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一本書,給最愛的芬姐
多年以後,二狗看到芬姐的照片,一準會想起芬姐在她共生歲月裡的點點滴滴,唏噓不已。
二狗從小是個聽話的孩子,性格又比較遲緩,所以才在24歲的時候才迎來叛逆期,決定離開安逸的家鄉,獨自在外「漂泊」,並且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所以在20歲以後和芬姐的共存時間簡直掰著手指都能數的過來,如今的芬姐已經從妙齡少女變成了略微發福、可愛的中年老頑童一枚。芬姐熱忱、善良講起話來很有道理卻沒有中年大媽的那種絮絮叨叨。
芬姐出生在一個艱苦的人家,那個時代,響應祖國多生多育的號召,每家都很多個孩子,芬姐存活的姊妹共有5人,她自己最小排行老八,在那個喜歡用排行稱呼人的年代,芬姐一直被人稱做「柯老八」,而幾乎從她到她的姊妹都享用一個「柯大俠」的外號。哈哈哈,有沒有覺得二狗子的家族有一股濃濃的江湖氣息。
二狗的外公外婆為了要養活那麼多孩子,很幸苦。外公是個不愛言語的漢子,默默的扛著家中的重擔,外婆是個很強勢的家主,有外婆護著,芬姐這些一奶同胞的姊妹們倒也沒受到外人的欺負。
芬姐像及了格桑花,堅韌美麗,生命力格外頑強又開得燦爛。小時候被外婆抱出去送人送了3次,楞是沒有送得出去。芬姐每每說到這些地方都會感嘆:「送出去了的話還好了,那家條件還好些,就想要個獨姑娘,聽說他們抱了一個女孩就搬到省城裡去了。」 要是我跟李哥在場,芬姐還會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接著說:「然後我就不認得李老頭了,也沒有你了。」每次我都不知道她是在感嘆命運,還是在慶幸與李哥相遇、相知、相愛。
所以沒送的出去的芬姐打小就分擔了家務,讀小學時利用課間操的時間回家煮飯;和舅舅走大老遠去挑水;在河邊刷鞋,要刷到鞋底沒有一顆石子。
幸福的時候就是一家人圍著一口鐵鍋,裡面燜著幾塊肥肉,用《兩隻老虎》的調子唱著:揭開鍋蓋,揭開鍋蓋~肥坨坨,肥坨坨~快點拿個碗來~快點拿個碗來~拈兩坨,拈兩坨~
幸福的時候就是過新年,再艱苦的日子也還是能分到一筆巨款紅包,再抓一把米,與小舅舅穿過半個城看著米花匠熟練的轉著老式爆米花機。隨著蹦的一聲,開心吃下一口甜。
幸福的時候就是家中姊妹眾多,走哪都是扛把子,芬姐與小舅舅曾經揍過一個父親在公安局公幹的小女孩,人家找上門來,她與舅舅躲在二樓看著人家來告狀,一臉開心還對著人家做怪相。外婆處理完這事竟破天荒的沒有揍他們,還笑著說:」你們還能幹誒~公安局局長的女兒都敢打。」
自二狗子記事以來一直認為芬姐自帶神秘屬性,病危的人或者是快臨終的老人,芬姐總能預言他人之生死,頗有一副「判官」架勢。每每說到這種事情、芬姐總會不知覺的瞪大了眼睛抿著嘴看著你、配著一頭長捲髮衝你點頭、神情極為認真、加上一說:「怎麼樣?是我說的吧?老子說他/她過不了九月份、果然……」
此刻你看不見她臉上年月帶來的魚尾紋、也看不見她那件洗的脫漿的玫紅色小花狗睡衣、只能看見她的大眼睛和那略微上翹的嘴巴。在旁人驚嘆她的特異功能的同時、芬姐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洋洋得意,並熱衷於此。
這跟芬姐的成長環境密切的分不開,芬姐信佛,確切的說是芬姐的整個家族都信佛。外婆還在世的時候、一直有個小屋子供奉著菩薩,大姨直接整了個閣樓供奉菩薩。二狗小的時候最喜菩薩生辰、一大家人相約、浩浩蕩蕩的去吃齋飯、很是熱鬧。
芬姐信佛、自然也就信了命。前前後後也接觸了幾個大師。講起她的愛情、要從一個算命先生說起,先生說她這輩子要嫁三次,就果然有了三次姻緣。
