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突如其來的疫情衝擊著全世界各個行業。
——面對災難,有選擇永久關閉400餘家實體門店的某咖啡店;
——也有二話不說,直接宣布破產的公司。
但有一家公司,它卻一直在偷笑。
似乎有先見之明一般,它「完美」地避開了這場疫情,甚至還狠狠地撈了一大筆「鐵粉」。它就是流媒體巨頭:NETFLIX。
根據7月16號網飛公布的2020年第二期決算報告,網飛在第一季度新增收費會員數劇增1577萬人!第二季度雖增速放緩,但仍增加了1010萬人。至此,網飛在全球範圍內合計超過1億9300萬會員。
2017~2020年Q2網飛新增付費會員數[1]
對於大部分觀眾而言,這個「不存在」的流媒體平臺越發耳熟能詳。尤其對於喜愛日本番劇動畫的觀眾,近兩年來「網飛投資」 「網飛獨播」逐漸成了每季新番的關鍵詞。
為了能夠提前觀看網飛獨佔的番劇,搭梯子也成了必點技能。
自2015年網飛正式宣告進軍日本以來,或許很多人對於網飛的印象,還只停留在爆買日本動畫的全球獨播權。
但實際上,隨著這幾年全球流媒體平臺的配信業務競爭加劇,網飛正在一步一步,有計劃地深入日本動畫界的創作核心。
2月25日 東京 網飛日本製作主管櫻井大樹及籤約漫畫家樹林伸
2018年,筆者曾立足於當時的節點,針對外資進入日本動畫界的影響做了粗略考察,彼時網飛尚處於初期的布局階段。
時隔2年,再度進行審視時,網飛對日本動畫業界的積極影響和負面問題,以及背後的全球戰略逐漸清晰明朗。另外,國內很多人對於「網飛投資」 「網飛原創動畫」等概念欠缺一些總體性認識,甚至頻繁出現誤用,文章後半部分將會進一步論述。
在本文中,筆者將會為大家淺析網飛的日本動畫策略,及其發展流變。而進一步的,透過這些改變,對世界流媒體平臺的激烈競爭有一個粗略把握。
「日本動畫界最多還能撐5年」
「談到日本動畫製作,永遠繞不開製作委員會這個話題」。
在談論網飛在日本的動畫戰略之前,我們需要先對日本動畫目前的製作模式做一個簡單回顧。
眾所周知日本動畫產業是日本的支柱性產業之一,在很多人看來,它是一塊體量極大的蛋糕。
的確,日本動畫產業的規模十分龐大,尤其是從2015年開始,隨著海外配信份額的急速增加,日本動畫產業市場在2018年達到了空前的2兆1814億日元,遠遠超越2006年的規模。
日本動畫產業市場的推移[2]
可相反的,日本動畫的製作界其實一直非常「窮」,也正是因為窮所以「製作委員會」這樣獨特的製作模式才會普及。
1995年「製作委員會」制度藉助《EVA》的大火,成為了日本商業動畫製作的主流模式。區別於在此之前,動畫幾乎由電視臺和廣告商全額出資,「製作委員會」制度採用多方投資,最後進行利潤分成,有效地降低了投資方的風險。
製作委員會制度[3]
製作委員會制度下的成功典範《EVA》
由於製作方多是臨時拼湊起來的,他們追求的是以最少的錢、最短的時間、最低的風險得到最大的回報,這樣就致使動畫製作的周期大大縮短了。對於一部動畫作品來說,較短的製作時間意味著沒有時間進行打磨,難成精品。
在製作過程中,投資方往往還會出於自己的利益考慮,向製作方提出各種修改意見,包括劇本、人設等。身為乙方的製作公司只能妥協,這樣大大降低了動畫公司的創作自由。
其次,「製作委員會」造成了動畫從業者面臨著工作壓力大、收入水平低的處境。根據日本動畫協會統計,2016年「日本動畫產業市場」規模達到2兆9億日元,但另一方面「日本動畫業界市場」只有2301億日元。
