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中德文學翻譯家和德國海歸李士勳
譯者各有各的文風、語言習慣和工作方式。譯作體現譯者母語、外語及文化修養。因此，同一個作品的不同譯本味道不同。文學作品的翻譯不像數理化，沒有統一標準。對譯文質量的評判也人言人殊，沒有最好，只有更好。但無論如何都必須遵守一個普遍認可的翻譯理念：即嚴復的「信與達」，即忠實於原文，清楚地表達，儘可能保留原文風格。這裡不提他的「雅」字，因為我現在才知道，他當時提出的「雅」是指「雅言」即文言，現在用白話，「雅」字當然可以忽略，不能改為「白」，也不必重新解釋，賦予它新的含義。原文如果文雅，譯文也應該文雅，原文粗俗，也必須用粗俗的字詞譯出，否則就是不「信」，當然也就不「達」。德文版《胡桃夾子與老鼠王》（Nußknacker und Mausekönig）封面
2018年美國迪士尼推出的真人電影《胡桃夾子與四個王國》就更離譜了，「胡桃夾子偶人」變成了一個金屬蛋形八音盒。人們吐槽說：《胡桃夾子》已經被弄成「爛番茄」，離原著越來越遠了。所以，筆者要在這裡概述一下原著梗概，以饗讀者。醫療顧問一家準備過聖誕節，瑪麗和弟弟一起焦急地等待著聖誕禮物。瑪麗發現一個胡桃夾子偶人，愛不釋手。她讓偶人咬堅果，弟弟也要讓偶人咬堅果，他用力過猛，硌掉了偶人的牙齒。瑪麗心疼，小心翼翼地將木偶保護起來。臨睡前仍出神地看著他。忽然，她發現一群老鼠向柜子衝過來，要咬死胡桃夾子偶人。瑪麗在倒退中碰碎了玻璃，嚇跑了老鼠。
德文版《胡桃夾子與老鼠王》插圖
瑪麗流血倒地，恍惚間看到胡桃夾子偶人率其他玩偶與老鼠王展開一場大戰。眼看胡桃夾子就被老鼠王咬死，在那千鈞一髮之際，瑪麗用拖鞋擊中老鼠王，救了胡桃夾子，而自己卻再次暈了過去。夜裡母親發現了躺在地上的瑪麗，請來醫生，取出她胳膊上的玻璃碎。瑪麗不得不臥床休息。教父來看望瑪麗，為了安慰她，教父給她唱歌並講了一個「硬堅果的童話」。故事很長，分三次講完。瑪麗在夢中又聽到胡桃夾子與老鼠王激戰的聲音。
戰鬥平息之後，她聽到敲門的聲音，原來是胡桃夾子戰勝了老鼠王，他將老鼠王的七頂小王冠當作禮物贈給瑪麗。為了感謝她的救命之恩，他要帶瑪麗去他的糖果王國一遊。他們一起在美不勝收的玫瑰湖上和仙境裡遊覽，最後來到他的王宮。原來胡桃夾子是這個美麗王國的王子，他的姐妹們出城門迎接，要做最好的甜食款待王子和他的救命恩人。瑪麗也參與廚房的工作中。她在研磨冰糖的時候，朦朧睡去。
在夢中她看見一片輕紗將他們託起，升上天空，越升越高，然後「砰」地一聲從天上墜落在地。她醒來一看，發現是在自己床上。父母親和教父還有醫生都站在周圍等她醒來。教父給她引見一個英俊的少年，他的剛從紐倫堡來的侄子。飯後，少年告訴瑪麗，他就是那個「硬堅果童話」中被母老鼠詛咒、變成胡桃夾子偶人的少年。他向瑪麗求婚，瑪麗欣然答應。一年後，少年迎娶瑪麗，開始一起管理他那個美麗的糖果王國。
而「硬堅果童話」說的是：一位國王有了一個美麗的女兒，取名皮爾麗帕特。舉國歡慶時，只有王后提心弔膽，並命令六名女看護抱著公貓日夜不停地守護公主的搖籃。原因是國王以前為了炫富舉辦過一場香腸盛宴，做香腸的肥肉幾乎被老鼠家族吃光，使國王丟盡了顏面。國王下令滅鼠。
