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嚴與愛的尺八重奏——《武士的一分》電影賞析

2021-02-19 一筐爛杏

       導演山田洋次,《遠山的呼喚》《幸福的黃手絹》《寅次郎的故事》等八十年代大熱中國內地的影片,皆出自他手。

      

       極少拍攝古裝大河劇的山田,從2002年始,兩年一部,相繼拍攝了改編自藤澤周平原作的《武士三部曲》:《黃昏清兵衛》《隱劍鬼爪》《武士的一分》。

       拍攝《武士的一分》時,山田洋次已70歲高齡。一個人增長的不僅是年齡,還有閱歷和提煉,人的一生本來即是一從簡到繁、再從繁至簡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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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姜建強的《另類日本文化史》,可說用奇妙二字更為貼切。作者以一個靜觀者和置身事外的角度,對日本文化、藝術、生活、信仰的點點滴滴、犄角旮旯細細品味,入微述寫,寫的嫻靜自如,讀來賞心悅目,堪比遠山寺院的晨鐘暮鼓、蘇州堂院的評彈雅調。

       看待一類文化現象,如同品一杯茶.

       一部精緻電影在表達主題的同時,還肩負介紹本國本族文化的責任,該片也不例外。片中的日式木製建築、院落、各類蟲鳴聲、鳥聲、風聲、雨聲、竹林聲,不時點綴在銀幕內外,加上富田勳作曲、藤原道山演奏的空悠靈動的尺八片曲,地地道道的一席日本鮮味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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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片與以往的那兩部武士片不同,影像多了暖色調,雖然主人公居住的房屋略顯簡樸,小院卻生氣盎然,竹林、木蘭花開,還有竹籠中的一對小鳥,溫馨恬靜,主人公一改邋遢落魄的基調,換之以英俊溫暖的木村拓哉主演,加上笹野高史飾演的僕役,幽默有趣,一主一僕琴瑟合奏,大發異彩。

       山田洋次曾在2007年上海電影節上透露,之所以選用木村拓哉,是因為他有一雙充滿吸引力的大眼睛,令人想到高倉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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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情:幕府時代末期,主人公三村新之丞與妻加世、僕役德平過著平淡生活,三村是個長相俊俏、些許靦腆、好開玩笑的年僅三十石俸祿的低級武士,任職毒見役——試吃主公每日膳食、以防不測的差事。他已很厭煩這枯燥差事,一直夢想開道場授劍,但為了這少的可憐的俸祿和家庭責任勉強堅持。

 

       直到有一天,試吃赤粒貝刺身意外中毒,昏迷高燒三天,雖活了過來,卻雙目失明。

       失明後的三村一家一度陷入困境,擔心丟掉武士身份俸祿不保。一眾親戚商議決定讓三村之妻加世去求助曾有幾面之緣的藩頭島田藤彌。

       情況似有轉機,三村保住了三十石俸祿,靜養終生。本來生活會平靜延續,可某天到訪的「話匣子」姑媽,對三村道出了難以想像的八卦:其夫在染川町茶館看到了加世與一權貴武士幽會。

       在責令僕役德平跟蹤確認後,終於得知加世不諳世險、被藩頭島田威逼誘汙,一氣之下,休了加世,苦練盲劍伺機報仇。當後來得知如今俸祿待遇純屬主公良心發現、而非島田好言進諫所得時,忍無可忍,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與島田決鬥並絕地取勝。後來,加世回歸,一切釋然如前。

4

       山田洋次被譽為「平民導演」,大多敘述平民和低級武士感情生活,淡淡的,卻真實生動感人,映像了社會生活的本色基調。他不追求華麗荒誕,奇技淫巧,像濃淡相宜的水墨畫,給你一分安詳、寧靜和溫暖。他體會出了活著的真諦狀態,生前一杯茶,身後一縷煙.

       武士片三部曲延續了這種格調,先抑後揚,最後趨於平靜,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什麼,歷史如此,人生也不過如此。他不糾結!

       武士道精神是由日本社會延伸而來,如同工匠精神,中國也自古有之。有考古學者論證,秦國之所以能一統六國,與兵器精良有密切關係,考古發現每一件秦國兵器上都有工匠和監工名識標記。我們現在也把工匠精神掛在嘴上,或許只是停留在技術技巧的層面,如果僅僅停留於此,就如同斷了秧的瓜果,慢慢失去水分,乾枯無光。

       如同其他導演一樣,山田洋次也側面反映幕府時代武士制度的森嚴冰冷,僵硬執念,但他更多的是從小人物、小鏡頭裡關照角色的潤色,把家庭這個社會最小單元間的溫情灌入其中,把他的理想攪拌其中,溫暖著角色,溫暖著觀眾,也溫暖著這個世界。

       這個特點在本片中尤為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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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村溫和善良,充滿童心,大體上遵循著武士循規蹈矩的行為方式,但他又與眾不同,深愛著美麗的妻子,體恤勤勞忠誠的德平,對武士的靈魂——刀的心愛,被賜予武士資格時的誓言:「抱著雙方同歸於盡的決心,殊死即重生」,時刻激勵他,武士的尊嚴高於生命。

       當武士的尊嚴遭到踐踏和侮辱,他絕對會拼刀一搏,踐行「死是最好的覺悟」。

       花中櫻花,人中武士。櫻花盛極而落,沒有花的枯萎破敗,武士視死如歸,少了苟且齷齪。

        片中因中毒事件引咎切腹的大目付樋口君,甚至卑鄙小人藩頭島田也因私鬥斷臂在家中切腹,分層次反映了武士制度的嚴厲冷血和大小武士對武士道的漠然堅守。

       武士既是榮耀,又是枷鎖,自己身家性命維繫在主公一人身上,或殞命沙場,或因咎自斷,或追腹以示忠義,如關張之於劉備,典韋許褚之於曹操,荊軻之於燕太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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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中,山田洋次總是把拉門收入鏡頭之中,甚至門中套門,人物往往擱置在門中或偏居一隅,遠山、樹木、白雲、藍天顯現在鏡頭一角,猶抱琵琶半遮面,給人一種古典美和歷史縱深感,令觀者置身事外,輕鬆嫻靜地欣賞他呈現給我們的歡愉小品。或許心境如鏡的人才能達到此境界。

       加世安靜隱忍,即使三村失明也不離不棄,悉心照顧,每日到八目神社祈禱丈夫康復。受辱後雖生不如死,但憂慮深愛的丈夫從此無人照料孤獨終老,忍辱苟活,她對三村的愛高於自己的一切榮辱性命,令人為之動容。飾演者檀麗,寶塚歌舞劇團當家花旦,初次銀幕形象大獲稱讚。

       笹野高史把德平這個角色「演」的了無痕跡,如果不是在電影院,你很難相信這是在表演。他因此獲得第30回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配角獎。

       片中的尺八伴奏空靈悠長透著股力量。尺八,中國吳地傳統樂器,後傳入日本,因管長一尺八寸得名。

      

——附高倉健(2014年已逝)和木村拓哉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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