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雪憶柔
她站得遠遠地瞧著從前的家，那個房子已經住進了新的主人，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前夫，竟不知不覺地脫口而出：「假如孩子生下來像你，那怎麼辦啊！」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總不能讓現任丈夫知道吧！
這是川端康成的一部短篇小說：《水月》。月有陰晴圓缺，水亦變幻莫測，恰如悲歡離合的人生。
一、夢幻與真實，回憶與現實，恰似鏡花水月的夢境
京子又嫁人了，再一次在哥哥的慫恿下。現任丈夫大她15歲，還有一個孩子。
蜜月時，新丈夫摸著京子的手說，「真可憐，簡直像是個姑娘！」
京子聽到這話，頓時湧起了巨大的悲痛。或許，如果自己未曾嫁人反而更符合現任丈夫的期待吧。換句話說，還是少女之身，是不是才讓丈夫更愉悅？
「而且你也沒生過孩子，對不對？」新丈夫這句補充的話讓京子頓感屈辱，她反擊道：「看一個病人也和看管孩子差不多。」
京子又想起了從前和前夫共同度過的時光，那個男人一直病著躺在床上。京子每日都在幹農活，同時悉心照料著當兵歸來的丈夫。
前夫經常拿著一面鏡子，通過鏡子的反射看著她。前夫病逝後，京子讓這面鏡子隨著心愛的男人一同火化掉了。
再婚後，京子將原來那面的鏡臺帶了過來，只是再也不像過去那樣經常去照它了。
現任丈夫把京子擁入懷中說，「京子身上的皮膚這樣細嫩。」新丈夫告訴京子，即便她有孩子，他也一樣會娶她的，然後又輕輕在她耳邊說，我就有一個兒子。
這番愛的表白又讓京子想起了前夫，她便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是因為對前夫的思念還是對現任的歉意呢？
京子也不是不愛現任丈夫，直到第二次結婚後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曾與生病的前夫過著禁慾的生活是毫無意義的。可是，越是後悔反而越懷念那段纏綿的歲月。
此時，懷孕的京子看著從前的家，原來前夫就是朦朧的水中月，那影影綽綽的回憶始終無法忘卻。
二、禁錮與釋放，懷念與依附，當是錯綜複雜的人性
始終躺在床上的京子的前夫，只能通過一面鏡子感知外面的世界。他曾用鏡子照雨後院子積水中的明月，那月亮看起來皎潔無暇，然而幾滴雨水或是一陣清風，便能打破這短暫的美好。這脆弱又迷幻的鏡中世界仿佛京子的人生，《水月》大概因此而得名。
川端康成藉由一個女人的兩次婚配，感嘆人生如月的無常。再由這個女人搖擺不定的情愫，感慨人心如水的變幻。
京子代表著日本大多數女性的美好品格，她心甘情願地照顧著生病的前夫。前夫愛他，便通過一面鏡子陪伴著妻子。京子也深愛著前夫，遂不忍心讓他經常看到鏡子中自己日漸消瘦的病容。
從鏡子到現實，前夫為兩個人的婚姻生活構築了另一個世界。有時，躺在床上的前夫因為在鏡子中聽到了山雀的鳴叫，便殷切地呼喚著妻子感受這聲音的美妙，仿佛病重的他在鏡中的世界又綻放了活力。
鏡子與現實，模糊了界限，仿佛合二為一。
水中月，鏡中情，儘管沒有夫妻之實，這段愛情卻讓京子銘記終生。
再婚後的京子又有了一面鏡子，可是它再也照射不出彼此對望的深情。於京子而言，前任丈夫是靈，是水中月，是柏拉圖式精神愛戀的象徵。現任丈夫是欲，非鏡中情，卻是正常婚戀中男女歡愛的標記。
可以在心裡住著另一個人，卻不影響她成為一個溫柔體貼的人。因為擔心繼子會餓，京子每天都要為現任丈夫的孩子裝兩份盒飯，她的柔情就像午後的陽光，隨時傾瀉而出。川端康成正是通過這樣一位賢惠的女子形象，來讚揚日本女性的善良和柔和，同時揭示人性的複雜和多面。
溫柔與克制，感性卻也理性，京子即便再婚後生活得愜意，卻也始終不忘過去的美好。而這樣的表達方式恰恰是川端康成的作品特色：物哀到極致的精神世界，才是人類永恆的情感之歌。現實無法滿足的欲望，終將在靈魂深處的見。
三、溫暖但糾結，嚮往卻悲觀，才是五味雜陳的人生
《水月》軟糯般柔軟的文字，就像巖井俊二筆下的故事，總是記錄著溫暖的存在。是《情書》中娓娓道來的情愫，是《煙花》裡落寞溫情的青春。總之，這些代表著日系溫暖的作品，就像那淡淡的月光，輕柔地灑在行人的肩上。
對過去心存感激，對未來才能格外珍惜。
或許，大多數人都是京子，帶著對摯愛的思念去開啟新的戀情。
也許，往事終將成為回憶，卻還要感激那如鏡花水月般的愛情。
作者：雪憶柔
文字是靈魂的歌者指尖在書海中起舞願以我之心溫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