「日本動畫產業市場」及「動畫業界市場」[4]
據《日本動畫製作者調查報告2015》,日本動畫從業者平均年收入332.8萬日元,遠低於日本平均年收入422萬日元。而據日本媒體報導,動畫行業入行3年的離職率高達90%。大量新人動畫從業者收入低微,造成了日本動畫製作行業人才流失,以至於面臨著員工老齡化、後繼無人的尷尬境地。
一枚原畫僅200日元 而東京都打工最低時薪為1013日元(2019年)
「日本動畫界的救世主?」
就像上文談及,曾經拯救了日本動畫的「製作委員會」方式,現在反而大大鉗制了日本動畫行業的發展。
2015年前後,這種情況迎來了轉機。來自中國和美國的大量外資對日本動畫界造成了衝擊。
也就是在2015年的9月2日,網飛正式進駐日本。在《日本動漫產業報告2017》中曾多次提及中國和NETFLIX的大量資本進入日本市場。
2015年 網飛CEO裡德·哈斯廷斯在《紐約時報》的採訪中談及有關日本動畫的計劃[5]
關於中國的投資情況,在此文中不展開。但有一點可以向讀者說明,因為很多現實性的問題,中國的投資往往受到諸多限制,且投資方也缺乏一定宏觀戰略性,基本上只是參與製作委員會內部的合作或者外包項目。相比之下網飛則佔有很大的主動權。
比起中國這個「不穩定因素」,來自網飛的資金不僅穩定且充足。更重要的是網飛直接與動畫公司接觸,動畫公司得以迴避了與製作委員會合作所產生的大量「勞資糾紛」,從而不僅有更充分的資金,更有充裕的時間專心進行創作。
位於東京南青山的網飛日本辦公室 牆壁上掛著網飛配信的作品海報
在2015年進駐日本後,網飛的經營戰略主要集中在購買動畫配信權。
相比「製作委員會」制度,網飛的合作方式顯得十分「簡單」且「友好」。基本上就是當動畫公司製作出作品後,網飛只購買作品的配信權,其他版權全部留給製作公司。根據情況,網飛所擁有的配信權範圍和時間都可調整。比如:
一定時間內,不能在網飛以外的平臺觀看作品。
劇場版電影上映後,半年內網飛擁有其獨播權。
劇場版電影上映同時,網飛同時擁有線上的獨播權。[6]
這種方式減少了甲方對製作過程的幹預,從而給創作者提供了自由發揮的空間。對於製作公司來說,靠著網飛「留下」的版權進行作品的二次售賣,從另一個方面增加了收入。
網飛與日本動畫公司合作,購買配信權主要有3種形式。
第一種是大量收購經典人氣動畫作品,比如《聖鬥士星矢》《龍珠》《火影忍者》等。當然,同時也會購買近期熱門的番劇,如《Fate/stay night》《進擊的巨人》《鬼滅之刃》等。
第二種形式是買斷新番,擁有其全球配信權。若國內的播放平臺想要播放這些動畫,則必須向網飛購買播放權。比較典型的就是與TRIGGER社合作購買《小魔女學園》,與京阿尼合作購買《紫羅蘭永恆花園》等。
第三種形式非常特殊,同時也是網飛極具戰略性的一步。即和動畫公司籤訂「全面項目合作合同」。
網飛日本內部關於擴大「全面項目合作合同」的新聞稿
I.G動畫公司內部關於與網飛籤約的通知
簡單來說,「全面項目合作合同」就是,動畫公司與網飛籤訂合同,在未來的數年中為網飛製作數部作品。同樣的,網飛主要擁有其配信權,大部分版權留給製作公司。
2018年開始,陸續有5家日本大型動畫公司與網飛籤訂「全面項目合作合同」。包括製作《攻殼機動隊》的Production I.G公司、《鋼之鍊金術師》的製作公司Bones、《JOJO的奇妙冒險》的製作公司David Production,以及兩家新動畫公司:アニマ、サブリメイション。
和網飛籤訂「全面項目合作合同」的5家動畫公司
