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午睡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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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6月,第二十屆上海電影節上展映了神山健治監督新作《午睡公主》。神山健治親自來到上海參加映後觀眾見面會,並當場宣布本片將在中國正式公映。Anitama除了進行陪同翻譯外,也藉此機會對神山監督進行了專訪。專訪前半部分暢談神山監督的創作生涯和導演風格,後半則集中於《午睡公主》的技術演出話題。今天開始,Anitama將先連載專訪前半,為《午睡公主》的內地上映進行預熱。
《午睡公主》宣傳海報
——神山監督您好。之前也給您介紹過,我們Anitama是注重於動畫技術、演出、行業的媒體。今天希望著重採訪您創作方面的經歷和關於動畫技術、演出的心得。今天請您多多關照。
神山 請多關照。
——您應該不是第一次來到中國和上海,能否請教一下您對於中國,對於上海的印象?
神山 好的。我上一次來到上海是六年之前,這次則發現上海比起六年前來更加發展更加繁華。尤其是比起日本來,人民都非常有活力,有氣勢。現在的日本很不幸,大家都很缺乏元氣,年輕人都沒精神。然後上海的大家讓我覺得能量很強大,整座城市的能量都很大。而日本自20世紀的成功以來,有很強的發展停滯感。相比之下,上海則充滿了極強的「向著未來進發」的氣氛。
——非常感謝。我們都知道您很喜歡押井守監督,不知您有沒有去上海環球金融中心看押井守監督拍攝的宣傳影像?
神山 我聽說過,是那個開瓶器狀的高樓吧。
——是的。聽說那段影像原來是押井監督做給日本的森大樓的,內容是有人從直升機上侵入大廈樓頂,一邊從樓頂往下降一邊拿著槍突突突。結果做完了還沒交貨,911就發生了,於是日本的大廈不讓用,就放到中國來了。
神山 原來如此,這個就是在那幢樓裡播著啊。不過我還沒去看過。有機會倒是想去看看。
——那麼我們接下來進入正題。先給您講一下這次訪談的構成。關於一些社會人文,經歷喜好的問題,其他媒體在您的這次中國之行中已經問了很多。我們Anitama今天則想換到動畫技術和表現手法的角度,探尋身為演出家的神山健治的人物像。前半以您的經歷為主,後半則具體聊聊《午睡公主》的技術演出話題。那麼首先一上來的問題是,您在兒童時代最早是怎麼接觸動畫的呢?
神山 好的。我雖然小時候也和其他日本孩子一樣,把看動畫當成一件很普通很正常的事情。但第一次對動畫產生很強意識則是因為《機動戰士敢達》這部作品。在我看到《敢達》之前,恐怕絕大部分的日本動畫中都只會刻畫刻板印象的角色,但是《敢達》一下子就把這樣的死板主人公形象給扭轉了過來。這部作品意圖性地對一個抱有煩惱的主人公進行了刻畫,這對於當時年輕人的心中的琴弦有極大的觸動。而我自己也覺得,沒想到原來動畫還能刻畫那麼複雜的心理狀態。當時的我本來覺得這一點理應是真人片更為擅長,結果反而是動畫做得更勝一籌,這讓我感到很驚訝。所以那之後我就鑽進動畫裡了。
但是在當時,達到《敢達》這個境界的作品實在是不多。之後雖然我也看了很多別的動畫,但其中能夠給我帶來驚訝與衝擊的寥寥可數。而下一部為我帶來震撼的的則是有大友克洋參與的《幻魔大戰》,作品中有一幕戲,完全再現了新宿歌舞伎町的場面,給觀眾極強的真實感受。這時候我就覺得,動畫只要加入一丁點兒真實的要素,就能一口氣變得那麼寫實!而相對的,真人片只要有一絲虛假,就會讓觀眾感覺非常不協調。動畫能夠放大真實,而真人則放大虛假。這讓當時的我得到了很大的啟示。
說到這個其實還有一個很好的例子,在宮崎駿監督的《阿爾卑斯少女》裡,我發現奶酪居然是會融化的!當時的日本人是沒見過會化的奶酪的,結果片裡告訴我們,瑞士的奶酪接近熱源就會融化,那一幕讓我感受到非常真實。而我曾經聽宮崎駿監督說過,那一集播出後,整個日本的奶酪銷量暴漲,大賣到《阿爾卑斯少女》的贊助商雪印牛奶股票都一路飆高。所以這讓那時候我感受到,雖然動畫是畫的,是「假的」,但是動畫卻有刻畫真實的力量。上面提到的三部作品讓我深切體會到了,或許動畫才是日本人製作科幻作品時最大的武器。這就是我和動畫最早的邂逅。
《阿爾卑斯少女》中這一幕也在日本電視臺票選中力壓一幹名作,獨佔「最想吃的美食」動畫場景的第一位。
——非常感謝。我們知道您是1966年出生,您提到的這三部作品在時間點上分別和您的兒童(《阿爾卑斯少女》1974年)、少年(《機動戰士敢達》1979年)、青年(《幻魔大戰》1983年)時期重合。而我們知道1966年周邊數年所出生的日本動畫人中有著非常多的天才和鬼才,實際上現在這批人也是支撐整個日本動畫行業的中堅力量。這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年齡段的人自孩提時代起就接觸這些優秀作品,他們的才能是被這個時代的作品所孕育的?
