他的家中那個十幾歲的女孩,把他的投影儀扔到窗戶。他的庇護也隨之結束。他不斷被拋棄,還曾輾轉生活在維索卡村。他寫維索卡的冬天加深了他的孤獨感,「我知道已被所有人拋棄,也想像不出任何能改變我目前處境的理由。」這些都是他成年後安全感缺失的根源。

波蘭斯基曾拒絕史匹柏提供的拍《辛德勒的名單》的機會,因為「在克拉科夫猶太廢墟上拍的電影對他來說太痛苦了。」他選擇將席皮爾曼的經歷拍成《鋼琴家》,除了從中看到自身經驗外,也因影片拍攝地可放在華沙。

《鋼琴家》

波蘭斯基欣賞席皮爾曼自傳中道德上的含糊。幫助席皮爾曼的人,並非在道德上無瑕疵。協助納粹的猶太幫兇,讓他躲過被送往集中營的厄運。納粹軍官韋恩,為之提供藏身之所和食物。戰爭結束後,韋恩被作為戰犯關押在蘇聯,席皮爾曼曾嘗試過營救過韋恩,但未遂。1953年,韋恩死於獄中。這段經歷,讓人唏噓。我會無端想到勞倫斯·裡斯在《奧斯維辛:一部歷史》中,記錄過猶太女性海倫娜與黨衛軍溫施在集中營的愛情故事,溫施保護海倫娜和她的姐姐,直到奧斯維辛解放。某些情感,與意識形態、國界、種族和教育無關。

《鋼琴家》

《波蘭斯基傳》中談及席皮爾曼的傳記,「記述的不僅是納粹帶來的恐怖,還有土生土長的波蘭人對猶太人少數族裔的可怕行為,甚至還有猶太人內部的齟齬之事。」因而,席皮爾曼的傳記曾在波蘭遭禁。在戰後據此改編的最早電影裡,蘇聯檢察官刪去德國軍官的救助情節,「替之以華沙群眾熱烈歡迎紅軍的鏡頭。」《鋼琴家》保留了這段。反觀波蘭斯基本人的經歷,很難不詫異於他在處理結局時居然不帶一點苦大仇深,且避免任何傷感和煽情。

或許,與痛苦保持距離感的克制,是他自我保護的方式。即便身處猶太隔離區,局勢日益緊張,他仍認為恐怖沒有完全籠罩生活,他說當時的自己「依舊可以玩耍。」他骨子裡還留存著天真。這種天真,讓他能在嚴酷的環境中活下來,並不至於被黑暗和絕望吞噬,但由此產生的模糊道德感,亦導致他成年後屢犯禁忌。他的電影,曾被形容為「天真與邪惡,在水上相遇。」

《鋼琴家》

我很喜歡《鋼琴家》中,席皮爾曼在躲避的屋子裡,坐在鋼琴前,翻起琴蓋,在想像中完成音樂的演奏。不止音樂,還有藝術、文學等,沒有比它們更柔弱的東西,也再沒有能比它們更強韌的東西。它們像電影中席皮爾曼一家分食的那顆糖。對於飽嘗太多苦難的人而言,這些脆弱的美好,是人得以被拯救的一絲甜。

能拍出《鋼琴家》的波蘭斯基,不管他行跡如何,在精神上,他始終是獅子。

三、一代人

Roman Polanski /《兩個男人和一個衣櫃》劇照

青年波蘭斯基,幾乎是野蠻生長起來的。

切斯瓦夫·米沃什在《米沃什詞典》裡寫整個波蘭知識界,都是西方文化的追慕者。他認為「法國—不是德國,不是義大利,不是英國—是西方文化的同義詞。」當時的波蘭,對西方的了解甚少,國內的任何報紙、雜誌從不介紹西方的訊息,他們只能想盡辦法搜集。

波蘭斯基也熱愛西方。他曾在克拉科夫美術學校就讀,在當時,那裡是「可以讀卡夫卡而不是《共產黨宣言》」的特區。他閱讀喬叟、羅素,收聽「美國之音」及美軍廣播的爵士樂,時常和朋友亞當·菲烏特去看戲劇,跟著來波蘭巡演的柏林劇團,走到一處看到一處,他說:「我們被布萊希特的話劇以及他的才華和獨創性完全徵服。」被學校開除後,他轉卡託維茲的一所學校。拿到中學畢業證後,他接連申請大學失利。等待他的是參軍入伍三年。他和朋友制定計劃,準備逃亡西方,但在邊境站前跳下,回到克拉科夫。1953年,他考上羅茲電影學院。他如是寫道:「這是哺育我們的城市克拉科夫的一個真正的勝利。」

