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我家二爺(上) 文:Twentine

2021-02-19 古風樓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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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西柚失聯了!沒錯。失聯了……所以這一期青檸頂上。

(特此鳴謝滌鹿推薦的稿子)

第一章  

我家二爺是個紈絝,整個杭州城都知道。

  楊家開著全國最大的絲綢鋪子,富甲一方,府裡有兩個公子爺。大爺楊一方,大夥一提起來全豎大拇哥。那是杭州城裡一頂一的神童,書讀得好,考中了進士,加之楊一方長相清秀,眉目俊朗,所以老爺出門走個應酬什麼的都喜歡帶著他。

  沒事小畫一作,小詩一念,在滿是銅臭味道的商圈裡簡直就是陽春白雪一枝梅,高貴得不得了。

  而二爺楊一奇,說來也是個人物——畢竟讓人聽完名字就開始皺眉頭的人也不多。

  二爺比大爺小了一歲,但心智人品可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都說三歲看到老,二爺三歲的時候,楊府年關擺宴,流水席譁啦啦擺了一長街,請來京城最有名的戲班子來府裡唱戲。當時戲子在臺上唱到一半就啊地大叫了一聲,眾人看過去,發現從她裙子底下鑽出來一個人——沒錯,就是我們二爺。

  於是那天,幾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楊家二公子在三歲的年紀就知道爬進戲子的裙子裡摸大腿。

  老爺和夫人老臉丟盡,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過去了。

  後來,老爺先後請來四五個教書先生,老的少的,嚴苛的慈愛的,全都不好使,二爺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們全都氣跑了。

  不過好在大爺很爭氣,老爺和夫人慢慢的也就不再管二爺了,每月發點錢,打發他愛做什麼做點什麼,他們則是全身心地教導大爺。

  哦對了,還沒有說我是何人。

  既然稱呼楊一奇為「我們二爺」,那我自然就是楊府的人。

  沒錯,我是二爺的丫鬟,八歲的時候被賣到楊府,開始是在廚房打雜,後來被調到二爺的院子裡幫忙。

  我是被夫人親自調過去的——如果你是認為我是因為花容月貌而被調過去當通房丫鬟,那就大錯特錯了。

  正好相反,我被調過去正是因為容貌醜陋。

  其實,我個人認為自己長得不算太醜,不就是個子矮點,臉圓點,眼睛小點,胳膊粗點,除此之外,我還是一個挺不錯的姑娘。

  但一進到二爺院子,我就知道自己錯了。

  我這個長相在二爺院子根本稱不上是人,猴子還差不多——還是山裡不常打理的野猴子。

  後來有人跟我說,之所以給我調過去,是因為二爺把他整個院子裡的女人都睡了一遍。丫鬟們都勾心鬥角,沒人好好幹活。

  我去的第一天,給二爺請安,二爺正在喝茶,看見我後那表情要多猙獰有多猙獰,揮揮手讓我自己幹活去了。

  我心說,至於麼。

  不過,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二爺。

  我想,也不怪那些小丫鬟都上趕著去找二爺,二爺長得確實耐看,我之前是見過大爺的,大爺雖然也不錯,但是比起二爺總少了點意思。

  大爺雖然書讀得多,又招人喜歡,但是給我感覺總是有點木。二爺就不同了,整個杭州城裡,誰都知道楊二爺是最會玩的,一雙眼睛成天到晚亮晶晶,平時穿著寬鬆的衣裳,衣懷一敞,扇著扇子從西湖邊上一溜達,整條街的姑娘都會看過來。

  楊府很大,大爺的院子和二爺的院子隔得老遠,但是府裡人都知道,這兩個院子的人互相看不順眼。二爺的下人嫌大爺的下人長得難看,大爺的下人嫌二爺的下人沒教養。

  而我作為拉低二爺院子整體水平的人,在院子裡的生活不是很舒暢。

  髒活累活基本都是我來幹,這倒也還好,問題是各種莫名其妙的罪名也是我來擔。

  比如說,二爺最近收的丫鬟春雪,在花園裡看花的時候不小心把之前受寵的綠柳腳給踩了。就這麼點事,兩個姑娘硬是在花園裡廝打了起來,那個時候我在一旁正掃地,閒來無事,就想瞧個熱鬧。

  後來二爺來了,兩個打鬥起來猛如虎的姑娘馬上溫順如羊,左一個右一個貼在二爺身邊,你一句我一句地哭訴。

  二爺兩邊都抱著,哄哄這個,又哄哄那個。

  姑娘們一定要分個高下,都說自己多挨了一下,要二爺做主。二爺哪個都不捨得打,左右看了一圈,正好瞄到了我。

  那一雙秋水眼看到我的時候,我心裡咯噔一下,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結果預感成真,二爺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我面前,扇了我一巴掌。

