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於正從哪一部戲開始,喜歡用一些文物、非遺來做服化道的設計素材,從而提升整部戲表面上的質感。比較翻車的有《《鳳囚凰》這臺「縫紉機」的通稿是我見過最無腦的洗白了!》,但是像《延禧攻略》是目前營銷宣傳意義上最為成功的一部了。
而去年就已經殺青的《大唐女兒行》應該是想複製這個模式。
我後知後覺看到朋友發了一些圖,發現這部劇的確又搜集了不少文物素材應用在服裝設計上,索性就先扒為敬!
防槓說明:本文是通過劇照來尋找設計對應的文物,並介紹文物的原貌(永遠有一群搞不清楚文章寫啥就開始槓的可愛精精們……)
官博最近的一條是苗圃生日所發的長孫皇后的劇照,這個「鳳冠」很有意思,稍微接觸過唐代服飾的人很快就能認出來,這是以西安李倕墓出土的頭冠為原型製作的。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劇照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官博
很明顯,「長孫皇后」頭上的基本就是照搬了,包括奇怪而高聳的葫蘆形態,還有斜插在上面那個球體上不對稱又非常長的簪子。
李倕因為在她墓誌中寫了其五代祖是唐高祖李淵,所以她的這個頭冠在很多媒體報導裡,被稱作為「唐代公主鳳冠」,實際上她雖然身份尊貴,但遠到不了公主的級別。
而這件頭冠真正值得大書特書的地方,便是其特殊的發掘與復原方式。簡單說來就是不在現場考古,而是整體打包到了實驗室,用高科技手段一層層定位剝離,從而最大限度保留了它出土時的狀態。
但大家對頭冠的「修復」結果,多少是懷著疑慮的,因為它並不符合任何一個唐俑、唐墓壁畫的形象,甚至於還有點違反大家的一般認知。之前絲博展出李倕墓相關文物的時候,舉辦了相關講座,我就克服社恐問了一下這個修復還原的問題。當時老師的解釋是在不知道原本確切樣貌的前提下,修復還原參考的是出土時的位置。
△ 李倕墓頭冠的出土狀態(左),李倕墓和頭冠的還原畫像
不過李倕墓的出土狀態和她下葬時應該是發生了變化的,《發掘簡報》上說墓中進水、部分垮塌,墓主屍骨發生了移位。
不知道《大唐女兒行》劇組在使用李倕墓頭冠的時候有沒有讀到相關的研究報告,但我猜劇組一定對這套頭冠產生過疑惑。因為頭冠修復還原後,它的「不合理性」還在於正面部分華麗非凡,而腦後部分卻顯得有點空曠。
所以《大唐女兒行》劇組在製作的時候自己添加了一些零件在後面,才能在鏡頭裡不顯得前後差異那麼大。忽然不知道這個算動了腦筋,還算沒動腦筋?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劇照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官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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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很早開始,古裝劇就有意在戲服設計的圖案上使用文物紋樣,以營造古典華麗的氣氛。早期比較粗暴,估計隨手拿了一本紋樣書就用,經常會把玉器、瓦當上的紋樣用在衣服上。這類紋樣比較簡單,也不用什麼配色。
近年影視劇錢燒得多了,在戲服上花錢也比較捨得,複雜的紡織紋樣就重新回到了戲服上,唐代相關的紡織紋樣最近的古裝劇裡出現,我們之前就寫過《長安十二時辰》和《大宋宮詞》(別問我宋代劇裡為啥出現唐代的紋樣,這個得問劇組)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劇照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官博
寶花是一種理想化的花卉圖案,它會組合很多不同品種的花草的不同透視,最終成為一個對稱而繁複的花卉圖案。所以,即便在對服飾史一無所知的人眼裡,寶花的設計感裡自帶的雍容華貴,依然非常符合大家對於大唐的想像。
而且,寶花的風格是多樣的,有華麗的,也有小清新的,組合也很多元,鳥獸人物也都可以組合在一起。
以《大唐女兒行》的戲服為例,就可以找到一些成為設計師素材的寶花文物。
如「長孫皇后」身上圖案是一隻鳥站在花環之中,這種以花卉作為團窠的環,內有鳥獸的,學者們認為是唐代文獻中所記載的「陵陽公樣」。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劇照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官博
而「李泰」身上的看起來樸素一些,寶花是「實心」的,可以明顯看出寶花那種是花卉但又並非屬於具體某個品種的特徵。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劇照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官博
