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 Time1
1
凌晨十二點的xx酒吧，賓客如雲。
來酒吧的人都是帶著心事的，他們習慣與陌生人訴說，只因他們無法確定，在和朋友講述這些事的時候，對方心裡到底是認同還是嘲笑。
「加冰威士忌，謝謝。」
一名男子垂頭喪氣地往吧檯一坐，往吧檯上丟出一張百元大鈔。
言竹接過那張鈔票，又瞄了一眼那男人。她認得他，這周是第三次光顧了，記得上次的時候，他說了他叫顧野。
她熟練地把酒倒入洋酒杯中，又從冰桶裡夾了幾塊冰，推了過去。
顧野端過酒杯一飲而盡，又遞過空杯給她：「再來一杯。」
言竹默不作聲，又倒了一杯。想把自己灌醉的人，在這場合可不少見，隨後，顧野又開始自說自話。
言竹時常能夠聽到這些酒客的抱怨，她一開始不懂，為何這些人喜歡在陌生人面前說這麼多。
在這酒吧，她已然當了六年的酒保，這六年她聽盡了酒客的自言自語，也吸盡了他們的二手菸，她也開始習慣理解這些人的傾訴。
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為她自己也漸漸地有了自己的心事，所以更能理解那種想要傾訴的欲望。
兩年前，她深愛的男人林烜，和別的女人結婚了。
林烜是個富二代，不僅不是紈絝子弟，還是超級學霸的那種。他肩上背負著家族企業的使命，從小就受到最好的教育，只因在他們那個社會頂層的圈子裡，地位往往比錢重要得多。
他們也是在這個酒吧相識的，一個身家上億的富二代，愛上一個小酒吧的女酒保，大概就是現實版的灰姑娘吧，可現實中的灰姑娘最終沒能成為王子的公主，因為她不配。
她只是個福利院出來的孤兒。
高中畢業後，言竹便再也沒有錢去上大學，沒學歷沒資歷，她只得去做一些雜工，工資微薄，但也能養活自己，換了幾份工之後，言竹應聘了這家酒吧的學徒，開始跟著酒吧老闆學調酒。
老闆人很好，是個上了年紀的大叔，或許已然把言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一般。
她知道自己要在這個城市紮根不容易，既然找到了一個穩定的工作，索性就好好生活下去。
可沒想到，她偏偏遇到了林烜。那也是一個深夜，只不過是春節之後，那段時間，酒吧生意冷清。
就在快打烊時，迎來了這天第六個客人，也是最後一個客人。林烜憔悴地出現在吧檯前，要了一杯傑克丹尼，又續了第二杯，第三杯，續了足足半瓶。
言竹心想，這看上去相貌堂堂的帥小夥酒量還真是高。可剛這麼想完，林烜就往吧檯上一趴，不省人事。
「喂，餵……你不是吧，你酒錢還沒付呢，」言竹推了推林烜的手臂，可那男人卻紋絲不動，「哎，哎，我都要下班了，你能不能先醒醒？」
言竹加大了力氣，輕推變成了搖晃，那男人終於有了動靜，只是這動靜卻是直接倒在地上。她被嚇壞了，這男人不會是酒精中毒要死在這了吧？
凌晨一點的大街上，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拖拽著一個一米八幾的男人，完全就是泰山壓頂的即視感。
言竹一路背著他把他送進了醫院，診斷酒精中毒無誤了。
「我X，我還以為你多能喝呢，」言竹氣喘籲籲地坐在病床邊，惡狠狠地盯著床上吊著點滴還在酣睡的男人，「可把我累壞了……」
她的抱怨可不光是在體力活之上，更是因為她幫林烜墊付了幾百塊錢的醫藥費，還有酒吧那半瓶傑克丹尼的錢，只因這男人的錢包裡，除了卡，就是卡……
言竹看了看時間，已經折騰到兩點多了，她想著乾脆在醫院陪他一晚好了，這可不是出於善心，只是怕自己走了找不到這個人而已，本想留個電話號碼吧，可她拿著他十根手指頭試了個遍，都沒有把這指紋鎖給解開。
索性，就在隔壁病床上將就了一晚。
2
第二日清早，言竹被林烜的動靜所驚醒。林烜有些迷茫，畢竟昨晚的事一無所知，當他看清這裡是醫院後，又定眼看了看隔壁床剛剛睡醒的言竹，隱約明白了一切。