芬姐出生在二月,是個雙魚座的命,偶像包袱極重、說白了也就是愛美。在愛美這個事情上她是願意花大價錢的。她看的很明白:大爺我美了、心情愉悅了、自信了、別人看到也舒服、好運就來了。
明眸皓齒的芬姐又有一股自由不羈的性子,自然不缺乏追求者。芬姐的初嫁、是一個畫家。在家鄉的小城中也算得上是個才子。我認識他的時候,他依舊留著一頭中長發梳成中分。我幻想著他當年的模樣,應該是很漂亮的頭髮。芬姐不愛他,他對芬姐情有獨鍾,死纏爛打,考上了廣美都沒有去就讀,就怕芬姐跟別人好了。聽聞那時候直接都住進了外婆家天天守著,我不由得佩服,把厚黑學發揮到了極致。又給芬姐的同事送些禮物,說點巧話,旁人自然也就經不起軟磨硬泡就勸起了芬姐。外婆更是看中了這個準女婿,拿著硫酸逼威脅芬姐不嫁就毀了她的臉。
那個時候芬姐想過要跑,與一個小夥子談星星,聊月亮說了一天,還是覺得外婆太厲害了,藏在尿壺裡都能被糾出來。迫於各種因素,芬姐與畫家結婚並有了一個漂亮的小女孩。畫家心情好的時候,會給芬姐梳頭或者整理被風凌亂的髮絲。更多的日子是在爭吵中度過,臨產那幾日畫家騎著自行車載著芬姐去醫院複查,途中爭吵起來,扔下大腹便便的芬姐肚子離去。此刻算命先生再次登場說:他們命理不和,一棵是花椒樹,一棵棗樹(不確定是不是棗樹,反正是個帶刺的樹)在一起過不長,要打架。
他們一起白手起家,生意做的越發的大,後面的生活像極了電影的劇情。畫家有了票子,就認為有了一切,認為芬姐會看在錢的份上不願跟他分離。畫家沒想到的是芬姐選擇了淨身出戶,讓她唯一不舍的僅僅是那個剛出生的孩子,與畫家分開讓芬姐對孩子一直充滿了愧疚也終於得到了婚姻上的解脫。
多年後的二狗有幸接觸了繪畫,這或許讓芬姐想到了以前的日子,「我要是會畫畫,心煩的時候就背個畫板自己到大山裡去寫生」在十年前夏天的飯桌上芬姐如此對我說。此後二狗子得出了一個畫家多少都有點心理變態的結論。
芬姐結束了第一段婚姻後,經人介紹有了兩個備選人,第一個略微年長,沒有生育能力,政府機關工作,芬姐嫌棄他禿頂。第二個備選人是李哥,年歲相當,才華橫溢,也在政府機關工作。兩人一對眼,郎情妾意,便談起了戀愛。李哥後來與我聊天講到也有過幾次為了芬姐打架鬥毆事件,我曬笑,倒是與到了中年還提著石鎖要在別人頭上開花的芬姐脾氣很符合。
芬姐是愛李哥的,雙魚座的愛情,想要得比較全面,比較深沉。不久後因單位內鬥原因,芬姐離開了單位,開創了盒飯與大排檔的生意,她很能吃苦,早上4,5點就開始準備,晚上不知幾點才回家、每天與油煙相伴,以芬姐那種寧願自己吃虧不讓別人吃虧的性格,準備的菜餚豐盛可口,一到中午,小小的盒飯攤前車水馬龍。小小的二狗混跡於飯攤,抱著醬油瓶奶了一口又一口,直到被齁住,才止住對佐料的好奇。
芬姐一直很節省,卻在那個時候捨得給李哥買一兩千的襯衫。眼看日子越來越好過,錢夾子也慢慢鼓了起來。芬姐的愛情開始有了破裂的痕跡,房屋裡瀰漫著硝煙的氣息。那個時候奶奶教了我一齣戲,說只要他倆一吵就跪下開始哭。那段時間、只要他倆一開口、二狗子就提前調動所有的神經細胞擠出眼淚、伴著嚎哭。雷點大雨點小、也是操碎了狗寶寶的心。後面狗子發現,這齣戲並沒有多大效果、並且還會妨礙芬姐的超常發揮。奶奶果然跟李哥是一家子。
他們離了婚,論到狗子的歸屬時,問我跟誰。那個時候我覺得芬姐太慘了,氣呼呼的選擇芬姐、想要保護她,使她不受人欺負。跟芬姐相依為命的日子是難忘的,芬姐沒有再做生意了,經濟一下落了下來。我們唯一的家遭到拆遷、工期又長,就漂泊到了姨媽的家中。住了些時日,又跟著芬姐租了個偏僻的小房。那時候不懂事、總是討厭李哥,那一股恨意穿透了骨子,以至於在大街上遇見還大聲向他喊道:我不認識你!回到家,就被芬姐狠狠的教育了一頓。芬姐雖自由不羈,但一直在給狗子豎立一個正確的價值觀。
