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以為
世界之大,不過方寸之間
現在才明白
踏出一步,便有廣闊天地
2019年6月上映的《玩具總動員4》,距離第一部《玩具總動員》,已經過去24年。這意味著,當年看這部電影的孩子,如今可以帶著自己的孩子來看續集了。
民間有諺:「續不過三」,但《玩具總動員4》還是帶給了我們很多驚喜。在舊時代的玩具身體裡,注入新鮮的精神頭兒,比如帥氣歸來的牧羊女。
是的,那個瓷娃娃牧羊女,她脫掉了粉色蓬蓬裙,摘掉了寬簷遮陽帽,著一身冷色系的褲裝和披風,胳膊上還纏著繃帶。不變的是重新接起來的牧羊杖,變化的是她堅毅的眼神和揮斥方遒的身姿。
牧羊女曾經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從《玩具總動員2》結束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前兩部中,她並沒有很強的存在感,幾乎每一次營救行動都是在旁邊默默加油的那個。
在《玩具總動員》故事的最開頭,是主人安迪要準備搬家了,新來的太空玩具巴斯加入集體,上來就又是起跳又是降落,給大家炫了一把技,牧羊女馬上為其折服,覺得可以讓巴斯做搬傢伙伴保護自己。
鄰居小孩在窗外虐待玩具,牧羊女嘆口氣搖搖頭:「看來還是儘早搬家的好。」哪怕自己的CP胡迪被玩具們義憤填膺地群毆,她也只是弱弱地說,「你們快住手」。
牧羊女非常溫柔,當胡迪焦慮自己去不了牛仔營的時候,她會鼓勵他「你一定能去的」,但似乎除了溫柔鼓勵,也沒有做到別的。
1999年,《玩具總動員2》上映,這一次故事的主線是胡迪被玩具公司的壞老闆偷走,玩具們一起商量怎麼搭救胡迪,牧羊女能做的只有憂愁地感嘆:「為什麼要偷走胡迪呢?」
面對危險,巴斯依然很堅定:「我要是不去救他,就不配當他的朋友,誰要和我一起去?」彈簧狗、抱抱龍、蛋頭先生以及火腿響應了巴斯。牧羊女做了什麼?牧羊女拜託巴斯將自己的吻轉交給胡迪。
前兩部中牧羊女發聲極少(也有一個原因,她不完全算安迪的玩具,同時還是安迪妹妹的檯燈裝飾),她是一個溫柔而內心主意很正的人,比如大家都誤會胡迪開啟群嘲模式的時候,她依然相信事實並非如此,並且坦然表達,「我希望胡迪沒事兒」。
但也僅僅到此為止,她只負責提供志玲姐姐式「加油加油」,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一直到2010年《玩具總動員3》,大家才發現這個存在感微弱的瓷娃娃直接消失了。第三部的開篇裡敘述了前情:企鵝吱吱、畫板和牧羊女已經被送走,提及往事胡迪黯然神傷,他和大多數玩具想的一樣,被主人遺棄是一個悲慘結局。
時間來到2019年,闊別十年之後,《玩具總動員4》老友重逢,牧羊女煥然一新,成了一個有勇有謀的女戰士。
曾經她是一個需要搬傢伙伴保護的瓷娃娃,再次見面上來就攔腰給了巴斯一個「公主抱」;曾經她是一個只會口頭鼓舞的溫柔女孩,現在她跟朋友們並肩戰鬥,胳膊斷了也談笑風生,用牙齒撕下一段膠條纏好。
這十年都發生了什麼?