  那巴掌說輕不輕,說重不重,真要形容起來,可能是楊二爺願意在我這個猴子丫鬟身上下的最大力氣了。

  我是只識時務的猴子,在被扇完的一瞬間,我馬上跪了下去認錯。

  然後楊二爺用他特有的懶洋洋的聲音對那兩個姑娘說:「差不多行了啊。」

  此事就此完結。

  一直到今天,我都不明白二爺到底為什麼要扇我一巴掌。

  可能是威懾,可能是安撫,也有可能是二爺看我不順眼,非要來那麼一下。

  不過,那是二爺第一次碰到我。

  我經常聽見通房丫鬟們嚼舌根,說二爺多麼多麼厲害,尤其是那一下的時候,簡直爽上天。我被扇之後的那一晚,不無意外地在想,這一下確實爽上天。

  後來有一天,夫人大駕光臨,將二爺叫出去長談了一晚。

  丫鬟們都聚在一起悲春傷秋。我好奇啊,就過去問了問。平日裡她們是不會跟我多說話的,這回看來是真的傷心了,連鄙視都懶得給我,就把事情說了一遍。

  我一聽就懂了。

  原來夫人要給二爺找媳婦了。

  那時大爺已經成親三年多了,兒子都有了一個,二爺因為一直玩,所以都沒有好好打理自己的事情。老爺這幾年也把家裡的生意慢慢交給大爺做,事情都辦得差不多了,就想起二爺的親事來。

  二爺雖然是個紈絝子弟,貪玩又好色,名聲臭得很。但奈何楊府勢力大,銀子花不完,所以上門求親的人家還是不少的。

  夫人問二爺的意見,二爺也沒多說什麼,只告訴夫人只管挑漂亮的來。

  夫人恨鐵不成鋼地嘆氣著離開。

  後來,老爺和夫人為二爺選了一戶茶商家的女兒。

  這戶茶商也了不得,在杭州城也是數得上號的。他們的小女兒今年剛剛十六歲,正是花一樣的年紀。

  兩家安排了一次見面,那天二爺還起晚了,也沒怎麼收拾,就那麼稀裡糊塗地去了。

  結果那小姑娘一下子就給二爺這種倜儻的氣質吸引了,對方父母還有些遲疑,但一想楊家家大業大,也不在乎養個二世祖,也就應承下來了。

  於是夫人開始清二爺院子裡的小丫鬟們。

  那半個月院子裡成天到晚鬼哭狼嚎,我一連好幾天睡不著覺,臉瘦得更像猴子了。

  不過,也多虧了我的猴子臉,夫人在清掃內院的時候壓根就沒往我這瞅,我安安穩穩地在二爺的院子裡留下了。

  除了我之外,二爺院裡還有個五十多歲的老僕,除我倆之外,院子裡連個母耗子都沒有了。小廝,護院,管家,清一色的全是男人。

  二爺對此十分不滿。

  要知道,我們二爺脾氣是很大的,有女人哄著的時候還好,沒女人的時候那簡直就是一隻脫了韁的野狗——不,我是說野馬。

  五十多的老僕馮婆耳朵背,於是就剩下我被二爺成天折磨。

  我在二爺院子待了兩年多了,還不如那兩個月同二爺接觸的多。就算他在院子裡逗鳥玩,玩煩了也會踹我兩下。

  我敢反抗麼,當然不敢。

  於是我一天到晚給二爺出氣,心裡算著趕快過年。

  為啥盼過年呢,因為二爺的婚期就在年關的時候。過了年,這院子來了女主人,二爺也就沒工夫踹我了。

  就在我數著天數過日子的當口,二爺出事了。

  嚴格來說,不是二爺出事,而是楊家出事了。

  那次老爺為了生意上的事要跑江蘇一趟,正巧二爺在家憋不住了,要去逛窯子被抓回來了,老爺一怒之下拉著二爺一起走。

  就是這麼一去,便出了事。

  具體發生了什麼,我這個小丫鬟是不可能全知道的,那天我正在洗衣裳,就聽外院裡譁啦譁啦地叫嚷聲。我正奇怪著,就見一群官兵衝了進來,在屋子裡翻來翻去,他們行動粗魯,好多二爺的寶貝都被砸碎了。

