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六小,已是五月。
五月的六小,校園成了花園。一棵約80歲的石榴樹正綻放著淡黃色的花朵,沒錯,是淡黃,不是火紅,像梅,暗香浮動。一隻只鳥雀隱藏其中,偶爾吹一聲口哨,挑逗一下燦爛的陽光。
假山上,溪流在歌唱。它們卯足了勁,一躍而下,晶瑩的水珠,會親吻你的臉頰,會撲向你的懷抱,讓你來不及躲閃。潭水裡的小魚就不是這樣了,它們張張小嘴,搖搖尾巴,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有時候還會三五成群,嬉笑著、追逐著,圍著假山遊了一圈又一圈。
清風,正在梳理著亭亭翠竹。牆角邊,小徑旁,屋簷下,都是竹,在風的慫恿下,它們會敲一敲教室的玻璃,可是沒人理會,自知無趣,就痴痴地幻想著,沉醉地舞蹈著。白天,輕輕講述著和風的故事;晚上,脈脈裝飾著天上的一輪明月。
永遠保持沉默的,是一棵年過六旬的龍柏。雖已年過六旬,卻依然雄偉蒼勁,巍峨挺拔,溝壑縱橫的枝幹,好像真有巨龍在盤旋著,即將升騰而起。可它怎捨得這群可愛的孩子們,濃密的綠蔭,像慈祥的大手,遮擋著風雨,迎接著彩虹。它歡樂不笑,痛苦不哭,站立成不屈的風景。
長期和城市在一起,也就漸漸地遠離了自然,生命之中的天籟之音似已遠去,瀰漫著欲望泡沫的都市生活,總是讓人處在焦慮和不安之中。可是在六小,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自然風景與人文情懷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真正做到了書卷共長天一色,德育與智育齊飛。
這是六小?我問自己。這是六小,我自己回答!
「六小」名字叫的沒錯,它實在是太小了,只有六畝多地。記憶中的它,是狹窄的巷道,是嘈雜的人群,是擁擠的校園,是低矮的房屋,在城區中小學校根本登不上大雅之堂。如今,它破繭成蝶,完成了從醜小鴨到白天鵝的嬗變,成為全縣小學教育的一面窗口。
「室小何須大,花香不在多。用繡花功夫去做教育,小也大有可為。」六小校長魯家寶說。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愛與責任,無問東西。
魯校長姓「魯」,卻是一個典型的文化人。這位工作35年當了34年的校長,在六小默默耕耘了16個春秋。沒有鮮花和掌聲,沒有顯赫與殊榮,沒有豪言與壯語,沒有豐功和偉績,卻又是「掃地僧」一般的存在。對教育的虔誠與熱愛,對師生的情懷與培育,對校園的守望與呵護,他就像元代詩人馮子振筆下的西湖梅:「任他桃李爭歡賞,不為繁華易素心。」
「培養什麼樣的人?是教育的首要問題。」
「黃金非寶德為寶。教育首先是精神的成長,其次才成為科學獲知的一部分。」魯家寶經常引用這個觀點。無論對學生還是老師、家長,他格外重視「心靈喚醒」和「精神教育」的力量。
洪埠鄉的宏遠生態園是六小師生的第二課堂。他們走進自然,參與農耕,不僅獲取了知識,開闊了視野,陶冶了情操,豐富了情感,還體會到勞動的快樂和農人的艱辛。到生態園裡實踐後的孩子變得愛惜糧食了,熱愛勞動了,孝敬父母了。一個孩子拔起自己種的蘿蔔,放在自家的客廳裡欣賞,怎麼也捨不得吃掉。
為了增進師生的身心健康,學校聘請專業教練指導學習太極拳、八段錦等健身功法。學校還組建了旅遊、讀書、書法、釣魚、跳繩、自行車、羽毛球等社團,使師生們改變了「兩點一線」的生活方式,不僅愉悅了身心,增進了友誼,也使他們把良好的心態帶到了學習和工作之中。
「累並快樂著」,成為全體師生的共同感受。
自2011年以來,六小開設了傳統武術系列課程,使師生們在習武健身的活動中領略了中華武術的博大精深,增強了他們對民族文化的自信心和自豪感。2014年,該校組織師生參加香港第12屆國際武術節,榮獲10枚金牌、5枚銀牌、2枚銅牌。
校園是花園,辦公室和教室同樣是花園和樂園。
為了養活一團春意思,各個辦公室和教室不僅僅每一面牆壁都會說話,而且同室外一樣,春有花,夏有葉,秋有果,冬有青。一盆盆花,無言訴說著光陰的故事和歲月的精彩;一片片葉,盡情展示著生命的蓬勃和奉獻的真諦。
老師們說,培養花草的過程,是發現詩意的過程,是珍惜生命的過程;同學們說,陪伴花草的過程,是一起成長的過程,是追求美好的過程。
「叮鈴鈴……」下課了,校園裡頓時沸騰起來。有的在奔跑,有的在嬉戲,假山旁,小池邊,大樹下,圍滿了同學。校園西南角,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他們在幹什麼?我內心充滿疑惑。
「同學們在排隊蕩鞦韆呢,每個人坐一下,就讓給後面的同學。」穿紅色馬甲的校園文明監督員告訴我說。
鞦韆上,蕩漾著微笑。這種天真無邪的笑聲,一直飄蕩到院牆以外和校園上空,頗似蘇軾筆下「牆裡鞦韆牆外道」的描寫。快上課了,隊伍依舊很長,課間十分鐘,不可能讓每位同學都坐一次。可是大家都等待著,期待上課的鈴聲能響得晚一點。
