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過往的事很多,遇見的人也多,但能讓人記住的,卻少之又少;在你的生命中從小把你拉扯大的人不能忘,還有教你文化、傳授知識的恩情更不能忘——這是最淺顯最明白的道理。
八十年代初,我在巴燕中學就讀。那是一個四面環山風景優美的山村,學校門前是一條寬敞的柏油馬路,過了柏油馬路,穿過田間小道,就是那條奔騰不息的蜿蜒曲折的湟水河。夏天的早晨,我們常常在河邊的小樹林裡背書。那時青春年少正當渴望學習、吸取知識的時候。我很榮幸遇到了一位有擔當有責任心的好老師,他就是我的班主任老師一曹瑛。那時他大概有三十多歲,中等個子,穿一套筆挺的藍色中山裝,梳理著漂亮整齊的大背頭,兩道濃眉,一雙眼睛清澈明亮。他是我最難忘、最崇拜的一位好老師。
曹老師在課堂上嚴肅凝重,講課時總帶一個習慣用語」啊」字,一節課講下來」啊」字得說上幾十次。最讓我記憶猶新的是講魯迅先生的《藥》那一課,華老栓在為治療兒子的癆病,不惜一切代價買人血饅頭,衣兜裡裝著買饅頭的銀子,害怕丟失,他走一會兒按按口袋,硬硬的還在。為了讓我們聽明白,老師就在自己衣兜裡裝個硬東西,在講臺上來回走,按一按口袋「硬硬的還在,啊」,按一按囗袋「硬硬的還在,啊」,這形象,像一副生動的畫面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
那時候,我最喜歡語文,幾乎每天只等著那節語文課,盼著一星期兩節作文課。我知道有些老師的作文課把作文本拿進教室發下去,在黑板出一道新的題目,同學們寫就是了,而我們老師不那樣,他首先挑出最好的一兩篇,再挑出最差的一兩篇念出來,讓同學們自己判斷哪篇寫的好哪篇不好,然後仔細講解,認真分析找出其中的原因。我和李迎新同學的作文時常當範文來讀,然後貼在教室後牆的學習園地讓同學們看。老師拿他的同學鼓勵我們說:「以前我們班有位同學叫邢秀玲,作文寫的跟你們現在一樣好,現在人家已經當編輯了,你們加油啊!」從那以後我就記住了邢秀玲這三個字,不管在哪見到她的文章都認真地拜讀,我寫作水平的不斷提高,離不開曹老師的正確引導,還有關心、鼔勵與支持。他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老師為我們離家較遠的幾個住校生操碎了心,大冬天害怕我們受凍,再三叮囑把爐子燒熱,看到我們喝太濃的茶擔心對身體不好,每晚老師批改作業到很晚,等住校生休息了,查完房才放心回家。
曹瑛先生畫作
曹老師不僅在學習上關心我們,在生活上也時常照顧我們。讓人感覺像自己和藹可親的父親。那是一個夏天的中午,老師應邀到我們班同學李秀芳家做客,還有我和李迎新同學,秀芳生爐子準備燒茶,可那爐子光冒黑煙就是燃不起火,老師不假思索地挽起袖子,右手伸進爐筒裡用手扒拉,終於把堵塞的東西掏乾淨了,爐子一下燃起來了,而老師雙手還有鼻子上都是黑灰,老師和我們不由的大笑起來。老師和我們度過了一個愉快而有意義的中午,現在想起來心裡還覺得暖暖的。
初三畢業那年補課時,因學校還沒有開學,所以不能住校,我家離學校較遠,晚上回不了家,老師知道情況後,立刻安排我住在他家,那時老師家在巴燕一隊,離學校大約一公裡路,我實在不願給老師添麻煩,可我是一個不善言辭又非常靦腆的人,也找不出更好推託的理由,這樣,我就在老師家吃住打攪了半個月。早上吃完師母做的飯菜,和老師的大女兒一塊上學,晚上回去吃飯後和她一起寫作業。那是一個多麼溫馨和諧的家庭啊!而讓我最慚愧的是我卻辜負了老師的期望,也沒能成為一個有用的人才,為此而羞愧不已。
老師喜歡畫畫,但老師從沒在學生們面前提過畫畫之類的事。我第一次看到老師畫是在我們村一戶人家的壽材上,那是一個暑假期間,有消息說曹瑛老師在她家油畫、漆高粉,我便去邀請老師到家裡吃頓便飯,一進人家的大門,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院子裡專心油畫,油畫的正是一對龍鳳呈祥,仿佛就要騰雲駕霧,展翅高飛,那樣生動形象,活靈活現,真讓我大開了眼界,驚嘆不已。
後來我在一本雜誌上看到老師《東峽的秋色》一幅畫,滿山遍野茂密的樺樹林,披著金黃的盛裝,層層疊疊,沐浴在晴爽的秋日下,一列火車穿越橋洞緩緩而過。前年我從新疆回了一趟老家,坐車路過東峽,正遇上秋高氣爽,我不由想起老師的那幅畫,心中默默的思念,老師真是一個多才多藝的好老師啊!
時光滑過了一九八一年正月,迎新姐要出嫁了,曹老師、秀芳和我去添箱(祝賀),那時候沒有電話,交通也沒現在方便,因為我們提前約好在一個十字路囗碰頭,然後,我們一塊兒在蜿蜒的沙路上步行。一條小河緊靠著沙路伴著我們一路前行,不一會兒上來一輛摩託車,好像老師認識。老師看我身體不太強健總是照顧我,先讓那人把我帶到迎新姐家,而後老師和秀芳倆一步步走回來,老師總給我無比的感動和溫暖。
姑娘出嫁說明已經長大成人,是走向新生活的轉折點,那是一件非常高興的喜事,可女兒即將離開從小長大的家,父母心裡總是有好多不舍,感覺心裡空蕩蕩的,臉上掛著不舍之情,老師是個非常善解人意的人,用委婉和幽默的語言安慰二位老人,說了好多寬心話,安慰老人們不再傷心落淚。
在娶親的上馬酒席上,一般女方家安排酒量好的親戚做陪,當然老師也是其中一位,他們猜拳行令:二喜臨門、三元報喜、四季發財,要把迎親的客人一個個放倒(灌醉)。老師幽默風趣,談吐自如,為了逗大家開心,他故作玄虛而又神秘的神情:「你們不知道吧,我是曹操曹孟德第三十代後人啊」!大家迎合老師說說笑笑,其樂融融,老師又開玩笑說:你們不要見怪啊!我酒沒醉,而是醉酒了!說的迎親人喜笑顏開,讚嘆不已。
不知過去了多少年,我們三個同學聚在一起又想念起老師,那時老師已經搬家去了縣城,我們仨去看望老師,可是非常遺憾,老師不在家,沒能見到,師母和他的大女兒曹正萍熱情地招待了我們,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到過老師,也沒聽到過老師的任何消息,直到前幾年剛建同學群打聽老師,才知道老師仙逝已久,心中只有無盡的悲痛和惋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