對於日本的動畫公司來說,他們選擇與網飛籤訂「全面項目合作合同」的原因,除了穩定充足的資金和相對自由的創作空間,最重要的是能夠改變「製作委員會」制度造成的人才流失狀況。
網飛日本動畫部門主管櫻井大樹 原就職於Production I.G
網飛日本的動畫部門主管櫻井大樹在接受訪問時談到:
日本的動畫人以自由工作者為主。我曾經在動畫公司工作時,就算有大訂單,往往作品一結束,團隊成員們就各奔東西。我覺得製作過程以外花費的時間和勞力十分浪費。好不容易集結起來的人才團隊,結果就分散在各個項目中。就算企劃有續作,也不可能完全是當初的成員。
如果能有長期的項目合同保證,製作公司也可以安心的擴大規模。每期項目結束時,動畫人也可以不用再花大把心思去重新找工作。所以「全面項目合作合同」對於公司和個人而言都是不錯的選擇之一。[8]
製作了《攻殼機動隊》《排球少年》《好想告訴你》等動畫的著名動畫公司Production I.G是第一批與網飛籤訂「全面項目合作合同」的動畫公司之一。其社長石川光久同樣談到,與網飛籤訂合同並不只是因為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看重了它可以長期培育人才。
動畫公司Production I.G社長 石川光久
根據上文來看,網飛似乎堪稱日本動畫產業的救世主。但是,事實真的如此嗎?
「如果作品大火 製作公司就輸了」——這是目前日本動畫製作界的一句自嘲語。
動畫作品大火明明是好事,為什麼製作公司反而會輸呢?
問題就出在與網飛合作的體系上。通常來說,網飛對動畫作品的配信權進行買斷。「買斷」的意思首先是網飛單獨擁有該作品的配信權。另一方面也意味著這是一次性買賣,不論這部作品被多少觀眾觀看、有多受歡迎,這個金額都不會改變,當然也不會向製作公司支付另一筆「獎勵」。
更令製作公司頭疼的問題是,大數據一向是網飛的秘密武器,所以就像網飛原創電視劇和電影一樣,觀眾的觀看時間段、觀看時長、點擊量等數據資料,即使是合作夥伴也不會公開。
根據一些著名的動畫公司內部反應,由於得不到具體的觀眾數據,產生了諸多問題。首先因為沒有具體的觀看數據,也沒有直接的評論統計數據。所以製作公司在下一次和網飛合作時,手上沒有和網飛討價還價的籌碼,製作公司僅僅成為網飛的廉價外包公司而已。
另一點讓日本業界十分擔心的是關於二次收入。傳統上,動畫作品的商品和遊戲化等二次收入是大於配信收入的。根據與網飛籤訂的合約,網飛只購買作品的配信權,關於二次收入的版權在製作公司手上,理論上動畫公司應該能大賺一筆。
儘管在2016年海外市場規模已經超過商品化,但其仍然是主要營收方式之一[11]
但是因為網飛採用的獨佔播放這種形式,極大地限制了播放平臺多樣化,所以也變相限制了動畫作品的傳播廣度和熱度,作品本身就不能形成話題性。再加上沒有相關數據支持,對商品化的開發和宣傳也十分不利。
在創作內容的問題上,網飛給動畫創作者帶來的問題也同樣不容忽視。可能很多觀眾也發現了,目前與網飛合作的動畫作品幾乎都是一些科幻、戰鬥、魔法、犯罪類題材動畫,很明顯這些題材是為了迎合歐美觀眾的口味。
網飛雖然表面上對創作過程沒有過多幹涉,和動畫公司的合作幾乎處於:我負責購買,你負責製作的「放養」狀態。但是根據Production I.G社長石川光久和骨頭社董事長南雅彥的對談可以了解到,網飛其實多多少少管控著作品的選材和內容的大致走向。
Bones董事長南雅彥(左) Production I.G的社長石川光久(右)
在談話中,南雅彥和石川光久說到:
——記者:網飛方面,對作品的內容和方向性有參與嗎?
