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著名作家馬克·吐溫一生中創作了多部小說,其中《湯姆·索亞歷險記》和《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都是典型的兒童成長文學。
前者以孩子的視角描述了主人公湯姆的一段人生經歷:這個天真活潑、富有冒險精神、又極力想擺脫枯燥生活渴望成為英雄的人物角色,一旦進入到社會環境中,一系列的衝突便由此展開。由於小說創作時期正值美國南北戰爭結束,美國資本主義開始迅速發展,各種社會矛盾接連呈現。用兒童生存與社會碰撞為故事發展脈絡,不僅揭示出資本罪惡和腐朽的本質,還創造出一種有關"兒童成長問題"的主題,即兒童與社會間的衝突才是造成其成長問題的根本所在。
在成人眼裡的不守規矩背後,或許是兒童因成長困境對社會的疏遠
《湯姆·索亞歷險記》的主人公湯姆及其小夥伴,在眾人眼中就是一群不守規矩,又令人討厭的頑童。他討厭教堂中牧師枯燥無味的說教,也厭惡學校裡的拘束生活,整天都想著要出去冒險,不是嚮往綠林好漢,就是崇拜海盜尋寶……在這種稀奇古怪的想法作用下,其行為也表現得不可理喻,成了一系列惡作劇,譬如他經常讓波莉姨媽束手無策,讓老師和鄰居反感至極。但是到了關鍵時候,他似乎又能挺身而出,懲惡揚善,令周圍那些懂規矩的人大吃一驚。在湯姆的周圍,小夥伴們的乖巧懂事都和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所以他成了一個"另類",周圍的人都在想方設法去同化他。所以在長期的死氣沉沉和焦慮的環境壓迫下,湯姆逐漸感到壓抑,也開始慢慢遠離他人,走上他的冒險旅程,他的這種選擇並不是對社會的妥協,而是通過疏離形成自我保護。
佛洛依德曾經說過:兒童成長與社會環境這件,有些時候孩子的神經質是因為他在尋找安全感,消除不安,但是由於受到生存環境的制約和阻礙,這些不安定因子無法排解,孩子也越發顯得不正常。通常來講如果有一個安定的家庭,親和的父母,帶給他關愛和保護,便能消除他的成長焦慮。
但是對於湯姆來說,他一開始就是缺失雙親的,雖然波莉姨媽善待這個外甥,在管教過程中難免會受到社會標準的制約,責備或者體罰他。湯姆為了消除基本的焦慮,只能通過構建人際關係防禦策略來應對世界,一開始就讓讀者看他就所具備的反抗氣質,不守規矩的行為,甚至於歇斯底裡式違背學校教堂原則,這些逆反都帶著很強勢的疏離性和強迫性。他不想通過順從來與社會建連,因為在他的世界觀中,這種臣服就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從作者的角度出發,他想要塑造的角色形象既是為了接下來的冒險劇情需求,讓這種不安分的性格能夠直接過渡到冒險人生經歷;也是為了在深層次去揭露那些虛偽的宗教儀式、形式化的生活以及畸形的教育只會讓一個家庭不健全的兒童痛苦不堪,不是救贖他而是摧毀他,所以走上歷險的人生有一種不得不為之的"自我救贖"感受。
離經叛道行為中的"鏡像追求",可能是逃離社會與自我救贖
在眾人眼中,湯姆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壞孩子",既不體面,也不守規矩,不愛學習,一時間責罰、厭惡、疏離成了湯姆的代名詞。從兒童成長心理角度講,那些無助感、敵意和孤立感是引發孩子焦慮的因素,為了緩解自身的焦慮,兒童會表現出三種不同的特點:趨眾、逆眾、離眾;前者是為了糾正自己,將自己合群化,而後兩者是從反叛到逃離,事實上三種形式是不斷交融的、無法消除,因此會影響到個體行為的取向。為了緩解衝突,個體會選擇其中策略作為自我的主導機制,試圖轉移焦慮。
比如說波莉姨媽本來是位善良的女士,但是性情過於急躁,對湯姆的調皮她總是選擇用"皮肉之苦"來懲罰,所謂的棍棒式教育沒有起到直觀療效,反而促成了湯姆的反抗心理。於是他選擇"逆眾"的行為來對付姨媽:在姨媽眼皮子底下逃學,惡作劇,整天穿得髒兮兮,想盡一切辦法逃脫皮鞭,沒想到是陷入了惡性循環中。再如夥伴之間敵意,對於那些穿著體面的男孩,他喜歡以打架來解決他們之間的分歧,直到那些孩子的大人出來呵斥他,才肯罷休,等等。