  那天晚上,官兵走後,我聽見府中內眷們抱在一起哭。

  那哭聲悽慘無比,持續了一夜。

  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只知道從那天起,楊府就沒了。

  那大宅子被封了起來,我們一堆人都去了老爺之前在城郊置辦的一個小院子裡。夫人召集家僕,每人分了點錢,要我們都走。

  我第一次看見夫人穿我們這種貧民穿的衣裳,不過夫人就是夫人,穿什麼都很漂亮。

  在接錢的時候,我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夫人,我們二爺呢?」

  夫人一聽我的話,兩眼一紅,捂著嘴就哭了出來。

第二章

  我沒走,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沒走。

  可能是因為那天在我問到二爺的時候,夫人留的眼淚。

  後來,整個院子的人都走光了,不僅是下人,還有家眷也都回了老家投奔親戚,夫人也帶著幾位小姐離開了,臨走前跟我說,要我照顧好院子,過些日子也許二爺會回來。

  不過大爺卻沒走。

  他說老爺留下的楊家不能就這麼垮了,他同夫人說讓她先回娘家,到時候就接她回來。

  我個人覺得,這話純粹是說著給夫人樂呵的。

  院子裡的下人就剩下三個,我、馮婆、還有一個大爺院子裡的家僕,連大爺的老婆都走了。

  那個家僕叫元生,有一天幹活的時候他問我為什麼留下來,我沒答,反問了他為啥。他說大爺對他有恩,他不能忘恩負義,然後他問我,是不是因為二爺對我有恩,所以我才留下。

  我當時就呵呵了。

  別說有恩,楊二爺對我,沒仇就不錯了。

  但我沒這麼說,說完還得費力解釋。我就說是了,二爺對我有天大的恩德,我也不能忘恩負義。

  元生聽我這麼說,拉著我到一邊,小聲說:

  「你也是忠僕了,二爺就虧你照顧了。」

  我一愣,心裡覺得這話不是隨便說著玩玩的,問他:「怎麼了?」

  元生臉色很不好,跟我說:「商隊不是出事了麼,我聽說不僅是耽誤皇商,還碰見仇家了。」

  我問他:「什麼仇家。」

  「誰知道呢。」元生說,「生意場上,仇家還能少了,看見楊家失勢,在回來的路上給隊伍劫了。老爺也沒個機會受審,就直接去了,唉……」

  你別光嘆氣啊,我又問他,「那我們二爺呢?」

  元生說:「二爺逃了一命出來,但是……」

  我真想抽他一巴掌。

  「到底怎麼了。」

  元生說:「聽說,身子好像殘了。」

  那一整天我都迷迷糊糊的。

  元生說二爺的腿傷得很重,不能動地方,現在好了一點,正往杭州回呢。我合計著,傷得很重是有多重。折了?瘸了?

  當時的我根本沒有多考慮什麼,我就是想了想,要是腿傷了,躺床上養傷的時候,以二爺的脾氣,我不知道得挨多少腳。

  所以我還是熱切期盼二爺能早點養好傷的。

  後來證明,我實在太天真了。

  二爺回來的那天,是我開的門。

  說真的,我根本就沒認出來。

  門口停著一輛牛車,趕車的是個老大爺,看著五十好幾了,穿的破破爛爛的。我以為是來要飯的,就說:「大爺你去別處吧,我們這也快揭不開鍋了。」

  老大爺擺擺手,指了指後面,操著一口濃重的外地口音,對我說:「把這個送來,得給我二兩銀子。」

  我朝他身後看了看,牛車上鋪著稻草,隱隱約約好像有衣裳的影子。我走過去,邊說:「這個是啥,誰叫你來的。」我還以為他是賣貨的,剛要打發他走,結果就看見了車上躺著的人。

  我足足看了能有半柱香,才猶猶豫豫地開口:

  「……二二二、二爺?」

  我不知道二爺是不是醒著的,反正他的眼睛是睜著的,但是一動不動,眨也不眨,看著特別瘮人。他頭髮散亂,臉上瘦得都脫相了,身上蓋著一層厚厚的草墊子。

  我見他沒理我,猶豫著要去扶他,結果那老大爺喝了我一句,「小丫頭慢著點!別弄死了。」

  我頓時就不樂意了,好好一個人,怎麼就能弄死了呢。

  等我把二爺身上蓋著的草墊子掀開的時候,我就明白了老大爺的話。

  我平復了一下心態,然後去院子裡喊元生幫忙。

  二爺從車上被抬回屋子,一路上表情都沒動一下,不知道的真以為是假人了。

  主要幹活的是元生,我就在一幫幫襯著,給二爺折騰到屋裡後,元生去拿了銀子給老大爺。

  等到了晚上,大爺回來了,看見屋裡的二爺,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他撲到二爺的床邊,大叫著:「我的弟弟啊,弟弟啊……」

  其實我很想提醒他一下,要不要先請個大夫。但是看著大爺哭得實在太慘了,我也就沒好上去開口。

  比起大爺,我們二爺鎮定多了,他睜著眼睛看著天棚,別說哭,一點表情都沒有。

  我在屋門口候著,也順了個縫隙看著二爺。

  那還是我們二爺麼。

  我終於明白了元生那時候那副沉重的表情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之前還覺得二爺能恢復,現在看見了二爺的身子,我覺得我實在是太天真。

