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這部電影首先想到的還是:
山田洋次先生,請保重身體。
自從第一次看完《黃昏的清兵衛》之後,至今總算小結。
武士越來越年青,似乎歲月倒轉,如河水逆流。
木村拓哉很弱,但唯其孱弱,使得電影變得意味深長。
藤澤周平的主人公多為下級武士,其實除了髮髻之外,刀不過就是公文包。
包裹得是妻子親手做的飯盒,維繫得是這些武士和俗世最薄弱卻也非常牽連不絕的關係。
武士有刀在手,一路便如宮本武藏,雖然苦修但可以踏破山嶽河川。
但大部分縱然絕技在生,還是不得不按部就班,日暮日出。
如果意氣深遠,便如大隱隱於市,心遠人清。
可其中多少煎熬,多少拂拭。
木村扮演的武士開始雖不可謂意氣風發,也可以說微有不平。
希望因材施教,換而言之便是還想做一番事業。
事業沒有做成,但鳥聲,路邊頑童的嬉鬧聲,便如春天爛漫於胸,恨不得從體內蓬勃而出。
突遭變故的打擊並不是春天墜入了冬天,而是春天依舊不緊不慢地來到了夏天,到處是生機盎然,他卻只能聽著鳥兒無事般煩囂。妻子依舊低眉順目,但畢竟有略微不同。
世間事不怕突然,突然之後往往好事壞事一起來。
但微微開始的變化,鮮有不如蝕骨腐肉,終止積重難返。
得知妻子的變化根源果然源於自己的變化,衝冠一怒?但卻為何執意尋死?
是沒有意識到妻子的擔心終於造成惡果?
是沒有在妻子哭喊掙扎的時候只是大口大口地加餐?
是自己不得不接受這一切而無能為力?
如果那個武士果真幫了忙呢?
那獲得這一切的人簡直連復仇的資格都沒有。
在這個時刻,和前兩部劇集迥然不同的問題出現了:
前兩者命運如何不公,早已歲月淘洗,知道自己的劍在哪裡,自己的心在哪裡。
而木村扮演的武士徹底盲了,他連拔劍自裁的資格都沒有。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那個武士畢竟沒有幫忙,反而憑功邀賞一次次得寸進尺。
這樣年輕的武士反而解脫了,他畢竟不是終極之惡(最後決鬥一再強化對方利用目盲的卑劣也在於此),那麼通過對這種惡的剷除他便得到了救贖。
所以他砍斷了手臂之後並沒有補最後一擊,這不是對惡的復仇,而是對惡的拒絕。
一刀過後,所有的怨念乘風而去,不需要宣揚,不需要回味,他自己結束了這一切。
這麼漫長的日子我用來幹嗎呢?
當再一次主人公遞出飯碗要一碗熱水的時候,他終於知道他曾經擁有最珍貴的不是他的滿腔抱負蓋世武功,而是另一隻手,一隻擁有他記憶無法磨滅的廚藝的手。
電影的音樂部分一直是微微的歡快,似乎提醒人們無論對生活有何感傷都是如此。
便如樹枝間的陽光,真的又有多少受制於風雨寒暑。
木村的演技是笨拙的,但武士又有多少不是在這種笨拙中慢慢鍛鍊出來的,藤澤的小說寫了一生,主人公竟然也這麼成長了一生。
小林扮演的那個負責膳食的老者,無論先前的跌倒,還是後來的剖腹謝罪,都寫出一個誠惶誠恐,他的過去呢?
緒形拳演得老師顯得愛護多於錘鍊,給電影平添溫馨的色彩。
桃井薰依舊詮釋那種傷人而不自治的八卦女人,還有掛在嘴邊「你還是那麼英俊」的口水,鮮龍活跳。
衣裳還是黑澤和子,看來松竹什麼都不能有兩個,不能有第二個小津,也不能有第二個黑澤和子。
憂傷伴隨成長,那麼憂傷也就是漫長歲月日子的目的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