鐘錶匠發明了捕鼠器，把母老鼠的七個兒子及其親戚統統殺死，只有母老鼠逃脫並揚言定要報仇雪恨。現在，那隻母鼠果然趁夜深人靜前來報復了。就在它趴在公主的搖籃上要咬死公主時，一個看護醒來，見此情形，大叫一聲，把母鼠嚇得逃之夭夭。公主受到驚嚇，大哭起來，變成了醜八怪。
王后痛不欲生，呼天搶地，埋怨國王殺死了老鼠家族。國王大怒，責怪鐘錶匠，勒令他守在搖籃旁邊，限時四周，要麼恢復公主的容貌，要麼想出一個辦法，否則就處死他。三周後的一天，他發現公主吃了一枚偶然掉在她手裡的堅果就不哭了，於是靈機一動，與天文學家一起仰觀天象，研究了三天三夜，就在期滿之日，他們找到了辦法並告訴國王：要使公主恢復原貌，除了找到「克拉卡圖克」硬堅果之外，別無他法。
那枚堅果特別堅硬，連48磅的炮車也軋不碎，而且還必須有一個純潔無暇的少年咬開那顆硬堅果，把果仁獻給公主，公主吃下果仁就會恢復原貌，同時少年要閉眼後退七步不倒後才能睜眼。國王聽了十分高興，讓他們立刻出去尋找硬堅果，同時刊登廣告，招募從未刮過鬍鬚的少年並許諾，如果那個少年能完全做到前面說的要求就把公主許給他為妻。
鐘錶匠和天文學家立刻出發，走遍世界，找了十五年，一直來到亞洲大地，仍一無所獲。後來因思鄉心切回到故鄉紐倫堡。鐘錶匠一見到製作胡桃夾子偶人的堂兄，就開始滔滔不絕地傾訴他們的遭遇。堂兄聽完，高興地一躍而起說道：硬堅果可能就在他手裡。
幾年前聖誕節前夕，一個外國堅果商人在他的木偶鋪前面擺攤，一輛馬車急馳而過，軋碎了整袋堅果，只有一顆完好無損。那人執意要把那顆堅果賣給他，而且堅持要一枚1720年的20芬尼金幣。他一摸口袋，恰好有那樣一枚金幣，就鬼使神差地買了下來並給堅果鍍上金。此刻他就去拿那枚堅果。他們看到堅果上面真的刻著「克拉卡圖克」幾個字，天文學家發現堂兄的兒子恰好就是符合條件的少年。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於是他們就一起回到王宮稟報。
德文版《胡桃夾子與老鼠王》插圖
可是，就在少年正式將「克拉卡圖克」硬堅果咬開，把果仁遞給公主之後退到第七步時，他一腳踩中了母老鼠的脖子，遭到詛咒，變成了醜陋的胡桃夾子偶人，母老鼠在垂死前還說，她後來生的兒子七頭鼠王一定會找胡桃夾子報仇。恢復美貌的皮爾麗帕特公主看見英俊少年變成了畸形人，立刻命令把他扔出門外。天文學家再次觀天象，說這是他命中注定，不過他還會變回英俊少年，前提是他必須親手殺死七頭老鼠王，還得有一位少女不嫌棄他的醜陋並愛上他。
這個「套娃結構」的故事環環相扣，天衣無縫，結局圓滿，原來教父送給瑪麗的禮物胡桃夾子偶人就是那個變成畸形人的少年，他也終因瑪麗病癒後親口說出她不會像皮爾麗帕特公主那樣嫌棄他而解除了加予他的魔咒，變回英俊少年與瑪麗喜結良緣。
評論認為，霍夫曼通過這篇藝術童話，處理了一個關於自己丑陋的難解心結：我雖其貌不揚，但我心中有愛。類似現代版的「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
這個故事表現的是「愛」與「恨」這對矛盾在一定條件下的轉換，恨能使「美」變「醜」，愛能使「醜」變「美」。公主皮爾裡帕特和英俊少年被醜陋的老鼠詛咒，變得醜陋無比；純真而又善良的姑娘瑪麗為了拯救胡桃夾子，不怕老鼠王的威脅，奮不顧身，拯救胡桃夾子並使他恢復了英俊的容貌。胡桃夾子殺死了七頭老鼠王。