神山 我覺得是的。我們這一代人擁有觀看這些作品的共同體驗。
——那採訪君想請教一下,您覺得和您同一代的動畫人中間,您最佩服的,或者說引以為自己好對手的是哪一位呢?
神山 如果把這個年齡限制再放寬一點的話,我覺得還是庵野秀明監督。當然他稍微年長一些(1962年出生),比剛才提到的我這一代人要年長三四歲。我覺得他的厲害之處,在於他非常擅長用理論來做動畫。也就是說他不是純粹依靠自身的感覺,他創作時會使用理論來思考影像所擁有的意味,會去推測人感受到快感的原則和機制,然後再用自己的理論和技巧去把觀眾逐一攻克。而我也是屬於這樣的「計算」類型。所以說,雖然也有很多動畫人擁有難以比擬的熱情與才能,創作出了非常了不起的作品。但他們更多是把感性、才能和天性傾注於作品之中,所以和偏理論計算的我類型不同,我就不會把他們看作為對手。但庵野監督對於自己製作的作品就有著很強的意圖性和很高的計算力。雖然他和我不是同一代人,但我覺得他非常厲害。
——非常感謝。我們回到您的經歷。您提到您受到動畫的衝擊,那之後您又是幾時才決定把動畫當做自己的職業道路的呢?
神山 其實我很快就下了決定,在我15歲的時候就打算成為一位動畫監督。之後我幹的事情都有非常明確的目標,那就是學習將來能在動畫製作中派上用場的知識和技術。那時的我每天除了普通的上課學習外,基本都撲在動畫學習上面。練畫畫,寫腳本,每天都在圍著動畫轉。
——您之前在其他媒體的採訪中也提到,您高中時實際上已經以非常貼近商業動畫的形式自主製作動畫。一般而言很多業餘動畫愛好者都只做到線畫這一步就進攝影,您卻是買來賽璐珞片上色後再攝影拍進膠片。這裡想請教一下,在當時動畫教材也不甚普及,動畫專業學校也不多的情況下,您是怎麼知道動畫要這麼做的?技術是哪裡學到的?
神山 當時正好是所謂的日本第二波動畫熱潮時期,是一個動畫雜誌,還有動畫特輯書籍開始出版的時代。那個時代之前的動畫書籍只會刊登一些成品畫面,但有些深度粉絲表示,希望能看到最終形態之前的畫。他們希望知道原畫和賽璐珞畫是什麼樣的,背景是什麼樣的,如何組合如何攝影。那時候的書籍雖然還沒到具體介紹工程技術的程度,但是已經會刊登類似於動畫做做科普的內容。比如雜誌上放一些原畫出來,我就看到原畫上有寫編號,我就想這個編號是啥意思啊,這個A-cel、B-cel、C-cel是什麼鬼。一開始我覺得A肯定要放最上面對吧,結果是放最下面的。我就想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啊?比對成品畫面,於是發現這些原畫最終是要疊在一起的,先有A,再往上面疊BC,一層層疊。然後我就注意到,這Cel原來是賽璐珞圖層的意思,這才理解怪不得賽璐珞要用透明的,原來是為了把幾張畫疊在一起。就像這樣,我在雜誌,在作品畫集上邊看邊猜邊推理,然後根據推理出來的方法去自己畫動畫。一些內容則進行妥協,比如陰影用彩色鉛筆加。這種情報收集和實踐,就是我入門動畫技術的方式。
圖層疊加示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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