石川:《B: The Beginning》是一部非常燒腦的作品。原本第一話是比較突然的展開,但是這樣容易讓觀眾摸不著頭腦,後面的內容絕對不會再看。網飛一直強調,希望最大限度的「抓住」觀眾,換句話說「希望能稍微有趣一點」,我記得很清楚。
南:《A.I.C.O. Incarnation》是先給他們看劇本大綱,詢問他們作為網飛原創怎麼樣。對於具體內容其實並沒有說太多。
石川:雖然(網飛)還是有參與內容,尤其是在(《B: The Beginning》)1~4集的時候,關於內容還是多多少少商量過。不過從那之後現場製作方面,網飛就給予我們充分信任,再沒有「叫停」之類的事情了。
關於內容方面,製作公司所面臨的另一個棘手問題便是全球性。網飛是一個面向全球190餘個國家的流媒體平臺,製作公司必定需要考慮到世界各地觀眾的偏好、口味。
但是總體來說,不論是劇情、人設、場景,或者是製作技術層面,日本動畫其實帶有極其濃厚的國家特色和文化特徵。日本動畫人雖然很熟悉如何「講好一個日本故事」,但是面對一個「世界性的命題」他們能夠交出滿意的答卷嗎?
在石川和南的對談中也談到,對於製作方,最好別抱有太多海外意識。
石川:能夠建立面向全球的播放環境,這一點我覺得對動畫的商業模式非常重要。但是,身為製作者來說,還是不要抱著面向海外而製作的心思比較好,不然反而會被這種想法束縛。
如果連自己身邊的人都不能引起共鳴,或者連作品的核心思想都失去了,那麼這種作品在海外也不會受歡迎的。
結合這番論斷,近年的「網飛原創」動畫質量參差不齊,是否有這方面的影響呢,還尚需觀察。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與網飛合作的動畫公司都在積極地嘗試如何敘述「全球性主題」。今年7月的新番《日本沉沒2020》和《大欺詐師》便是典型。
《大欺詐師》講述了自稱」日本第一欺詐師「的主角,在某一次對外國人進行詐騙時,卻不想落入一個早已設計好的圈套中,從此被捲入一個世界級的詐騙團夥,行騙於世界各地。
這部作品不論是在角色設計、劇情、美術設計、配樂等方面都有著明顯的歐美特徵且製作水平很高,但就內容本身來說,尤其是劇本方面卻褒貶不一。
《日本沉沒2020》改編自日本小說,可以說是日本國民級IP。在筆者看來《日本沉沒》的原著小說及之後的電影化改編,很大程度上都在探討日本人的民族性問題。但是在這部《日本沉沒2020》中,從劇情到人物都做了非常大的改動,其核心也變得更加具有普世性。在採訪中導演湯淺政明這樣說道:
(構思劇本時)那時候特別在意的一點是,性別平等和戲份平均,還有就是國籍問題。
對於日本沉沒這件事,很多人其實有著十分刻板的印象,特別是「幸好是日本沉沒」「因為是日本嘛」「日本民族性」這樣帶有民族意識的話題。
但其實我並不想這樣,我想從現代人個人的視點出發,這些人「碰巧」在日本出生,或者平凡的在日本生活。我想削弱觀眾對於日本人的意識,中性的去描寫存活下來的這些人。
所以,登場人物有著多樣化的設定。國籍不同的人、從海外來的人、喜歡日本的人、討厭日本的人。[13]
可以看到湯淺政明的立意是好的,用更加平民化和國際化的視角,結合「日常」生活去描寫「親情」「勇氣」這些普世價值。
但是在《日本沉沒2020》中的群像描寫並沒有很好地表現導演的想法,相反失去對民族性的深層反思,作品整體顯得膚淺且帶有一點「不倫不類」。正如此前學術趴所發表的《日本沉沒2020》影評所提出的觀點:如果不去探討「何為日本人」,那麼「日本沉沒」還有必要嗎?