「你醒了啊……」言竹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林烜看到她這副模樣覺得甚是可愛，不禁一笑，言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輕咳了兩聲。
「咳咳，醒了快點把錢付了吧，我等了一晚上了。」
「好，」林烜坐在床上，繼續保持著那般笑容，他低頭尋了尋自己的手機，終是在床頭柜上拿到了，他又抬頭看向言竹，「收微信麼？」
「行。」言竹也拿出手機，打開了自己的收款碼，又從包裡拿出幾張單子，「醫藥費，加上昨天的酒錢，一共635，這張是酒吧的單子，這幾張是醫院的單子……」
說完，林烜拿過那幾張紙，又用手機掃了掃二維碼。不一會，言竹的手機傳來語音播報，「微信支付收款2000元」。
言竹先是一驚，怕是自己聽岔了，又自己看了看屏幕上的數字，2000沒錯了。
「不用這麼多的。」
「沒關係，你昨晚辛苦了，應該的。」
「那……也不用這麼多啊……」言竹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手機，話說這麼多錢自然是心動的，可是無功不受祿，這點錢拿在手上卻是那番沉重。
「這樣吧，」林烜見她心有不安，便提了一議，「你請我吃餐飯，怎麼樣？」
言竹苦笑，這哪是自己請他吃啊，明明是他請自己吃好吧。她再三推脫，可林烜始終不願收回那多餘的錢，最後，言竹只好答應了他的請求，請他吃頓飯。
那頓飯之後，兩人就開始了頻繁的接觸，大多都是林烜跑來酒吧找她，每每都在晚上。林烜從來都不曾告訴過自己過多的信息，她不知道他住哪，不知道他做什麼工作的，只知道他叫林烜，有些經濟能力，這從他的車就能看出來。
他帶她去她沒去過的地方，吃她從不曾吃過的菜，他總是那般溫柔，幫她繞發，幫她撐傘，還說他最喜歡她的梨渦。
可是林烜太過神秘，這讓言竹十分好奇，她問過幾次，林烜都只是敷衍幾句就不了了之。後來他們同居了，儘管林烜忙得兩三天才能回一趟家，言竹也能理解，她看得出林烜對她的愛，那也就夠了。
直到那天，她在新聞頭條上，看見了他的名字。
她終於知道了他的一切，她知道為什麼林烜不說自己的工作是什麼，因為他們家企業經營了數十門生意；她也知道了為什麼林烜從不告訴自己家住哪裡，因為那種別墅的房價，須得她不吃不喝二十年才買得起一個廁所。
而頭條版面上的那個新聞，是他結婚的消息。
她反反覆覆地把網頁翻了個遍，她希望自己看錯了，又或是，那只是同名同姓的另一個人罷了，可那版面上那張被另一個漂亮女人挽著臂彎的照片，印在上面的那張臉，卻是格外清晰。
林烜跑來酒吧告訴她，自己是被迫的家族聯姻，和自己的妻子沒有任何感情，希望自己不要離開他。
言竹憤怒地甩了他一巴掌，而後就是源源不斷地淚水，再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
3
吧檯前這個買醉的男人還在喋喋不休，酒杯裡的酒續了好幾道。
「愛情不是個好東西啊，它壞透了呀……」顧野醉意正濃，臉頰也紅了大半邊。
言竹挺贊同這句話的，但她也沒有給予些什麼安慰，雖然人的感情差不多，可扎在每個人身上的針卻款式不一，疼痛也是大同小異，對方的疼她感受不了，又要如何給別人舔傷口。況且，自己的傷口還淌著血呢。
「再……再來一杯……」顧野暈乎乎地遞過空杯，這次酒杯裡的冰塊也沒了。
言竹接過酒杯，搖了搖頭：「你喝太多了，」接著又從右手邊的茶壺中倒了一杯紅茶，又加了些許冰塊，「喝這個吧，請你的。」
「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顧野推了推桌上的紅茶，「酒是個好東西啊……可惜，身體和情緒只能照顧到一方……」
「知道對身體不好還喝那麼多，」言竹訓了一句後又小聲嘀咕著，「我可不想再背著個大男人去醫院了……」
顧野突然坐了起來，用手託著自己的下巴，懶洋洋地說道：「姑娘，我有……一個故事，你願不願意聽啊？」
言竹輕嘆一口氣：「隨便啊，這裡的故事，我聽了三年，不差你一個。」
「好，那我，那我開始了啊……」顧野砸吧砸吧嘴，「這個，是我朋友的故事，不是我的，就我一特好的哥們，你知道吧……」