「愛」戰勝了「恨」，「善」戰勝了「惡」，「美」戰勝了「醜」。但這個故事也告訴人們，外表美內心可能很醜，譬如公主皮爾裡帕特；外表醜內心可能很美，譬如教父德勞瑟邁耶。同時，這個藝術童話也為德語中「這是一顆硬堅果」的俗話「找到了」出處並解釋了「胡桃夾子偶人」為什麼那麼醜陋，每年富麗堂皇的聖誕市場為什麼充滿浪漫的色彩。
營養最豐富的堅果有四種：榛子、胡桃、杏仁和腰果，它們也被稱之為「世界四大堅果」，而榛子被稱之為「堅果之王」。這篇藝術童話被譯為《胡桃夾子》以來，漢字文化圈大概還沒有人對故事裡的那顆神奇的硬堅果「克拉卡圖克」是不是胡桃產生過疑問。但筆者在翻譯過程中反覆細讀關於「克拉卡圖克」堅果的描述後發現，霍夫曼虛構的硬堅果「克拉卡圖克」無論外殼還是果仁，怎麼看都不像胡桃，而更像「榛子」，行文中也幾次給出應是榛子的暗示。
涉及堅果形狀的描述一共五次：第一次，瑪麗按照父親的吩咐把一顆堅果送進木偶的嘴裡——咔嚓——堅果被咬開了，果殼掉了下來，瑪麗手中得到的是一顆甜果仁；第二次，皮爾麗帕特公主偶然拿起一枚堅果，立刻把它咬開，吃了果仁，然後就安靜下來了；第三次，德勞瑟邁耶的堂兄拿出他買到的那顆堅果，天文學家刮掉堅果上的鍍金之後，發現堅果的外殼表面雕刻著中國字：「克拉卡圖克」。
第四次，年輕人接過那枚「克拉卡圖克」堅果，直接把它放進牙齒中間，使勁拉了拉辮子，只聽『咔嚓——咔嚓』兩聲，堅果殼變成許多碎片，他把堅果仁遞給公主；第五次，在偶人王國裡，瑪麗看到小孩釣的小魚兒都胖乎乎的，一釣上來就被他們吃掉了。她走近一看發現那些小魚兒就和榛子果仁一模一樣。
前四次的描寫，勾畫出的果仁都是完整的一顆，只有榛子才能那樣容易得到果仁。最後一次就是明確地暗示前面提到的硬堅果就是榛子。
由此可以判斷，霍夫曼的「克拉卡圖克」是榛子而不是胡桃。榛子果仁是完整的，胡桃果仁是兩半的，中間有隔層，形狀如大腦，有很多溝回。胡桃外殼凹凸不平，很難刻字。而德國出版社為這篇故事配的插圖就是榛子，而不是胡桃。顯然，在德國人的心目中，「克拉卡圖克」就是榛子。筆者在發現這個問題之後，曾與德國翻譯界同行烏爾曼先生討論，他也不得不承認我的發現和觀點是對的。
那麼，為什麼德國人認為是榛子而我們認為是胡桃呢？它們有不同的象徵意義嗎？
果然，我在德國百科全書中找到了答案：榛子象徵生命、愛情、性、春天和幸福的開始以及願望的實現，也象徵和平。而胡桃則象徵聖瑪利亞腹中的耶穌基督，象徵大腦與苦難；胡桃木則象徵十字架。看到這裡，筆者感到豁然開朗，問題迎刃而解。「克拉卡圖克」是榛子不是胡桃了。榛子的象徵意義完全符合霍夫曼寫這篇童話的意圖。
為了強化那顆堅果的神秘，霍夫曼講述了尋找之路的艱難：鐘錶匠和天文學家找了十五年，一直來到亞洲，也沒有找到。而與此同時，一位異國他鄉的堅果商人背了一袋堅果到了德國，陰差陽錯地來到紐倫堡一個木偶匠人的鋪子前面。一輛載重馬車從他的堅果口袋上軋了過去，只剩下一顆堅果完好無損。
木偶匠人花重金買下那一顆堅果。顯然作者在暗示，這顆神奇的硬堅果來自中國，果殼上刻著中國字「克拉卡圖克」證明這一點確鑿無疑。霍夫曼把美好願望的實現寄託給他想像的中國文字具有的魔力，其美好的象徵意義不言而喻！
