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卻某人就象忘卻關掉後院中燈因此它在翌日長明不熄。但因而它也是那使你想起的燈。
by 阿米亥
黑塞:
枇杷是冬天開花的
冬天,歡喜的漠然,偶爾讀黑塞,所以當生活莫名其妙給予許多障礙時,我會清晨在那開滿淡黃色枇杷花的小徑散步,一遍一遍繞道而行的樹杈,不停地說,安靜,安靜,滄桑斑駁的樹幹全是會心的微笑。
如此還庸常油膩的混跡,樂此不疲,晚上疲倦的徹夜不眠。有一時期,特別希望眼前的繁瑣,黎明之前俱消逝不見,把《悉達多》當作一面鏡子,反反覆覆觀照自己,許多次的夕陽美豔,掛在走廊盡頭的藤蔓,枯葉蕭索的皮相,瑟瑟發抖。
我找不到它們和我的精神之花,關於花朵的孕育盛開衰敗,甚至那些臘月冷寂開放的玫瑰,也沒有任何懈怠的端倪。歌德《浮士德》的彷徨是屬於誰的?除了閱讀者佔了大多數,歌德,他是不朽者,與莫扎特相仿,特別是第41交響曲的最後一個樂章。
如果說《悉達多》帶來不期而至的平靜,而《荒原狼》的瘋狂,恐怕是必然的泥沼,當然這可能僅僅屬於哈勒爾錯綜複雜的理想,赫爾米娜像是生活的本身,本身就是為官能欲望的傾瀉尋找藉口。
我已經記不清多少次重新閱讀《荒原狼》,對那些一眼望去鮮豔至極的東西,往往不管是不是有深層次的未來,都似乎暗淡了關注的情緒。這本以自傳性質寫成的文字,黑塞自己內心早就馳騁著一隻經久不息荒原狼,它和我無關。
所有的冬雨不疾不徐,或許也突破不了俗世生活的羈絆和宿命,包括親吻土地的角度和節奏,吧嗒吧嗒嘴的尷尬,完全按照我們不喜歡的套路。對那些晦澀的接近,有時候,我們會發現,臉頰上的面具已經取不下了。
黑塞的詩也是心靈之旅,無可替代的自傳。初時淡淡的惘然,窺見生活在另一端的淺笑,「有一朵盛開的生命」,黑塞說的萬物,我強調的是那一朵,雨中剛剛遇見,保持著嬌嫩枯萎之際態勢的玫瑰,它更像一個遠古的雌性標本。
咖啡的醬香也不能抵擋焦灼不安,每每讓我難以自抑的是內田光子對莫扎特的理解,這個世界早已有人先於我們之前,用鋼琴詮釋了莫扎特。其實,《海上鋼琴師》彼時的音樂,遠遠滲透了似乎寡淡的劇情。
有著匠人精神的坂本龍一,對鋼琴的理解,他的末世音符,暗示月亮升降的頻率,與我們最終瞧見滿月的次數,無窮無盡的是月亮,而不是我們和我們將要看見的滿月的月亮。
大概「生命的尊貴,在人海裡」,算是給浮躁喧囂的內心,找到了深沉漂浮的感悟,沒有人能看清別人的路,我曾經以為的愛情灰飛煙滅,人人抵達的方式不同,沒有什麼崇高,是因為無聊無趣的方式迥異而已。
黑塞的覺醒,繼而找到他自己,從《德米安》以致《荒原狼》。類似諸如我這樣的人,敏感多疑,沉醉自己內心流連臆想,閱讀幾乎是很早之前默契的唯一,人間煙火嫋嫋升騰的紅塵褪去,我與自己浮一大白的歡愉,回望一眼,那時的我,蒼白稚嫩。
從此開始嘗試生活中必須的那些技能,以及嫵媚的假笑,眼睛笑著笑著,椎間盤三、四節的膨凸漸漸平復,腳底順勢而上的墮落,神經麻木不仁,抑或它們可耐了油鹽醬醋的浸潤。
如何擺脫絕望,重新回到當下,繼續油膩皮囊,流浪靈魂?不過儘管《荒原狼》危機荒涼,掙扎的因果,誰能遊弋前後呢?我們所難消弭的,不是一本書的厚薄,而是生活隨之帶來的不知所措。
這個世界的物質是它自己的,光芒萬丈,難以抵擋,我們摻雜其中,無法擺脫,孤獨地凝視著冬雨冬月,期待著大雪紛飛,結果肯定又是個庸俗不堪的銀裝素裹。
繪畫:Friedrich Einhof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