綜上,2015年網飛進入日本動畫界,開始爆買動畫配信權。2018年開始先後與5家日本動畫公司進行深度合作,籤訂「全面項目合作合同」,保證了長期且穩定的作品來源。
對於日本動畫業界來說,雖然與網飛合作保證了收入和創作的相對自由,還提供了人才培養的機會,但是同時仍然需要十分地警惕網飛帶來的負面影響。
轉向:未來,將會看到更多「網飛原創」動畫
「動畫還是一塊尚未切割完的蛋糕」。
2020年2月25日,有一則在國內幾乎沒有媒體報導的新聞,可是對於日本動畫界和世界流媒體平臺業界而言是一個不小的事件。
在這一天,網飛日本在東京召開了「關於擴充動畫內容的新作品策略記者發布會」,宣布了未來網飛的動畫發展戰略。
在這次說明會中,最主要的內容是網飛直接籤約了6位日本知名創作家,在未來他們將會參與100%由網飛出資的原創動畫製作項目。
這6位作家分別是:
CLAMP:《魔卡少女小櫻》《xxxHOLiC》《反叛的魯魯修》(角色原案)
樹林 伸:《金田一少年之事件簿》《閃靈二人組》
太田垣 康男 :《機動戰士高達 雷霆宙域》《月亮的距離》(又名月光旅程)
乙一:《唇上之歌》《棄寶之島:遙與魔法鏡》《平面狗》《ZOO》
衝方 丁:《殼中少女》《蒼穹之法芙娜》
ヤマザキマリ: 《羅馬浴場》
對於網飛進軍日本動畫界的大布局來說,這場記者會具有節點性的意義,因為它宣布了網飛從此開始,正式踏足日本動畫的上遊,大力投資開發原創動畫。並且與之前所有的合作不同,網飛將會獨自擁有這些原創作品的所有版權。
也許很多人會疑惑,網飛不是早就投資日本原創動畫了嗎?
在這裡,需要先糾正關於「網飛投資」這個詞的一些誤會。這些年很多動畫作品我們都以為是網飛出資製作的,比如《紫羅蘭永恆花園》《日本沉沒2020》《大欺詐師》等。
但是其實這種說法並不準確,以目前筆者搜集到的資料來看,並沒有直接證據表明網飛全額投資過日本動畫作品。相反,很多頂著「網飛投資」名號的動畫,其實都是製作公司自行出資或者「製作委員會」出資。如沒有標明製作委員會的《B:彼之初》,根據日本國內新聞和動畫產業研究者數土直志的文章來看,其是由I.G公司自行全額出資製作的。
另外近期熱門動畫,如《大欺詐師》雖然是WIT公司和網飛合作,由網飛獨播。但是我們從WIT公司內部的通知可以了解到,實際上《大欺詐師》主要是由I.G和WIT自行出資製作。如下圖:
原創電視動畫系列《大欺詐師》製作決定的通知
《紫羅蘭永恆花園》同樣也並非由網飛投資,在結尾處明確標有「紫羅蘭永恆花園製作委員會」。
《日本沉沒2020》的製作投資方則是——「JAPAN SINKS : 2020」Project Partners,這些成員來自影視公司、漫畫公司、動畫公司等等。
之所以很多人會有這些動畫全由網飛投資的誤會或者印象。據筆者觀察一個原因是現在的網絡媒體缺乏考據態度,並且借著「網飛投資」這個噱頭大肆宣傳。
第二個原因或許是動畫公司與網飛籤訂配信權合同時,極少數情況下會先付一部分「定金」,製作公司便可能把這些資金投入製作中,但是嚴格來說,這些資金只是購買配信的費用,並非製作費投資。況且絕大部分情況是「成品驗收」之後網飛才會支付配信購買費用。
另外,據多位日本動畫業內人士披露,網飛所給出的購買預算往往會非常高。因此投資方或者動畫公司相對而言能夠放心投入製作資金,製作水平也相對有了一定保證,尤其是像I.G這樣現金比較充裕的大公司。
根據此次舉辦的記者發布會上的說明,網飛在今後與6位創作者的合作中,不僅會為他們提供充裕的資金,並且會給予相對自由的創作空間。就如同動畫部門主管櫻井大樹承認,今後網飛日本將會從一家「配信公司」的印象轉變成為一家「創意型公司」:
的確是這樣呢(指網飛日本將會轉型),我們想打造出對創作者來說的像家庭一樣的環境。如果他們希冀做某事,我們會儘量幫他們實現。[16]
那麼,為什麼網飛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點開始投資開發日本原創動畫?