  二爺殘了,而且殘得很嚴重。

  我這麼說吧,二爺現在就剩一半了。

  他兩條腿都沒了,其中左邊還能比右邊稍強點,剩下半條大腿,右邊是徹徹底底從大腿根切沒的。

  原來我得仰頭看的二爺,現在估計就到我胸口了。

  後來,大爺終於想起來給二爺請大夫了。現在楊家沒落了,也請不來什麼好大夫,一個江湖郎中過來瞧了敲,掀開二爺的被子看了幾眼。

  因為要照顧傷口,二爺下身都沒穿衣裳。郎中看了一會,跟大爺說,命是撿回來了,好好養吧。

  大爺把郎中送走,回屋跟二爺說話,但二爺根本不理會。

  過了幾天,還沒等大爺撬開二爺的嘴,他就得跑外省打點生意了,臨走前他跟我說,讓我好好伺候著。他兩個月後回來。

  大爺把元生一起帶走了,所以院子裡就剩下二爺和我。

  啊,還有馮婆。

  你看看,她成天也不說話,我都快把她忘了。

  應下了大爺的吩咐——其實他不吩咐我也得伺候二爺,誰叫我本來就是丫鬟呢。

  之前幾天是元生在伺候,我第一天進屋的時候,聞著屋子裡那個味道啊,簡直要發黴了。我把窗子打開,順便跟躺在床上的二爺解釋說:「通通風。」

  二爺當然不會理我。

  然後我給二爺餵飯,他也是跟個假人一樣,嘴一張一合,眼睛不知道看著啥。

  一直到晚上,我把藥拿進屋,跟二爺說:「二爺,奴婢給你換藥。」他這才有了點反應。

  二爺的龍目終於動了動,看向我。

  我走過去,要把二爺的被子掀開,還沒等動作呢,二爺就低沉地來了一句:

  「滾。」

  其實我早就料到了是這句話。

  作為一個元生口中的忠僕,我當然不能滾了。我低眉順目地又跟二爺說:「二爺,傷口得換藥了,可能會有些疼,你忍一忍。」

  然後我把被子掀開,聞到裡面一股子爛肉的味道。

  這元生根本不會照顧人啊。

  我拿著藥,盡最大努力輕一些地灑在二爺的傷口上。在藥沫落上去的一瞬間,我看見二爺的腿抖了抖。然後我就被一股大力甩到了一邊。

  人也倒了,藥也灑了。

  二爺的胳膊還挺長。

  我抬頭,看見二爺頭髮散亂,一雙眼睛跟野獸似地,死死地盯著我。

  「我讓你滾。」

  我滾了麼——當然沒有。

  二爺的暴脾氣我是十分清楚的,怎麼說我在他院子裡當出氣沙包也有幾年了。我很想跟他說你現在拉這麼一下根本就不疼,當年你踢我的時候比這個狠多了。

  然後我猛然想起來,我現在不怕二爺,是不是因為他再也不能踢我了。

  我一邊瞎合計著,一邊把藥弄好,再一次來到二爺床邊。

  吃一塹長一智,這回我學聰明了,站到床尾的地方上藥。就算二爺再接一截胳膊,只要躺著,這裡就絕對夠不著。

  我真是機智。

  我這邊樂呵了,二爺那氣得直哆嗦。他兩手放在身體兩側,看那架勢是想坐起來收拾我。

  但我完全不怕。因為他現在太虛弱了,而且斷了的兩條腿傷口都還沒癒合,紅黑紅黑的,看著就疼得要命,要是坐起來,把傷口一壓,那還不得跟死了一樣。

  所以我安安心心地上藥。

  話說回來,上藥的時候我還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二爺啥也沒穿,雖然我一直被院裡人喊猴子,但也是個未出嫁的黃花猴子,看著二爺赤條條的身子,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小緊張。

  二爺那裡……

  我只能說很壯觀。

  不過比起那,現在二爺的腿更壯觀。我專心致志地塗藥,每碰到一處,二爺就會哆嗦一下,後來藥上得多了,二爺整個屁股都開始抖了,一邊抖一邊啊啊地叫喚,語不成調。

  我鬥膽抬頭看了一眼,二爺臉色慘白,面目猙獰,青筋暴露,臉上溼漉漉的全是冷汗。

  我估計他現在疼得連罵我的力氣都沒有了。

  換好了藥,我去廚房把飯做好。然後端到屋子裡。

  二爺還是跟條死魚似的,睜著眼睛躺在床上。

  我舀了一勺粥,送到二爺嘴邊。

  二爺啪地一下扇飛了。

  幸好我把碗護得好,雖然燙了一下,不過粥沒灑就好。

  「二爺,你吃一點吧。」

  二爺:「滾。」

  我不知道要咋辦。

  這要是放在從前,二爺一句滾,那我就得提著屁股有多遠滾多遠。但是現在……現在我滾了二爺怎麼辦。但我又沒有好法子。上藥可以用強,難道吃飯也要麼。

  等等……用強?