紡織圖案的實現其實與工藝密不可分,將織的做成繡的,將染的做成印的,對於僅僅只需要視覺效果的劇組來說只能算可以理解吧(如果大家對工藝有興趣,再專門出一篇分析)。
《大唐女兒行》劇組的失誤在另外一個方面,丟失了圖案本身的骨架。之前在《絲路紋樣大轉折——從「漢晉雲氣」到「大唐新樣」 | 讀書筆記》裡已經寫過紋樣骨架的重要性。
簡單說說團窠寶花,它的基本單位是圓形(也稱作「主花」),圓形並非劇組以為的滿天「撒花」或者交錯排列,而是對齊以後在4個圓組成的空缺處填入「賓花」。「賓花」多為十字形,所以也叫「十樣花」。
從對骨架的忽視中,不難發現,劇組對於「寶花」乃至文物素材的取用,是零散片面的,最終的應用也是堆砌式的。
有意思的是,「十樣花」的素材劇組也沒浪費,放在了另一些戲服設計上。於是變成了,有的戲服只有「主花」,有的戲服只有「賓花」。感覺劇組應該是一群垃圾分類的好手啊!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劇照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官博
如今的古裝劇為了讓角色形象更「煞有其事」,會在造型上模仿古畫。《大唐女兒行》裡有一些明顯「怪異」的造型應該就是從這些古畫裡來的。說它是怪異,是因為它並沒有沿用以往古裝劇的程式,要知道古裝劇之間套用程式很常見,一旦「出格」了就不難推測設計師另外有了參考對象。
如女主身上攤了兩個碩大披薩的圓領袍,應該是來自周昉的《揮扇仕女圖》《內人雙陸圖》等。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劇照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官博
真切感受到了二次元和三次元的差距啊!
還有仕女的兩個犄角式的髮髻與中間主子的髮型,與段文杰臨摹的莫高窟144窟壁畫非常相似。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劇照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官博
這種做法的目的僅僅是在外觀上求「形似」,實際上論證關係很薄弱,不過劇組畢竟不是做歷史考據的,無可厚非,如果像某些某些團體打著「復原」旗號做這樣的事兒,就比較無恥了。
話說回來了,這種做法對於設計師的「腦補」能力要求是很高的,因為畫不僅是平面的,而且細節也不清晰,往裡填充細節的時候一定要避免用外文字填了中文課的試卷呀!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劇照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官博
不要覺得這個笑話很偶然,之前好幾部古裝劇都踩過坑了!
《大唐女兒行》劇照裡還出現了並不完全有1Vs1參考的文物對象,但明顯也受到了影響。比如許凱的角色服裝設計,大量採用了具有暈染效果的圖案。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劇照 / @馴夫記之大唐女兒行官博
「ikat」也有織物文物,以及一些看起來可以推測為表現了ikat工藝的壁畫。
不過全身都穿具有強烈「ikat」風格的服飾,就要數我國的新疆地區一直到中亞地區了,在新疆及周邊地區,它被稱作「艾德萊斯綢」,不過它算不到唐代這麼古老。
在印歐語系和突厥語系詞彙中,「艾德萊斯」的通常讀音為「阿特拉斯」,維吾爾語把它變音成了「艾德萊斯」,意思是「扎染」。據說,元末明初,和田、喀什的一些工匠通過學習吸收中亞染織法並結合自己家鄉的古老技法,開始生產艾德萊斯。
說明:艾德萊斯綢屬於ikat工藝,但並不完全等於ikat。簡單說來,艾德萊斯綢是扎染經線,但ikat扎染緯線的也很多。
各地的ikat工藝細節和圖案風格還是有差異的。在另一張飯拍的許凱劇照裡,他身上的服飾面料明顯風格就更接近於此。
艾德萊斯綢的裝飾風格,加上長袍的衣服,如果腦袋上再頂個白坨坨的話,就很容易像阿凡提裡的人物。
我特意去百度了一下,許凱這個角色設定是「紈絝子弟」,於是最終我也沒搞明白設計師為啥給他上一堆暈染效果的服裝。可能純粹只是標個新、立個異吧~~
目前《大唐女兒行》放出來的物料並不多,本文就單純只是從設計師可能參考的文物素材角度來說。以上內容,也都沒有涉及故事年代與文物時代的符合性,因為全部不符合。
別再嚷嚷為什麼又是挑刺,卻不告訴正確答案了。文章裡認真講了文物,有的人又不認真看,合著覺得不用學習、也不想畫重點,只想抄個答案的ABCD?劇組又沒請我當顧問,我為什麼要免費倒貼呢?我叨叨科普一大堆,有的人就真以為我好為人師骨頭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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