安傑伊·瓦伊達就曾就讀於羅茲電影學院,並坦言上學期間看了很多片子,對法國先鋒派和德國印象派的電影印象尤為深刻。羅茲電影學院同樣改變了波蘭斯基,他在回憶錄裡寫到這段經歷時,筆調總是不乏歡欣。那五年,他和朋友們在學校放映室大量看片,展開討論、爭辯。他坦言那是他們的「主要精神食糧」。

1957年,他終於如願去了巴黎。他說:「對羅茲電影學校的學生和所有我這個年齡、選擇了我這條道路的波蘭青年來說,巴黎是世界文化中心。」這段巴黎之旅,對他意義重大。他第一次真正去了心念著的西方,一切對他而言都有著不現實的美感。他每天都去參觀巴黎的博物館和藝術畫廊,成為巴黎電影資料館的常客。期間,他還邂逅了短暫的愛情。離開巴黎前,他去了坎城電影節,見到瓦伊達,看了伯格曼的《第七封印》,甚至偶遇了阿貝爾·岡斯。

Roman Polanski & Jerzy Lipman /《水中刀》片場

除了瓦伊達,另一位對波蘭斯基影響重大的波蘭導演是安傑伊·蒙克。他也是羅茲電影學院的畢業生。波蘭斯基早年的幾部短片,從《兩個男人和一個衣櫃》,到《哺乳動物》,幾乎都能看出蒙克的影響。在拍冷冽的長片《水中刀》之前,他慣於拍有幽默感的鬧劇,就像蒙克的《倒黴》。不難奇怪,四十年後,他最想拍的是《大師和瑪格麗特》。布爾加科夫的小說中,撒旦訪問俄羅斯製造的一系列混亂,和波蘭斯基早年習作前後遇合。

《苦月亮》

人生閱歷的漸長,也許使他更能理解大師和瑪格麗特之間純粹的愛的可貴:瑪格麗特為了愛,甘願去主持撒旦舞會。《苦月亮》裡的虐戀,無非是這種愛的極端形式。他曾和芭芭拉·拉斯有過類似的愛戀。他描述有天黎明,他「貪婪地欣賞著站在窗前的芭芭拉無可挑剔的後背,感到自己是全世界的主人。」這段回憶重現在《苦月亮》中。艾瑪紐爾·塞尼耶起床後,她的情人,在她身後注視她,並自白道:「我像是伊甸園中的亞當,蘋果的味道還留在嘴裡。」不同於《大師和瑪格麗特》,現實中,再熱烈且極致的愛也總要凋零。《苦月亮》如此,他和芭芭拉的情感亦如此。

Roman Polanski & Jerzy Lipman /《水中刀》片場

1962年,拍完《水中刀》後,他在波蘭的生活也隨之終結:長片慘遭失敗,婚姻草草收場,失去最好的朋友,並因車禍頭骨碎裂。拿到國外居住工作的護照後,他前往巴黎。他身無分文,前路未卜,覺得自己的過去「充滿了消極,沒有積極的東西。」

但人生總是這樣的,不破不立,每段經歷都作數。這個布爾什維克男孩後來的成功,無法脫離開他在波蘭度過的二十八年人生,一如瓦伊達在自傳《剩下的世界》裡寫的:「我們仍然不能全盤否定那個年代。因為我們曾用我們的筆,我們的電影表現和反映了波蘭人的心靈、精神和渴望、我們應該感謝自由、一直隱蔽地等待著、等待著正確時刻的到來。

波蘭斯基的正確時刻的來臨,並不算太晚。他早年曾參演瓦伊達的《一代人》,那是瓦伊達這代人的成長史。在鐵幕下成長起來的波蘭斯基這一代年輕人,同樣在不同抉擇裡,走向幻滅或新生。和同代人相比,他足夠幸運,在西方很快獲得認可。但他的人生太過多舛:所有的饋贈,都伴隨災禍的幽靈。

Roman Polanski /《一代人》劇照

四、走在地獄的屋頂上

波蘭斯基和莎朗·塔特

波蘭斯基形容莎朗的死是分水嶺,從此他被拉入了頑固的悲觀主義,要永遠對生命不滿了。

1966年的夏天,他和莎朗相戀。1968年《羅斯瑪麗的嬰兒》的成功,讓波蘭斯基變得炙手可熱。而在同年,他和莎朗完成婚禮。但命運樂於捉弄這位導演,1969年,曼森殺人案發生。他說:「在這之前,我在希望和無垠樂觀的海洋上縱橫馳騁。在這之後,每當我想尋歡作樂,都會有一種犯罪感。」莎朗死後,他遇到一位心理學家,說他至少需要四年的哀悼才能擺脫這種心靈上的痛苦,「其實,我用了比四年多得多的時間。」

