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車師傅老錢（小小說) 文/李固國
老錢在村西住，靠修自行車為生。
他每天騎著三輪車，拉著那些所謂的工具，在公路邊下的一棵大樹下擺好攤，就開始忙活起來了。自然，天氣不好的時候是除外的。
和別人不同的是，他還拉著水和爐子，還有暖瓶，瞅忙著的間隙，就燒些開水。修車的人或者過路的人渴了，就在這兒喝點水，都是免費的。老錢年齡大了，衛生的觀念淡些，就那麼一個破茶碗，誰願意用誰用，連他自己也不例外。
做生意講究位置，這兒還算可以，不僅離交叉路口近，人流量大，而且就在莊頭附近，「後勤」供應方便。凡是經常路過的人，都知道有個姓錢的老頭兒在這兒修自行車，可以去蹭點兒開水。
那天，我的自行車鏈子斷了，就推到他擺攤的地方修修，說：「錢叔，我的自行車鏈子斷了，您修修吧！」他正修著一個過路人的自行車呢，說：「你不當緊騎，丟在我家門口吧，晚上給你修好，明一早騎走。」
一點面子也不給，我當時還生老錢的氣呢！第二天一早，我騎自行車的時候，給他錢可他不要。老錢說：「大侄子，一個村的，又沒有換零件，幫點兒忙，哪有要錢的？」
他不僅對我這樣，對別的村民也這樣，就是對那些過路的人，也講究「童叟無欺」。一個姓張的收山羊毛的人，經常在這兒修自行車，哪怕在外面壞了，只要路程不是太遠，也會掛在小客車尾巴上帶過來，用他的話說：「一樣的零件，老錢的比外面的便宜一半，況且自行車各個部位人家還會檢查一遍，該緊螺絲的緊螺絲，該抹點機油的抹點機油。」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老錢修了多半輩子自行車，也沒有富起來，僅僅掙了點兒吃鹽點火的錢，關鍵是他做的是小本生意，沒有掙大錢的機會。
這幾年，隨著電車、摩託車普及，還有家用轎車增多，老錢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有時候接連幾天竟然沒有一個顧客。
他已經七十多歲了，黝黑的臉膛，長得粗大壯實，一點兒也不顯老。可能因為職業的關係，在我的印象裡，大部分時間他都穿著一身髒兮兮的衣服。
老錢有個孫子，書沒有讀好，打工又受不了那個罪，只能在家閒著。忽然有一天，這小子腦袋瓜開了竅，竟然去縣城跟著一個親戚學修摩託車、電車，而且不到一個月就學成歸來了。
老錢的孫子大家都叫他小錢，別看過去不爭氣，一旦走上正路，還真的是個做生意的料。在老錢原來的位置旁邊，他搭了兩間板房，還掛著專修電車、摩託車、汽車補胎的招牌；除此之外，人家還搞來了一輛二手機動三輪，噴上聯繫電話，幹起了流動補胎。
可能老錢過去底子打得好，方圓十幾裡，沒有一家搞維修自行車的；摩託車、電車維修呢？只有鎮上才有。小錢做生意可沒有老錢那麼實在，不僅價格上向鎮裡看齊；如果是個外鄉人，還會趁機宰人家一把；就是用一下打氣筒，也要收五毛錢的使用費。茶水爐子，早就撤了，換成了礦泉水、飲料，略高於市場價格，愛買不買。
老錢覺得孫子這樣做生意會走向死胡同，老是勸他與人為善、講究信譽、留下口碑。可擺在他面前的一個事實是，一天到晚，孫子的生意竟然火爆，收入的錢讓他的眼都看直了。
老錢給孫子打下手，很多時候，覺得孫子掙錢掙得有點蹊蹺。一天晚上，他在板房裡給孫在「看家」；這也難怪，這小子為了幹活方便，進了一臺機器，還有一批車輛零件，據說價格不菲。
後半夜，老錢忽然聽到外面有動靜，以為是招賊了，趕快拿著手電筒，出來看個究竟。他照過去，發現一個黑影在不遠處的公路上撒什麼東西，隱隱約約聽到玻璃渣子落到地面的聲音，而那個黑影，怎麼看怎麼像自己的孫子。
那黑影見驚動了老錢，馬上騎著摩託車疾馳而去，到更遠處的路上「工作」去了。老錢越來越疑惑，就走到了公路上，照照路面，發現路上有被人丟棄的玻璃渣子，還有生鏽的鐵釘等，剎那間，心裡什麼都明白了，直罵那個壞良心的龜孫子、混小子！
第二天一見面，老錢就掄起巴掌，想掌摑孫子的「熊臉」，惱怒地說：「做人要有底線，不能掙那些不要臉的、斷子絕孫的黑錢！」
小錢也是一臉的不服氣，說：「這年頭，誰不想發財？『馬無夜料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就你修了一輩子自行車，不也是窮光蛋嗎？！」
老錢見孫子如此不識抬舉，氣得臉色都紫了，說：「我窮，我窮得心安理得；你幹壞事，早一天晚一天會有報應的，當心政府把你關進去！」
小錢不以為然地說：「我大法不犯，小法不斷，難死公安，氣死法院，就掙點兒不該掙的錢！」
老錢是個直性子人，年齡也大了，氣得一口氣沒跟上來，眼一黑，暈了過去。
老錢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經過救治，已經醒了過來，也恢復了意識。小錢站在一邊，耷拉著腦袋，滿臉羞愧。
畢竟是孫子，事已如此，也不好過度責備。老錢拉著小錢的手，滿眼淚汪汪地說：「人活著，不能走過去讓人家戳脊梁骨；咱姓錢，但咱不能為了錢毀壞了咱錢家幾輩人留下的好名聲……你做的不是過路生意，只看重眼前利益，做些壞事，會遭報應的，會幹不下去的……」
小錢聽著，使勁點著頭！
過了幾天，老錢出院了。小錢就給修車鋪起了個名字，叫「老錢師傅修車鋪」，並且在十字路口顯眼處掛上了牌子。
「老錢師傅修車鋪」，成了一個金字招牌，不僅是熟人，而且是過路人修車最好的選擇！老錢呢？整天樂呵呵的，或坐在馬紮上照顧客人，或力所能及地給孫子幫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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