可能擔心狗子對李哥的偏見越來越大,他們約定周末我去李哥那裡度過。一次奶奶帶著狗子去姑媽開的農家樂遊玩,狗子為一個足球被一輛小轎車撞飛,一個迴旋竄到了地盤下面。眼前一黑,奇蹟般的度過了整個受傷過程,當恢復意識時,自己已經爬了出來,身邊站滿了吃瓜群眾議論著:「完了,完了,這娃兒著撞憨了,都不曉得哭。」
姑父聽說有個小孩被車撞了,本說去看熱鬧,一看是自家小孩,一下子暴跳起來與司機爭吵到失聲。看著狗子眉頭上鼓起的一個大包,眼睛已經被擠到一條縫。堂哥最頭疼的是如何給芬姐匯報這次意外,而狗子最憂心的是智商會不會受到影響,一路背著李哥芬姐的電話號碼,與眾人說說笑笑,表示並無大礙。到了醫院,見到李哥,還問他頭上包包大不大。乖乖的坐到醫院藍色塑料椅上等拍CT,看到芬姐從門口風風火火的奔來,蹲在狗子面前雙手捏住狗子的雙臂,淚止不住的流,喃喃的說到:這可怎麼辦啊。才把狗子的淚花煽了下來。
芬姐跟李哥分開很長一段時間陷入苦悶與迷茫,還記得芬姐想逃婚時那個帶她去草地暢談人生的小夥子嗎?他告訴了芬姐一個人生哲理:最起碼娃兒還是自己的瑟。(原話不記得了,大概就是把生活重心轉到娃兒身上)拜他所賜芬姐關注的重點從李哥轉到了狗子的身上。
與芬姐相依為命的日子是刻苦銘心的,與李哥分家最直接的感受是經濟下滑,愛情破滅的芬姐沒有了做生意的心思。託人尋了個財務的工作,那時候遇上房屋拆遷,芬姐帶著狗子借宿到了姨媽家,這一住約摸是過了兩季。許是暫住久了也不是個長久之計,或那時寄人籬下多少有些小摩擦。芬姐最後租下了一個黑漆漆深巷的小房,在那小房內度過的時日,是狗子與芬姐最心貼心的日子。狗子放學時心念念的掛著芬姐,就算是輪到值日放學時也會優先跑到小賣部先打個電話知會一聲,再回去值日。芬姐更是會在冬日的夜站在路口憂心的等著我歸家。
一夜芬姐拉肚子拉得厲害,到了脫水的跡象,要強的她不去醫院,想著睡一睡就好了。手足無措的狗子撥通了姨媽家的電話,守著芬姐焦急萬分。匆匆趕來的姨媽因為巷子沒有路燈,差點爬了人家的窗戶上來,現在想到倒變成了趣事。
芬姐很會持家,絲毫沒讓我感到赤貧的感覺。直到經濟有所好轉才告訴我,她用2塊錢過了一個星期。狗子到學校格外自豪,覺得自己的媽媽實在是太厲害了,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很愛在學校提起芬姐的事跡。
芬姐也很有魄力,因為小房的周圍環境,芬姐總是提醒我小心安全,要是有尾隨的陌生人就去溜幾圈,別直接開門。以至於狗子對周邊的環境總是很警惕,懷裡揣著一把裁紙刀,時刻準備拔腿就跑以及殊死搏鬥。但最後魄力這個事情還是提現在了芬姐身上,那是個秋日,芬姐略微有點感冒,睡得很早,狗子在自己的房間伴著暗紅色的燈光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擺弄著玩具,生怕發出點動靜打擾到了芬姐睡眠質量。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對方碩大的拳頭砸在木製大門上,砸得整個屋子都跟著木門瑟瑟發抖,以至於把狗子砸到懵逼。然後從芬姐得房間傳來一陣暴怒連著幾個:「哪個!」對方不說話,還是一個勁的敲,狗子就看到芬姐一頭爆炸的捲髮帶著雷霆之怒穿過客廳,哐一下子把木門打開,隔著最老式的鏤空掛鎖鐵門,對著對方一陣怒懟。對方是一個小青年:「我找錯了。」說話間早已沒有敲門時的那個氣勢。芬姐連著一堆有病之類的爆吼,又哐一下關上了木門。(心疼木門三秒)
嚇得狗子掉了心愛的玩具,一臉懵逼的說:不是找錯了嗎?你吼他幹啥呢?芬姐臉上的怒色猶在,兩道濃眉一豎:「他故意的,就是個強盜兒,試探家裡面有人沒有。你下次注意點,不要隨便開門。」故,狗子立馬折服於芬姐的睿智與魄力。