波蘭斯基和莎朗·塔特

莎朗的死,徹底擊潰了他。此後,為了避免痛苦,他不再對感情過深的投入。他說:「任何關係都必然會有危險和不安全,任何愛慕都包含著悲傷。即使擁有一隻狗也具有潛在的不幸,因為人和狗的壽命不一樣,這將使人和狗之間的生離死別變得不可避免。」他說起多年後,當他看到一輪落日、一棟老房子,了解到一樣好東西,他的大腦便會告訴他,要是莎朗還在世,她一定會喜歡這些的。

《麥克白》

《水中刀》開始,波蘭斯基就夠沉鬱孤獨了,冷眼旁觀,克製得可怕。曼森之案後拍的《麥克白》,卻是血腥殘忍到極致,完全是憤恨之作。電影中,麥克德夫的夫人和孩子被暴徒殺害。這不禁會讓人想到曼森慘案,抑或波蘭斯基那位死在集中營裡的母親,她死時也懷有身孕。在片場,飾演麥克德夫的演員特倫斯·貝勒讀劇本時,曾小心翼翼地問波蘭斯基:「當我得知我的妻子和孩子被殘酷地殺害之後,我走起來是不是該有點暈乎乎的?」他說:「是的。我很清楚這感覺。」

《麥克白》

影片最後,麥克德夫和麥克白對決,麥克白被斬下頭顱。這是波蘭斯基電影裡少見的正義得以伸張的情節,他仿若藉此,完成了一個人的復仇。但生活終究不是電影,它比電影殘酷。曼森案件的犯人們沒被處以死刑,曼森在監獄外仍不乏信徒。而《麥克白》,被媒體形容為「曼森謀殺案式的藝術品。」媒體太善於把人殺戮兩次。

《唐人街》的成功,讓波蘭斯基重回好萊塢。但身為波蘭裔導演,他很難在別的文化中完全獲得認同。這種身份危機,成了《怪房客》中的夢魘。波蘭斯基飾演異鄉人特裡庫斯基,敏感陰鬱,對生存環境充滿警惕和恐懼。影片像是卡夫卡的小說,是心理跡象的具象化。所有的荒誕,都是真實。電影裡,特裡庫斯基說:「你們這夥殺人犯,我給你們看血。」這話,不妨可看作波蘭斯基本人想對這個冷漠疏離、充斥罪惡和傷痛的世界說的。

《怪房客》

同基耶斯洛夫斯基、切斯瓦夫·米沃什等人一樣,波蘭斯基雖然不再是波蘭國籍,但仍舊是帶根的流浪者。1981年,他接受沃姆尼茨基邀請,在華沙重登劇場舞臺,出演彼得·謝弗的《莫扎特傳》裡的莫扎特。演出間隙,他回到克拉科夫,那個他當年像逃亡者般偷偷離去的城市。他比任何地方都更熟悉此地。他尋訪了偷食禁果的威諾烏斯基家公寓,城裡的每條大街、每個街角,所有的聲音、氣味,都在喚起他三十年前的記憶。在那個時代,他們「通過諷刺、墮落、無所事事甚至搖滾樂來發洩對社會的不滿。

我想像過一個畫面:黃昏徐徐降臨,那個早熟的布爾什維克的男孩,被包圍在聲音與面孔之中,沉浸在心醉神迷中。天色微暗,月亮隱沒於天際,他陷入憂悒,神情漸至黯然。戲劇性的命運已然註定。一切行將消逝,一切都必然要被接受。

波蘭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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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曼·波蘭斯基時光網訊#Metoo時代許多涉嫌性侵的演員和導演無法繼續在電影圈工作,但電影大師羅曼·波蘭斯基是個例外,遠離好萊塢的他繼續自己的導演生涯,下部影片《控訴》(J』accused)即將投入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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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著名導演波蘭斯基出席庭審
    著名導演波蘭斯基出席庭審 (1/5) "← →"翻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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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標題:美國再次試圖從波蘭引渡著名導演波蘭斯基  原標題:美國再次試圖從波蘭引渡著名導演波蘭斯基   國際在線消息(記者 湯黎):波蘭檢察官辦公室日前收到美國執法機關的申請,要求把法國籍波蘭裔電影導演羅曼·波蘭斯基引渡到美國。波蘭斯基的律師表示,他們將盡一切努力,不把波蘭斯基交給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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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德勒的名單(1993)導演:史蒂文·史匹柏國家:美國拒絕史匹柏的邀請、迴避導演《辛德勒的名單》多年之後,波蘭斯基還是選擇直視和表達自己的二戰經歷,拍攝了他最為知名的電影《鋼琴家》。以自己大為悲慘的戰爭經歷而大獲好評,實際上是波蘭斯基的尷尬和羞恥,而不僅僅是榮譽。從這個角度說,《鋼琴家》不是最波蘭斯基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