  沒錯,就是用強。

  我把粥放到一邊,瞪倆眼珠子等著它涼。這樣強灌下去不會燙著。

  過了一會,我試了試,覺得差不多了。把碗端了過來。

  二爺可能從來沒試過被一隻猴子居高臨下看著的感覺,眼神十分不善,我說了一句——二爺,得罪了。

  然後我真的就得罪了。

第三章

  自那天起,我找到了給二爺上藥和餵飯的方法。

  可喜可賀。

  二爺後來也不罵我了,直接當我不存在,每天就一個姿勢,睜著眼睛看天棚,吃喝拉撒全在床上。

  說起這個吃喝拉撒,前兩個字是我遭罪,後兩個字是二爺遭罪。

  他下不了床,我每隔一段時間就得進去伺候一次。

  解小的也就算了,二爺還是可能充當死魚,我拿著尿壺把下面對準了就行。可解大的就要了親命了。得扶著二爺坐起來才行。

  說是坐,其實也就是把屁股託起來,再把屎盆子放下去。

  因為二爺右腿連根去了,屁股動那麼一點,就得粘帶著傷口。再說拉屎這種事,怎麼也得使勁是不是,一使勁,兩邊都跟著疼。

  每次二爺解大的,都是哼哼啊啊哆哆嗦嗦、屎尿冷汗加眼淚,那屋裡的氛圍要多悽慘有多悽慘。

  但日子也就這麼過下去了。

  一個月以後,二爺的傷口逐漸好轉。

  大爺和元生還沒回來,可家裡已經要撐不下去了。我蹲在院子裡想了想,要是再沒銀子進帳,估計四五天後二爺連稀粥都喝不上了。

  於是我決定搞點東西出去賣。

  賣啥呢。

  想了又想,我決定賣點手藝活。別看我長的像猴子,其實我有一雙靈活的巧手。

  白天我伺候好二爺後,就跑城郊摘了一筐花花草草,然後回院一頓編,編成花帽,項鍊,鐲子。現在正是踏春的好節氣,每天都有公子哥帶著小姐們出城玩,我就堵在城口的地方賣。

  你別說,賣得還真不錯。

  就是有點累。

  因為花草得新鮮好看的才能賣出去,隔夜的就蔫了。所以我得每天跑一趟才行。

  但是有錢賺就好,總不能真把二爺餓死。

  那天我又餵二爺吃飯,二爺忽然說了一句,把窗戶打開。

  我連忙開了窗,已經是春天了,外面風兒和煦,鳥兒嘰喳,一派生機盎然。我看著外面,一時也怔忪了。

  二爺低聲說:「關上吧。」

  我發誓我第一次是真的沒聽著。

  二爺可能是以為我故意抗旨,大吼了一聲:「我叫你關上——!」

  我嚇得一激靈,轉過眼,看見二爺別過頭,半張臉埋在被褥裡,看不真切。

  我忽然——也就是那麼一瞬間,忽然覺得二爺有點可憐。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對二爺說:「二爺,我帶你出去轉轉吧。」

  二爺沒搭理我。

  我走過去,扶住二爺的肩膀,二爺一甩膀子。

  「別碰我!」

  我那時候真的是上頭了,居然沒有聽二爺的話,拉著他坐起來。

  二爺的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是也沒怎麼起身過,猛地一起肯定是頭暈眼花,我趁著他暈頭轉向的時候,手腳並用,給他弄到了板車上。

  二爺緩過神來後,已經躺在板車上了。

  他剛要發火,轉眼看見身邊堆著的東西。那是我準備拿去賣的花帽。二爺說:「這是什麼。」

  我如實回答。

  二爺沒說話了。

  我覺得他是嫌賣這東西太丟人了,但是我又沒有其他好法子。看他沒有發火,我推著他出門。

  不管怎麼說,在屋裡憋了那麼久,出來曬曬太陽也是好的。

  我賣東西的時候,二爺就在板車裡休息。

  本來呢,一切是很順利的。

  但是忽然來了一伙人,到地攤前找茬。我實在很納悶,要找茬不能換一天麼,非得在二爺在的時候。

  我後來才知道,這夥人是跟二爺認識的。二爺以前得瑟杭州城的時候,有不少人看他不順眼,這回看著他沒落了,就來欺負人了。

  他們一伙人圍著板車,口裡是噓寒問暖,不過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們是在幸災樂禍。尤其是打頭的那個,長得還挺俊,穿著打扮也十分體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眼神那個毒啊。

  二爺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就那麼躺在那。他雖然沒什麼表示,但我就是能看出來,他已經難受得要死了。

  二爺的下身被我蓋了一塊毯子,怕風吹了著涼,那個打頭的伸手掀開,大夥看見二爺缺斤短兩的下身,都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

  我瞬間就炸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撿起一邊的樹棍大叫一聲,照著那打頭的人就輪了上去。那人防不勝防,讓我砸了個正著。