其實，這絕非偶然。在十八、九世紀初歐洲人心目中，中國遙遠而又神秘。傳教士的足跡和通信將歐洲人的目光引向東方。比如歌德和萊布尼茲就開始對中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萊布尼茲曾經為發現《易經》中陰陽術數理論與他的二進位理論不謀而合興奮不已。
歌德在與秘書艾克曼的談話中，談到翻譯成法文的中國小說《玉嬌梨》（不是《好逑傳》），對中國人的文明和物質豐富讚譽有加，因此頓悟並提出「世界文學」的概念。霍夫曼通過刻有中國字「克拉卡圖克」的硬堅果和中國皇帝偶人以及與絲綢有關的信息，勾勒了一幅他心目中朦朧的中國圖像。
第一個把這篇童話譯成《咬核桃小人和老鼠國王》（少年兒童出版社，1957）的是我國作曲家兼音樂評論家廖尚果先生（1922-1959），後來的版本大都譯為《胡桃夾子與老鼠王》，但也有人譯為《胡桃鉗與老鼠王》。準確的翻譯應該是《堅果鉗與老鼠王》。
提到堅果，中國人首先想到的是核桃（即胡桃），大概這也是廖先生首次將「堅果」譯為「核桃」的原因。中國人偏愛胡桃，因為果仁能益壽延年、補氣健腦。中國人不愛吃榛子是因為中國的榛子相對說來口感不好。其實，若論營養，榛子的營養成分大大高於其他三種。歐洲人更喜歡榛子，除了榛子在文化上的象徵意義之外，確實也是因為歐洲的榛子品質優良。
軍官造型的胡桃夾子
嚴格地說，Nussknacker應該譯為：「堅果鉗」。它可以夾開各種堅果，並非專用於某一種堅果。德漢詞典的解釋有三個意思：軋碎堅果的鉗子、嘴可張開咬碎堅果的木偶和脾氣古怪的人。
上網搜索發現：堅果鉗的發明人竟然是亞里斯多德（公元前384-前322）。有案可稽的記載還有：公元前300年，義大利南部的泰倫特城出土一個咬開堅果的青銅人；達文西（1452-1519）發明了製作咬堅果木偶的旋床；16世紀咬堅果木偶即已出現在歐洲市場；英國國王亨利八世（1509-1547）送給他的第二夫人一個精緻的咬堅果木偶；德國流行的說法是咬堅果木偶人起源於德國薩克森埃爾茨山區的民間藝術；從1650年起德國南部聖誕市場上就有咬堅果木偶出售；格林兄弟把這種咬堅果木偶描述為鎮宅偶像；18世紀這種木偶形象廣泛流行，造型多樣，有騎兵、有護林官、有警察，也有小丑；1813年之後甚至有拿破崙和俾斯麥的形象。
製作工藝也越來越精緻，最多的有60個部件，要經過130道工序。後來紐倫堡成為歐洲的玩具中心。2017年，德國三個城市的聖誕市場上分別出現了高6米（奧斯納布呂克）、7.6米（歐伯豪森）和10.10米（諾伊豪森，重達3285公斤）的咬堅果偶人，不斷刷新世界紀錄。由於霍夫曼的《胡桃夾子與老鼠王》名氣越來越大，童話主人公的姓氏「德勞瑟邁耶」成了現代工業設計堅果鉗的品牌名稱。
《胡桃夾子與老鼠王》雖然不是E.T.A.霍夫曼的最重要作品，但卻是使他獲得世界聲譽最早、最多的作品。但在十九世紀的德國，他長期被埋沒。維基百科E.T.A.霍夫曼詞條說：歌德不理睬他；艾興多爾夫蔑視他；讓·保爾對他評價不高；威廉·格林雖然喜歡這篇作品，但他自始至終討厭霍夫曼和他的全部精神與詼諧。
然而，在霍夫曼的同時代人中，與歌德、讓·保爾和格林兄弟等人對待霍夫曼的冷漠相反，海涅和沙米索卻高度評價霍夫曼，認為他的著作與巴爾扎克、喬治·桑和戈蒂耶齊名。華格納的幾部作品都明顯地帶有霍夫曼的影響。由於霍夫曼對普魯士持批判態度，他的作品屢次受到德國書報檢查機關的打壓，有的作品直到20世紀初方才解禁，像格奧爾格·畢希納一樣，霍夫曼也被德國表現主義文學運動的作家們奉為先驅和楷模。