言竹尬笑地點了點頭，越是強調越是掩飾，她知道。
「我這個朋友啊，談了個女朋友，一談就談了八年，轉眼，兩人都到了該結婚的年齡，他肯定得把自己的女友給娶回家啊，是不是，可家，須得有房啊！可這城市的房價，真tm的不是人定的啊！」
說到這個點上，顧野憤怒地拍了拍桌子。
「他從畢業開始，就一直在存錢，可這存了六年的錢，還不夠首付的一半，後來，他厚著臉皮地問家裡借了一點，總算是把這個首付給付了下來，然而能買到的房子，也就五十來平的公寓型，連裝修都做不起。」
「可他想著，來日方長嘛，只要努力，什麼都會有的，可就在他準備好戒指求婚的那天，他女朋友跟他說分手了，他那會才知道，原來她早就和一個小老闆好上了，婚都訂了，我他Ma一直戴著綠帽子，幫別人養媳婦……」
他的眼眶微微發紅，又用手抹了把臉：「抱歉，一時激動，說得好像是我的樣子，哈哈哈，不是我不是我……」
言竹皺眉笑了笑，這一幕，真的挺心酸的，她突然很想哭，金錢地位的差距，幾乎是每個人的死結，她擤了擤鼻子，繼續換上笑容。
顧野一口喝掉了那杯冰紅茶，似乎忘記了那已不是一杯威士忌了：「怪我，我沒出息，上了這麼多年班，還只是個小職員，人家也是被父母慣大寵大的，我又怎麼去怪她不願意跟我喝這西北風呢？這該死的現實啊……」
言竹冷笑，搖了搖頭：「我相反，我倒是希望能有機會跟他喝喝西北風，兩個人在一起只是為了開心而已，何必一定要做富翁。」
說完，她眼神飄忽了那麼一刻，她想起了曾經的愛人，如今卻是別人床上的老公，太諷刺。
顧野大笑了幾聲，又向言竹伸手討酒，她無奈，繼續給杯中續上了一杯紅茶。
「她不愛你，你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心，我都替你不值。」
「不喝不行啊……酒一醒，就都回來了……最後一杯了，不續了……」
顧野拿過酒杯卻沒有喝下去，反而一頭趴在桌子上，閉眼傻笑。
言竹覺得好笑，自己的工作，更像是給人們遞出一陣陣麻醉劑，這樣，這些酒客，就能逃避現實的殘忍，肆意地讓酒精麻痺自己的神經元，活在本不該屬於自己的興奮之中。
言竹走進廁所，點了一支煙，其實她是抽菸的，那也只是極少數的時候。她拿出手機，撥通了老闆的電話。
「萬叔，我下個月不幹了，您提前招人吧。」
「沒有，想換個環境了，這裡負能量太多，怨氣震天的，我聽厭了。」
「可能去開間花店吧，我喜歡花……不用不用，我有錢呢，我在這待了六年，存了不少了。」
「嗯，萬叔，這些年謝謝您。」
掛了電話，深夜一點多的頭條新聞彈出一條橫幅，『林氏集團今早十點將宣布林家長子繼任新任總裁……』
她立馬摁掉鎖屏鍵，兩個世界的人，早就與她無關了。
自欺欺人，大概就是如此吧。
4
從廁所出來時，幾張百元大鈔丟在了吧檯裡頭，顧野已然從吧檯換到了舞臺旁的沙發上，身旁還多了個美女，言竹望了一眼笑了笑，繼續擦著她的酒杯。
舞臺旁的沙發，氣氛如此曖昧，顧野摟著懷裡剛認識的女人，與她相談甚歡，在他還坐在吧檯前時，這個叫湯敏的女人就端著杯紅酒走到他身後，想與他同飲。
湯敏衣著精緻，沙發上的包包更是夠顧野的兩個月工資。他自然也明白其中的意思，反正失戀的他當然不介意有段豔遇。
酒過三巡，顧野就帶著她出了酒吧，凌晨兩點多，酒吧門口還有幾輛計程車在等客，顧野打開一輛計程車的後門，紳士地讓湯敏先上車，然後，計程車揚長而去。
一路上，兩人摟摟抱抱，卻無更多的動作，畢竟顧野也是第一次幹一夜情這種事情，自己已經28歲，可他除了那談了八年的前任，就再沒碰過別的女人。
樓下，湯敏指了指還在營業的24小時便利店，朝顧野使了個眼色：「去買點東西吧。」
顧野點點頭，喝了這麼多酒肚子早就空了。
很快地，他選了一堆零食，餅乾、薯片，還拿了一桶泡麵。去前臺結帳時，他看見了展架上那一盒盒小巧包裝的小杜和小岡，他又看了看門外的湯敏，突然明白了什麼，笑了笑，隨手拿了一盒檸檬味的。
也不知道今晚，會用幾個呢？
（未完待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