  他們可能誰都沒想到一個下人敢幹這種事,就連二爺都看了過來。

  那被打的也愣了一下,然後回過神,手一揮,他周圍的狗腿子就衝上來給我一頓毒打。

  我抱著頭貓成一團,咬牙挺著。

  踹這麼狠幹啥,有意思麼。

  後來他們打累了,收工接著逛街。我緩了好一會,從地上爬起來,第一眼就看見二爺面無表情的臉,還有那黝黑黝黑的眼睛。

  我合計完了,又給他丟人了。

  這麼一折騰,花帽都被打爛了,也賣不成了,只好回家。

  回家的路上,二爺一句話都沒有說,我有點後悔帶他出來了。

  在家躺著雖然悶了一點,但最起碼沒有氣受啊。

  晚上吃飯的時候,二爺破天荒地說了句扶我坐起來。

  要知道他之前吃飯都是半躺著被餵的。

  我扶他起來,二爺看著我。我知道我現在的臉肯定很精彩,就把頭低了低。

  二爺說:「抬起頭。」

  我睜著腫眼看著他。

  二爺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是哪個。」

  我懵了。

  我心說二爺你不是被那夥人氣傻了吧,我戰戰兢兢地說:「二、二爺?」

  二爺皺了皺眉,說:「你是大哥買來的丫鬟?」

  我:「.」我知道他沒傻,是我傻了。我深吸一口氣,對二爺道:「二爺,奴婢是原來楊府的丫鬟。」說完我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是原來二爺院子裡的。」

  二爺想都沒想,道:「不可能。」

  我:「……」我知道他下一句話憋在肚子裡沒說——我院子裡不可能有長成這樣的丫鬟。

  於是我又深吸了一口氣,把我怎麼進他院子的經過講了一遍。

  二爺聽完久久不語,半響,道:「你為何沒走。」

  我愣了愣,對啊,我為何沒走。我還沒想好要如何回答的時候,二爺已經發話了,「罷了,把飯給我。」

  我下意識地把飯碗遞給他。

  二爺靠在牆邊,自己吃了起來。

  我還傻愣愣地站著。

  他坐得不穩,身子歪了的時候他就自己伸手撐一下,這一頓飯下來,我竟是再也沒添手。

  吃完飯,我要去洗碗,二爺把我留下了。

  「坐下。」

  我坐好。

  「你叫什麼。」

  「猴子。」

  「……」

  二爺神色複雜地看著我,「叫什麼?」

  我說:「奴婢叫猴子。」

  二爺一副被飯噎住的表情,然後說:「猴子,家裡還有多少積蓄。」

  我說:「二兩銀子。」

  二爺:「……」

  我想可能這個數讓二爺有些接受不了,剛要寬慰他說大爺已經去外面跑生意了,誰知道二爺忽然說:「夠了。」

  我:「?」

  二爺沒再多說,問我那些帽子一天能賣多少。

  我說:「五錢。」

  二爺英眉瞬間皺了起來,「賣多少?」

  我又說了一遍。他說:「明天你做好東西,先別去賣。」

  我不知道二爺要幹啥,但還是跟他點了點頭。

  說完了這些,二爺又吩咐我,把外面的草墊子拿進來。

  我把草墊子拿進屋,二爺讓我在地上鋪好。我一一照辦,做完之後二爺讓我出去。我去廚房洗碗,心裡覺得二爺今晚有些奇怪。

  洗完碗,出來院子的時候,我聽見二爺的屋裡有聲音。不過他沒傳喚,我也不能進去。我坐在屋邊上聽著,聽著裡面不時撲通撲通的。

  我忍啊忍,實在沒忍住,就扒著窗戶縫看了一眼。

  這一眼給我嚇壞了。

  二爺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床上摔下去了,仰著躺在地上,好像是想要翻身。

  我什麼也顧不上了,連忙衝進屋,我進去的時候二爺好像嚇了一跳,在地上瞪著我。

  「誰讓你進來的!?」

  我說:「奴婢來伺候二爺。」

  「出去——!」

  我還猶豫著,二爺轉過臉不看我,「我叫你出去!」

  還是這暴脾氣,我轉身出門,在門口聽著屋裡亂七八糟的動靜。

  一直到深夜,屋裡終於傳來聲音。

  「猴子,進來。」

  我推開門。

  二爺渾身溼淋淋的,躺在草墊子上。像是力氣全部用光了一樣,他有氣無力地跟我說:「扶我上去。」

  我把二爺抱上床,二爺還呼哧呼哧地穿著粗氣。

  我心裡隱隱約約也明白了二爺在做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對他小聲說:「二爺,你要想鍛鍊身子,還是叫奴婢幫你吧。一來多一個人幫襯練得快些,二來也免得磕磕碰碰,再傷著了。」

  我真是吃了豹子膽才敢開口說這些的,說完我就逼著眼睛等死。

  誰知二爺閉著眼睛,等氣喘勻了,低低地說了一句:「嗯。」

  我從二爺房裡出來,心想二爺今晚的確有些奇怪。

第四章

  第二天,我聽二爺的話把花帽做好,然後放到一起。二爺在一堆花帽裡面挑挑揀揀,分了兩三堆,然後讓我把他抱上板車。

  我還想二爺經過昨天,可能不願意出門了呢。

  他讓我去城西的旻鵑閣,那是家賣胭脂首飾的店鋪。我們到了門口,二爺讓我進去叫掌柜的。掌柜的出來看見坐在板車裡的二爺,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打了招呼。