所以從這些行為反推,湯姆所選擇的便是典型的逆眾狀態。這些與社會準則的偏離的行為使得湯姆顯得更加離經叛道,他的內心總是渴望刺激的冒險生活,一方面他需要通過行俠仗義和無拘無束來排解自己的鬱悶,另一方面則是兒童成長過程中,始終追求成為鏡像中真正的"他者"——心中的理想的形象與生活,恰恰湯姆心中的偶像是綠林好漢,理想生活則是冒險刺激的生活。
奈何現實與之相差得太多,彼得堡鎮的生活就像一汪死水,沒有半點漣漪,湯姆的理想也就無法實現,剛開始他還能用各種荒誕的行為來表達自己的"逆眾"狀態,到了後面,他乾脆夥同另外一個離經叛道的小夥伴——哈克貝利·費恩(馬克吐溫另外一部《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小說的主角)走上了冒險的旅程,也就是為了緩解焦慮,用"離眾"的方式表達。哈克貝利的各種行為更是較湯姆過之不及,作為鎮上唯一一個酒鬼的兒子,他遊手好閒,無法無天,下流且沒有教養,所以作為規矩的孩子們都羨慕他,湯姆更是把他這種隨心所欲的生活稱為對自由的渴望,於是與他親近,兩人一起乘小船來到荒島,一個孩子眼中的世外桃源。
湯姆內心認定自己是社會的"棄兒",無人關心愛護,連最親近的姨媽也總是打罵他,這種毫無關愛的社會成了他迫切想要逃離的困境,只有逃離家庭、社會、甚至於自身,才能得到所謂的救贖。這就不難理解當荒島上燃起篝火時,三個孩子沒有絲毫的恐懼,反而嬉戲打鬧,妙趣無窮,無憂無慮。這種差異化對比,才是最直戳心窩的痛訴。
回歸原始狀態,孩子反而能找到自我,展現純真
社會本身的問題給兒童的成長造成了一系列創傷,不是他們不願意屈服這種桎梏,而是他們發現這些教條形式和畸形的狀態讓"天真"無法立足。所以湯姆和哈克貝利選擇逃離去荒地,過一種原始的生活,甚至於一開始不打算回到文明世界。
實際上,湯姆和哈克貝利在個人性格上又是不同的,一方面是兩人所面對的社會困境具體狀況不同,受傷的程度也不同。哈克在長期的冷漠的生活中早已遍體鱗傷,麻木不堪;而湯姆心裡還心存善念,當他還在鎮上的時候,他能夠勇敢地和哈克貝利做朋友,自己的小夥伴有困難時,會挺身而出,為其解難;當貝姬難過的時候,湯姆也表現出行俠仗義的一面;所以他本質是善良的,只是生活在了虛偽的社會中,他不能接受偽善,只想追求一種真實的生活。所以湯姆在荒島上對波莉姨媽念念不忘,害怕別人為找自己擔憂,所以即便是身處遙遠的荒島,都想著能夠什麼時候回到鎮上。
所以兩個孩子並非具有反社會的屬性,作為社會中的一員,他們渴求得到他人的關愛和理解,卻不懂得偽裝,造成了他們與社會的疏離。從本質上講,他們內心是"趨眾"的,這種對於主流社會的趨向,讓他們在關鍵時刻能夠回歸本性,成為英雄般的人物。
小說中的湯姆具有本真的性格,一方面嚮往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掙脫社會規矩的枷鎖,這就是弗洛伊德講的"本我";而社會價值也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因此湯姆的反抗顯得軟弱無力,只能逐漸屈從於社會準則,此所謂的"超我";這個成長過程中湯姆的心靈不斷升華,從反抗到逃離,再到回歸,也就形成了自己的獨立意識,此為"自我"表現。
小結:社會環境和兒童成長焦慮
從作者本身的成長環境來說,也是充滿著困頓,甚至可以用"悲慘"二字形容,為了表達內心對自由的渴求以及對虛偽社會的批判,他才創作出湯姆這樣的角色。湯姆的種種困境恰恰就是自我價值和社會價值衝突下的產物,難以調和矛盾也就不斷地造成了他心理的焦慮。
至於那些因為社會文明引發的焦慮,成人世界和兒童世界的文化衝突反而是兒童成長的障礙,他們一旦處理不好,可能就選擇逃離,如小說中的孩子選擇去冒險,現實中可能傾向於把自己藏起來,或者離家出走。一旦回到原始無序的狀態,他們的一些天真爛漫又重現,善念本存的兒童反而會質問自己的"離眾"行為會不會給家人和朋友帶去衝擊,於是他們又只得回歸現實,認清自己的內心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