2006年,迪士尼宣布收購皮克斯,皮克斯正式成為其全資子公司。牧羊女的轉變背後,是迪士尼電影在自由和平等道路上的邁進。
今年的5月22號,迪士尼中國聯合新世相推出了一條短片,邀請不同行業的優秀女性來探討「什麼是公主」。
人們常說的「迪士尼公主」,並非狹義上「君主」的女兒,而是迪士尼多部動畫片中女主角的群像集結而成的概念。這其中既有國王之女白雪和嫁入王室的仙德瑞拉,也有部落酋長的女兒寶嘉康蒂,平民女子木蘭等,都屬於迪士尼公主系列。
而在這部短片的探討中,又賦予了「什麼是公主」更為寬泛的意義。比如充滿力量的拳擊手張偉麗和帥氣短髮的搜救飛行員宋寅,她們道出了新時代「公主」的宣言。
七年前,為了打拳張偉麗去了健身房當前臺,現在她是亞洲第一位打入UFC前十名的綜合格鬥選手。她說:「大目標就在那兒,你要一步一步地去完善它。公主可以是柔弱的,也可以是有力量的。」
作為中國大陸僅有的兩位女救助飛行員之一,今年是宋寅成為海上搜救機長的第五年。她說:「在我們這個行業,衡量男性跟女性的標準沒有不同。公主是可以是被保護的,也可以去保護別人。」
長期為女性公共事件發聲的專欄作家淡豹也加入了此次討論。她認為,公主是「敢於為自己、為別人、為整個世界發聲的人。」
「I won't be silenced.You can't keep me quiet.」
5月24號,真人電影《阿拉丁》上映,這首 Speechless成為影片的點睛之筆,甚至有人評價其為拔高影片立意之聲、公主覺醒之歌。獨立自主、勇於掌握自己命運的茉莉公主,獲得了大票觀眾的認同。
真人電影《阿拉丁》脫胎於1992年的迪士尼同名動畫電影,仍然是王位、魔毯、神燈的故事,但茉莉已經不再是那個茉莉。
92版動畫片中,茉莉得知自己頗有好感的平民青年阿拉丁被反派賈方處死後,憤怒之下發誓說:「等我當上了皇后,我就有權除掉你這個奸臣!」
2019年,茉莉不再寄希望於當別人的皇后獲得權力,她有自己的政治抱負,目標明確,在家族淪陷之際挺身而出,成為了對抗反派的中堅力量。如同製片人Jonathan Eirich所說:「茉莉仍然希望墜入愛河,但是這個版本的茉莉除了愛情,她還有自己的夢想和目標去實現。」
動畫版中,茉莉最終打破了公主必須嫁給王子的舊法規,與相愛的平民成婚。真人版的茉莉再次打破舊法規,但不再是為了嫁給誰,而是自己成為了統治者,去實現政治抱負。
如果說1992年的茉莉抗爭得到的是「選擇嫁給誰」的權利,2019年的茉莉披荊斬棘,則是為了「我要成為誰」的權利。
2018年,出演過迪士尼電影《加勒比海盜》的英國女星凱拉.奈特利,曾在做客電視節目《艾倫秀》時表示,自己不允許三歲的女兒看迪士尼的《灰姑娘》和《小美人魚》。
凱拉認為,灰姑娘「等著一個有錢人來救她,不應該這樣,很明顯,女孩應該自己拯救自己!」至於小美人魚:「歌曲很棒,但是千萬不要為了男人而放棄自己的聲音,清醒點好嗎!」
凱拉沒有一竿子打翻所有迪士尼公主,「《冰雪奇緣》很好,《海洋奇緣》也沒問題。」
而為《冰雪奇緣》中安娜公主配音的女星克裡斯汀·貝爾也同樣在關注此類問題,在接受《育兒》雜誌採訪時,她曾表示,「白雪公主向孩子們傳遞了一些不正確的信息。」
克裡斯汀5歲的女兒會質疑:「白雪公主吃蘋果前都不問女巫她為什麼要吃這個蘋果,王子未經允許就擅自親吻白雪公主,這不是很奇怪嗎?」
迪士尼的白雪公主第一次露面是1937年的動畫電影《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距今已經八十多年。這個質疑,是今天的兒童對上世紀的質疑,也是整個新時代對舊的價值體系的質疑。
過去的經典迪士尼公主曾給了很多人童年夢幻,但她們已經不適合今天了。
迪士尼在改變。2012年《勇敢傳說》,梅莉達與傳統束縛抗爭,追求自由改變自己的命運;2013年《冰雪奇緣》,救出公主的是另一個公主;2016年《海洋奇緣》,莫阿娜為了家園出海遠徵探索新世界……
2018年《無敵破壞王2》中,迪士尼甚至借長髮公主之口自黑了一把:「人們覺得你所有的問題,都是一個大塊頭男人出現後才被解決的你知道嗎?」果然官方吐槽最為致命。
那些美美地原地等待王子救贖的公主正在遠去,新時代的迪士尼公主,將眼界放在了更寬廣的天地中,她們想要做自己,還想要為別人發出聲音、貢獻力量。跟王子談戀愛?好像不太有時間。
迪士尼的畫風轉變,一方面被很多人欣喜於女性意識覺醒,另一方面也從來不缺「刻意、迎合、邏輯無法自洽」的詬病。但我想是這樣的,一個意識只要出現了,無論完美與否,它都像一束微光,給後來者照亮前行的方向。
1923年,魯迅先生曾在《娜拉走後怎樣》的演講中說道:「娜拉或者也實在只有兩條路:不是墮落,就是回來。」近百年,一直不乏關于娜拉命運的探討:僅僅覺醒就夠了嗎?出走只需要一個念頭,出走之後漫長餘生靠什麼支撐?
這幾年國內流行的「大女主」爽劇,大多數劇本雖然把女主角從情感糾葛和家長裡短中解放了出來,卻仍然難逃瑪麗蘇套路。完美的結局要麼靠男主打輔助一路開掛,要麼進入另一段情感得到歸宿,「依附」依舊是揮之不去的宿命。娜拉出走後,不是回來就是進入另一個牢籠。
所以,《玩具總動員4》裡,牧羊女望向遠處燈火的微笑真的太動人了,那是閱盡繁華後的平靜。她不會再等待別人來改變命運,而對那些渴望歸宿的玩具,她依然給予最溫柔的包容。因為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人生意義,且如此堅定,並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同。
電影落幕,我的腦海裡跳出一個句子:這一次娜拉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