  二爺讓我去一邊坐著,然後自己跟掌柜談。

  我坐到一邊的樹根下,也聽不見他們在談什麼。那掌柜的拿起我做的花帽上上下下看了半天。

  過了快半個時辰了,我看見掌柜的招呼店小二把車上的花帽都拿進了店,然後自己也進去了。這時二爺才招呼我過去。

  「走吧,回去。」

  我不敢多問什麼,推著板車回家。

  回家後,二爺扔給我一個袋子,我接過來,裡面是幾塊碎銀。我驚訝地看著二爺,二爺說:「你賺來的。」

  這這這……

  二爺吩咐說:「以後三天交一次,一直到花期過去。挑白粉的桃花枝,再加些合歡花,莫要用柳條。」

  我連忙點頭,「是是。」

  主子就是主子。

  掙得多了,幹活少了,時間空閒了。

  現在二爺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鍛鍊身體。

  我怕他再磕碰,又扎了些草墊,鋪在地上。二爺自從傷好了,就把褲子穿上了。為了方便,我把褲腿截去,縫在了一起,正好夠二爺穿。

  二爺現在身體大不如前,連坐都困難。每天我扶著他的背,他自己練坐,一坐就是一上午。一開始時總是往右邊倒,後來二爺練得多了,漸漸地坐穩了。

  現在二爺不僅能坐了,還能雙手撐著地,往前動一動。

  我問二爺要不要工匠打個輪椅,二爺想了想,搖頭,說:「那東西行動太不方便。」

  「那……」

  二爺使勁揉了揉自己左邊的半截大腿,看了我一眼。

  我震驚地發現二爺的眼裡居然有些猶豫,我等了半天,他側過臉,低聲說:「你過來。」

  我已經站在你面前了,還怎麼過去?

  但主子的吩咐還是要聽的,我往前蹭了半步。二爺說:「你摸一下。」

  我:「?」

  二爺不耐煩道:「摸一下我的腿!」

  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還是伸出了手。

  他把自己的手拿開,我小心翼翼地碰上去。

  這不是我第一次碰到他的腿,之前換藥的時候也碰過,還是光著的。現在這半截大腿穿在裁剪好的一小截褲腿裡,我看著居然比之前光著的時候更緊張。

  二爺似乎也被我的態度感染了,他的臉有些紅——我感覺是被我氣的。

  我聽話地摸了上去。二爺的腿還是挺粗壯的,我一隻手包不住。手下是布料,布料裡面又有些坑坑窪窪。我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在抖,還是二爺的腿在抖。