鞦韆邊,就是剛剛建成的亭子和長廊。亭子還沒有取好名字,長廊下的常青藤也剛剛栽下,一點點綠意,正在陽光的注視下,努力攀爬著,它們,早已把理想與信念一直延伸到蔚藍的天空。
「景點徵集名字工作已經開始,很多老師和家長說這個亭子應該叫『狀元亭』,這個位置的確就是當年清朝河南省唯一狀元吳其濬的後花園。具體叫什麼名字還需斟酌,我們期待有更多的人參與此項活動。」魯校長說。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這是海子在《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裡的名句。六小校園裡,每一個別具匠心的景點都需要一個溫暖的名字,這既是對它們的愛護與尊重,也是對創造者的讚美與謳歌。
「叮鈴鈴……」上課了。坐過鞦韆的同學們意猶未盡地衝向教室,未排上隊的小朋友們也毫無怨言,還是微笑著走進教室,期待著下一節課的休息時間。
規則意識與禮貌意識,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養成了。
「魯校長如果不在學校,就在去學校的路上。」老師們都這樣說。
幸福不僅是教育的最終目的,同時它也貫穿於整個教育的過程。對此,魯家寶是這樣理解的,只有校長熱愛學校,學校的教師、學生才可能熱愛學校。一位真正的好校長,他是全身心地從事著教育工作,對待學校像對待家庭一樣,無怨無悔地付出著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因此才會對學校充滿感情,對學校的一草一木、每項工作都分外珍視。
他告訴我,哪怕是下班後、節假日,也喜歡在校園裡留連一番,享受著這裡獨有的書香氛圍。
「你看這排房子的屋頂,我參考了很多建築書籍,做成了現在的樣子,是不是有徽派的風格?這間普通的拱門,配上青青翠竹,有沒有江南水鄉的味道?」魯校長自豪地問我。
作為校長,工作的繁重是可想而知的,假期可去之處不可謂不多。他卻把常年勞累的學校當作自己休閒時間最喜歡的去處,他分明是在享受著學校,享受著教育。因為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浸透著他的心血與汗水。
人是會思想的葦草。
他常常坐在那兒,相像著法國思想家帕斯卡爾說出這番話的表情。在幻覺中,他眼前就出現了一片葦草,生長在臨水的河邊,莖杆中空,葉子翠綠,在風中歌唱,並開出美麗的蘆花。它們,不就是這群可愛的孩子嗎?
「我希望也能成為校園裡的一棵樹,為的是真正理解鳥兒的叫聲。」毫無疑問,在六小這塊教育麥田,魯家寶是最忠實的守望者。
偶爾看到一張六小的校報,一篇文章引起了我的好奇和注意。
這篇文章的題目是《寫給母校的一封信》,作者霍昊天,2014年6月畢業於固始六小,現就讀於固始慈濟高級中學。
他在信中寫道:「作為一名六小的畢業生,我每時每刻無不關注著、眷戀著我的母校,只要別人一提起六小,我心中的自豪感便油然而生。六小的課外實踐活動,有利於學生的全面發展。我記得每一節課堂上的精彩,更記得在宏遠生態園的每一次奔跑。多年來,我雖然未曾回到母校一睹她的風採,但她在我心中已經深深紮根。我對母校的記憶不會隨風飄散,而是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歷久彌新。」
看完這些,我又想起愛因斯坦說過的一句話:「所謂教育,就是學校裡面除了分數、除了知識以外的東西才是真正的教育。」當我們把教育簡單地等同分數的時候,其實危險就在一步步靠近。
母校是學生一生難以忘懷的地方,母校情是學生終身難以割捨的情懷。班級是學生情感的寄居地,是學生成長的樂園。無論離開學校多久,無論身在何處,都應該會記起自己的母校和當年的班級。
毫不誇張地說,學生對母校的情感越深厚,我們的教育就越成功。
教育是農業。農業者,春風化雨順其自然也!教育家李鎮西說,我們的教育,不必講什麼特色和品牌。樸素比「特色」更美麗,良心比「品牌」更珍貴。孩子的心靈和他們的未來,才是我們最應該真正關注的!這也是教育的良知所在。
離開六小的時候,天空晴朗,一朵朵白雲,正在教室邊飄蕩,久久不願離去,似乎也被精彩的課堂所吸引。
魯校長告訴我,學校的塑膠操場暑期施工,到那時,校園的風景會更美。
六小創建於1972年,魯家寶擔任校長的16年,她亭亭玉立,永葆生機與活力。
我忽然想到下月就是畢業季,暑期很快來臨。六小的一批批小花朵們,即將告別童年時代,去迎接少年生活。
劉禹錫詩云:「長安陌上無窮樹,只有垂楊管別離。」
可是在六小,管別離的不僅僅是垂楊,還有翠竹,還有龍柏;還有假山,還有溪流;還有鞦韆,還有長亭;還有老師的牽掛,還有校長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