首先網飛一向非常注重打造自己的內容生態。2013年網飛原創政治題材電視劇《紙牌屋》讓它嘗到甜頭,從此以後網飛大量砸錢製作原創內容,2019年年發行近130部原創電視劇和電影,原創內容是網飛領先於其他競爭者的一個主要優勢。
同時,動畫領域是一個相對來說未被完全開發的領域,尤其是日本動畫,有著大量潛在觀眾,並且日本國內有成熟的製作體系和現成的優秀人才。簡單來說,日本是一個理想的「產品孵化基地」。可以說,網飛涉足日本原創動畫是遲早的事。
而網飛之所以選擇在2020年這個節點宣布開發日本原創動畫,主要原因在於近年全球流媒體平臺競爭逐漸白熱化。比如在2019年11月,迪士尼和蘋果公司相繼推出網絡視頻服務Disney+和Apple+。
在很早之前,迪士尼其實就已經開始為進入流媒體市場而布局,先是以713億美元的天價(也有其他新聞數字,但大致相同。此處參考日本維基百科)收購了好萊塢八大電影公司的福克斯,吞併了其數量眾多的IP和流媒體資源。接著斬斷與網飛的合作,收回所有漫威作品版權。
在美國,目前Disney+下載量已經超過網飛
截至目前,Disney+憑藉強大的品牌背書、漫威和星球大戰等IP加成、新冠疫情等原因,在上線僅五個月之內付費用戶超過5000萬,完成了網飛耗費7年才達到的用戶規模。
儘管,在全球範圍內,從付費會員數量來看,網飛仍然佔據流媒體平臺的絕對領先位置。提供全球配信服務的流媒體平臺第二名是亞馬遜Prime Video,而它所擁有的會員數僅為網飛的一半左右。
2019年世界最受歡迎流媒體平臺會員數(中國的體量是真的大)[18]
但是,如果橫向對比各個平臺提供的視頻內容量,網飛甚至處於劣勢。
美國各平臺可觀看電影數量[19]
美國各平臺可觀看電視劇數量
從上圖可以看出,不論是電視劇還是電影,網飛所擁有的視頻數量都低於亞馬遜Prime。並且目前還要面對緊追直上的強敵Disney+,這便是網飛之所以加速開發日本原創動畫的主要原因之一:相比於幾乎瓜分殆盡的電影和電視劇市場,動畫製作費用不僅「低廉」,而且潛在用戶巨大。
結語
回到我們最開始的問題,網飛是日本動畫界的救世主嗎?
《暗黑破壞神4》
在筆者看來,如同近年網飛積極拓展遊戲市場,改編《惡魔城》《獵魔人》《暗黑破壞神》等作品。投資日本原創動畫只是其搶佔世界流媒體平臺市場份額的戰略之一。
但是對於日本動畫業界來說,這或許是一次難得的,擺脫「製作委員會」窠臼的嘗試。也許它並不能立即徹底地改變日本動畫的現狀,但是至少證明了日本動畫還有繼續發展和成長的可能性。
網飛從今開始的原創動畫之路如何?日本動畫業界將會怎樣應對?對於中國來說有哪些參考或機會?這些都還尚需觀察,而筆者今後將會繼續密切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