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徐世堯先生送我一幅書法作品。徐徐展開,是端正樸茂隸書,上面題寫了蘇東坡的《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
「創作者叫楊仁傑,秦家港農民書法家。這個人了不起啊,他創建了吳興區首個浙江省書法村……」
這幅作品是徐先生的訪村時,託友人贈送的。徐先生對織裡這片土地感情頗深,大大小小的村落,古橋、寺院等都留下了他駐足欣賞的痕跡。由於他每次訪村,在「訪」字上下足功夫,也因此不僅收錄了許多各行各業很有影響力的人物故事,民間傳說、遺聞舊事、鄉野風味,同時結下了村裡不少老少的友誼。以至於,我對先前的那句妄言——「村子,無非是這樣」,慚愧不已。
「這個書法村,不會是他們村裡為了「一村一品」而創建的吧,楊先生到底是一位怎樣高手?」聽完徐先生的介紹後,心裡存了些疑惑,便想著哪一天去拜訪一下。
大暑節氣已至,沒能擋住徐先生訪村的腳步。7月24日,在結束對大河村的走訪後,徐先生與一位老友聯繫,說順路來討杯茶喝。就這樣,藝術家許羽先生和我便跟隨他來到了秦家港村。
因為隔著些時日,我心裡早已忘記「秦家港」與「書法村」的關聯。等到踏上那一層書法樓,看到浙江省書法家協會、湖州市書法家協會聯合頒發的「 浙江書法村 」匾額,才恍然,先前的疑惑今天可解了。
(朱立鳴攝影)
時間接近11點,北邊書法教室,長案桌前還有一位書法愛好者在認真臨摹著趙孟頫的《膽巴碑》。其他位置上,那些字帖打開著,毛氈上還有新墨的痕跡,顯然有學員離開不久。
楊仁傑先生的辦公室牆上掛滿了書畫作品。「各種體各種風格我都喜歡嘗試」。面對老友,楊先生很健談。不知不覺就聊起與書法的結緣。
「讀初中班,有一回班主任金老師讓我們寫個決心書,派我為班級代表。我家的成分是地主,那個年代是受人歧視的,而老師對我的字比較認可,心裡很激動。再後來土地徵用,廟裡需要人寫寫字,我就放棄拉二胡,吹笛子、唱越劇等愛好,一個人悄悄地躲樓上寫起來。那時我還年輕,只有58歲……」
有一件事對他震動很大,同為書法愛好者的老朋友給某寺院廊柱寫字楹聯,不打格子,不劃線,提筆就寫,最後兩聯高低相較,只1釐米左右。此事時隔久遠,但楊老師的語氣與動作中依然透露著對這位老友的敬佩。
「村裡像我一樣喜歡書法的也有幾個,我們經常聚聚,圈子大起來了。村裡就把這整一層留給我們用,這樣就有了「浙江書法村」。
談話間,楊先生帶我們參觀了展廳。裡面不僅懸掛了本村村民的作品,還有許多名家來訪時留下的墨寶。「買來印刷品怎麼能和書法作品相比。現在秦家港村民都明白這個道理,過年時都跑來這裡請人寫。」
楊先生手指著一幅幅作品,自信與滿足交融的眼神越過眼鏡框。「生活水平提高了,許多老人沒事體。光坐在麻將桌邊,對健康是不利的。來這裡坐坐,字好看了,精神也愉快,一舉不止兩得。多少好!」
後來,他把許先生引到走廊,「許老師,我看到這位書法家,他的三點水寫得比較飽滿遒勁,布局也好看,於是我就模仿他寫起來。」
此時,書法室裡完成日課的學員走過來。楊先生介紹道:「小朱,是我們秦家港女婿,這個小夥子蠻有天分的,學習勤奮,進步很快。」接著翻開了朱立鳴先生及其他學員們近期的作業給我們看。
來自外省的女婿遇到本村書法家,秒成粉絲,結為師徒,怎不驚喜!
朱先生談起當初來這裡學習是一件非常偶然的事情。起先只是想讓女兒學書法,練練字,養養靜心。在參觀了書畫展廳時,被一幅幅作品吸引、震撼到了。他想不到,這些優秀的作品竟然出自於一群普通村民之手。然後,就想和女兒一起學,也可以邊學邊教女兒。
「楊老師經常說,要麼不動筆,一旦拿起筆,就要認真地寫,哪怕是寫一張收條,一張請假條,也要當作作品來寫。」
「藝海無涯,勤字為舟。」已過古稀之年的楊先生,堅持每天早上六點開始寫字,幾十年如一日。這樣的大恆心、大毅力,也吸引並激勵著村裡一位位愛好者。
那天因為還有別的事,我們後來就與楊先生及其學員告別了。
時隔一周,現在回想那次短暫的交流,楊先生那句「那時,我還年輕,只有58歲」真是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