那個時候,雖然我們很窮,但是很開心,狗子與芬姐的世界相互簡單明了。我從來不過問李哥,但是芬姐會關注李哥又在報上發文了,我那時候看不懂只記得是寫了一個雨季公交車上的故事,作者心情愉悅。便問芬姐,芬姐一邊跟我說:「離婚後,他愉悅了瑟,自由了瑟,開心了瑟。」一邊把那篇文剪了下來。再後來,說到那篇文章的時候,他已經跟李哥別的文章剪貼在一起,變成了一本略厚的本子了,芬姐是愛李哥的。
後來芬姐也陸陸續續接觸了幾個漢子,狗子希望她開心,一個勁的助攻,巴不得芬姐再把自己嫁了,有個在乎她,呵護她她,尊重她,又愛她的人。本來有一個有苗頭的律師叔叔,後來因為他的女兒太作了,芬姐怕我老實受欺負也不了了之。丟給我一句:男人都差球不多。我們又開啟了二人生活模式。
芬姐的三嫁,還是李哥。那時我們擺脫了經濟貧困的日子,芬姐甚至還買了個三室一廳的新房子,原來拆遷的房也出租了出去。生活開始有滋有味了起來,這個時候,李哥又插足進來了。他們最後是怎麼又好上的,這對狗子來說一直是個迷。就猛的一天,李哥跑來家裡說要跟狗子過平安夜,死活不給開門。後面被芬姐一通電話罵了,很不情願的開了門,也過了個迷之尷尬平安夜。自打那個平安夜後,芬姐突然問我,李哥要回來,我怎麼想。狗子深思熟慮後得出結論:他回來經濟上我們倒是會好過點,但過得去還是不想他回來。芬姐翻了翻白眼,跟狗子做起了靈魂導師:「他是你爹,你親爹。我找任何一個男的,都不會像他一樣真心實意的對你好,對你是無私的.」於是芬姐明明自己還愛李哥,還必須打一個一切為了孩子的旗號,羞澀的去領了復婚證。
芬姐的愛情大致如此,預言她要嫁三嫁的算命先生再沒出現。一次去廟宇,殿堂的阿婆跟我家頗有淵源,閒聊時阿婆跟我嘆到:你媽媽幸苦噢,菩薩看到都要落淚。這句話我是相信的,我一直覺得芬姐苦,現在經濟上是好很多了。但她的精神一直都繃得很緊,心中依舊還有她的顧慮。芬姐愛跟我講輪迴,講她對靈的感知,講因果。我笑道:那你上輩子定是個大惡人,欠了外公外婆,欠了李哥,欠了姐姐,還欠了我。這輩子才那麼累。芬姐坐到一旁若有所思。
芬姐以前是個暴躁的脾氣,40歲得時候在大街上幫小舅舅搶奪門面,敢提著綁著石頭鎖頭往別人腦袋上削。後面進了派出所,又跟警察同志講道理,溜了一圈派出所繼續回家煮飯。狗子高三那年,臨近考試前期,樓下有幾家小工坊,天天要據那種粗鋼管,發出擾民得聲響。芬姐風一般得下樓,要求對方停止做工,僵持不下得時候,芬姐砸了對方的機器。
狗子工作兩年後的秋,外婆與世長辭。走之前自己喃喃的說到,菩薩中午來接她,走的時候可憐,周圍沒有人守她。聽到這話的狗子轉達給了芬姐。芬姐一想也就這幾天了,就請了假想著陪到最後一程。何不知命運如此玄妙,他們一駐守,老人家竟又挺了小半個月。待到眾人離去,才像應驗了預言一般駕鶴西去。那是唯一一次見芬姐嚎到整個人都垮了下去,旁邊兩三個人架著她還幾乎貼到了地上。
喪事過後芬姐對我說:父母就是堵上死亡的那扇門。
過了些時日芬姐想念外婆還去墳頭與外婆說話:「說好的夢中相見呢?你怎麼不託夢給我?」似乎是為了回應芬姐的問題,又過了些時日芬姐便夢見外婆投生,看對方穿著打扮,家境殷實。
50歲後的芬姐,放下麻將,聽佛家講座,做公益慈善,學攝影,到處走走停停。整個人平和很多,不再爆粗口,依然愛開玩笑。家中常見的著麻將桌子、雲霧繚繞的菸蒂換成了歡聲笑語,客客氣氣的,大大咧咧的,熱情奔放的人們以及茶水、包子、各地土特產。
17年10月芬姐與我說:我一個朋友認識個醫生,專治你爹那個哮喘。等他好些了,我把人喊起帶他去看下。
操勞,磕磕絆絆一輩子的的芬姐愛李哥,講佛緣,是狗子的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