  「摸清楚沒。」

  我跟個傻子似的點了點頭。

  二爺說:「去木匠作坊,打個這麼粗的竹筒。」

  我:「這麼粗是……」

  二爺氣得臉色漲紅,「就是我腿這麼粗!」

  「啊啊,是。」我反應過來,又問:「那要多長的。」

  二爺沒點好臉色,隨手比劃了一下,「長了走得費事,兩掌長就行了。再打一副木拐。」

  我說:「也要短的?」

  「廢話!」

  我退下去辦事,木匠聽完我的要求,直接說在這等著。我以為要幾天後再取呢,人家師傅一臉鄙夷地看著我,「就這麼點活,兩下就好了。」

  最後我拿著成品出來,心想果然幾下就好了。

  不過這……我一邊走一邊看著手裡的東西,順便拿著拐杖比劃了一下,才到我腰這。我又看了看那個圓竹筒,心裡有些酸。

  我們二爺現在就這麼高了。

  拿回去後,二爺看著那幾樣東西看了好久。他神色平淡,我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

  二爺說:「倒是快。」

  我馬上說:「木匠師傅很厲害!」

  二爺無言地看了我一眼,我把頭低下,乖乖閉嘴。

  我覺得,二爺心裡是難過的。他拿過竹筒套在自己腿上的動作很粗魯,別問我怎麼看出來的,我就是這麼覺得。

  我走過去,幫他一起套,他的手在抖,頭低著,我看不到他的臉。

  我說:「二爺,你輕著點。」

  二爺手就頓在那不動了,剩下的活都是我做的。

  二爺下了地,雙腋拄著拐,長度剛剛好。

  也就是到我胸口的地方。

  他兩手撐著,身子一蕩。

  然後啪嚓一下仰到地上了。

  我趕忙過去扶,二爺讓我靠邊,我就看著他自己從地上爬起來。然後接著試。

  我都不知道,二爺現在起身已經這麼輕鬆了。

  那之後,二爺成天練著拄拐走,開始摔得渾身上下青一塊紫一塊,後來慢慢的,走得順暢多了,甚至能扔了左拐,只用一支拐走。

  當然了,練這麼多的後果就是那截大腿被磨得鮮血淋漓。

  每次上藥的時候二爺都疼得齜牙咧嘴。

  有一次我忍不住跟二爺說少練一些吧,慢慢來。

  二爺搖頭,說:「每年這個時候,京裡的茶商都要來杭州,到時候茶葉交易頻繁,跑商的機會多,我至少得趕在那之前把路走明白。」

  我沒敢說,二爺你都這樣了,還怎麼跑商。

  後來,二爺還真把路走明白了。

  京商來杭的時候,經常在西湖旁邊的一座茶樓裡談生意,二爺有一陣就成天往那跑。叫一壺最便宜的龍井,泡成白開水了還賴著不走。

  店裡來往的都認識這是以前楊府的二公子,見他現在這副模樣,背地裡嚼爛了舌根子。有意無意地叫二爺聽見,二爺就當自己是聾子,大腿一紮,拄著拐棍,一邊哼曲一邊看外面風景。

  那天他進了茶樓,眼神一轉,看見最邊上一桌上有三個人,其中兩個正在下棋,他撐著拐走過去。

  到了桌邊,兩個人都看了過來,只有一個老的,一直盯著棋盤沒動。

  二爺沒比那桌子高出多少,他左手撐在凳子上,右手一使勁,坐到空下的一個凳子上。

  那兩個年輕的看見這情景,都皺起眉頭,剛要趕人,二爺開口道:「再不拐馬,三步之後便是小卒逼宮。」

  老者總算抬頭,看了二爺一眼。

  「年輕人,觀棋不語方是君子。」

  二爺笑了笑,拍拍跟老者下棋的那個少年肩膀,道:「小子不敢贏,我點你,是救他於水火。」

  那少年臉一紅,磕巴道:「什、什麼不敢贏。林老,你別聽他……」

  老者哈哈一笑,上下打量了二爺一番,道:「你是楊輝山的兒子?」

  二爺點頭,老者看見二爺的腿,沒說什麼。

  後來,二爺跟那老頭聊了一個下午,具體說的什麼我也聽不懂,我只知道周圍一堆人都在看著他們。最後離開時,二爺請了這一桌茶。

  明明就只有兩壺,卻把我們兩個月的積蓄都花光了。

  我覺得肉疼,但是二爺發話了,我也不敢說什麼。

  離開的時候,二爺先走了一步,我聽見那少年跟老頭說:「林老,那個就是楊伯的二兒子?」

  聽到他們在談二爺,我放慢腳步,走到拐角處聽了幾句。

  那老頭嗯了一聲,少年皺眉道:「我在京時就聽過他,聽說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絝子弟,貪玩好色,不學無術,目中無人,你為何要把京杭這麼重要的一條路交給他。」

  老爺沉沉地笑了笑,道:「你覺得他不學無術?」

  少年頓了頓,低聲道:「就算有些小聰明,人品也是下級。」

  老頭道:「閔琅,你說這世上,最值錢的是什麼。」

  我心裡默念,金山銀山!

  少年跟我想到一塊去了,「值錢的,自然是金銀財寶。」

  老頭搖頭。

  少年又道:「那是什麼。」

  老頭端起茶盞,不知想起了什麼,低聲緩緩笑道:

  「世上最值錢的,是浪子回頭。」

  那天回去後,我給二爺做好飯,然後自己回廚房啃麵糊。二爺也不知道抽什麼風,也不叫我,自己就來了廚房,看見我吃的東西,瞬時就愣在了那。

  然後他問我:「這是什麼。」

  我說:「飯啊。」

  二爺的臉黑成了鍋底。

  他一把搶過去,連粥帶碗都一起砸了。我嚇得從地上蹦起來。二爺砸完就出門了,過了一會,拎著個食盒回來,放我面前,就說了句「吃」,然後就回屋休息了。

  我把食盒打開,裡面有三層,飯菜點心一應俱全,我咽了口唾沫,小心地捧出一盤吃了。然後把剩下的裝好,放到灶臺上。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想,可能我又給二爺丟人了。

  第二天,我一睜眼就看見二爺拄著拐,站在我床前。

  雖然不高,但我還是嗷地一聲喊了出來。

  二爺臉色難看無比,他從地上提起來一個東西,問我:「這是什麼。」

  我發現二爺最近總喜歡問我這個問題。

  我看了一眼,是二爺昨天買回來的食盒。我剛要開口回答,二爺忽然舉起食盒,往地上狠狠一砸。

  咣當一聲,裡面剩下的好幾盤菜就這麼糟蹋了,我心想早知如此昨天就吃光了,不攢著了。

  我又發現二爺最近總喜歡砸東西。

  二爺看起來好像很生氣,渾身都在抖,他指著我,咬牙說:「你留它幹什麼,你是不是覺得爺買盒飯還得合計個幾天。」

  我下意識地想點頭,但看二爺的臉色,連忙改成了搖頭。

  二爺多聰明啊,他貌似看出了苗頭,氣得握著拐杖的手都發白了。

  他一字一頓地說:「我楊一奇再不濟,也不至於養不起你。」

  說完他就走了。

  我看著滿地狼藉,真心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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