這個故事的結構突破並超越了傳統民間童話格式，完全屬於個人創作，因而被稱之為「藝術童話」或「童話小說」。它使格林兄弟搜集的《兒童與家庭童話集》黯然失色。評論家公認E.T.A.霍夫曼開創了個人創作童話之先河，半個世紀之後，安徒生（1805-1875）和卡羅爾（1832-1898）才把這種文學種類進一步發揚光大，使之在世界範圍內產生深遠影響。《愛麗絲漫遊仙境》的兔子洞讓人立刻想到《胡桃夾子》的大衣袖。
19世紀，德國作家在世界上產生重要影響的除了歌德、席勒和海涅之外，要數霍夫曼了。牆裡開花牆外紅，他在國外的影響大大超過在國內的影響。霍夫曼死後，法國人首先翻譯了他的作品，他在法國產生的影響巨大，隨後傳到俄國和美國。法國浪漫派第二代作家甚至把霍夫曼奉為領軍人物。「為藝術而藝術」的作家戈蒂耶尤其推崇霍夫曼。他也影響了法國的雨果、波德萊爾、莫泊桑和俄國的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果戈裡以及美國的愛倫·坡。赫爾岑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是霍夫曼的崇拜者。
絕無僅有的是霍夫曼去世30年後，還成了法國作家、戲劇家和音樂家作品中的主角。奧芬巴赫的歌劇《霍夫曼的故事》就是根據他的生平創作的，現在已成為世界很多歌劇院的保留節目。80年代，前民主德國改編了他的《塔樓》和《金罐》並在劇院演出。
2006年法國著名導演請我國舞蹈家黃豆豆為歌劇《霍夫曼的故事》擔任舞蹈設計，融入了許多中國元素並於2013年在中國國家歌劇院排演了《霍夫曼的故事》。
霍夫曼的小說被加工、改編並發展成為另一個藝術種類。《絲蔻黛莉小姐》成為奧託·路德維希1847年創作的同名戲劇的基礎和保羅·欣德米特創作的歌劇《卡迪拉克》的素材；奧地利作家霍夫曼斯塔爾1899年寫的小韻文劇《法隆礦山》就取材於霍夫曼的同名小說；霍夫曼的《卡洛式的幻想作品》和《雄貓穆爾的生活觀》的中心人物——樂隊指揮克賴斯勒——成了舒曼鋼琴音樂會的主題；霍夫曼的夜間故事《睡魔》、小說《克萊斯佩爾顧問》和《消失了的鏡像故事》給雅克·奧芬巴赫1881年首演的《霍夫曼的故事》提供了素材；華格納的《歌詠大師》取材於霍夫曼的小說《箍桶匠馬丁師傅和他的夥計們》。
霍夫曼的創作動機，常常可以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安徒生甚至狄更斯那兒找到。以霍夫曼的小說集《謝拉皮翁弟兄》命名的俄國文學團體，把霍夫曼的美學原則定為他們的共同目標，即「創造一種戰爭和革命時期的新文學」（費定）則成為1919年前俄國文壇發生的重大事件。
給霍夫曼帶來巨大而又持久聲譽的當屬《胡桃夾子與老鼠王》。他的幻想敘事方法對德國當代的童書作家如米夏埃爾·恩德、保羅·馬爾和瓦爾特·莫爾斯等人的影響都是顯而易見的。《毛毛》中的時間發源地、《文身狗》中的堅果商人都會讓人聯想到「硬堅果的童話」；而《藍熊船長的十三條半命》中有七個腦袋的教授會使人立刻想起七個腦袋的老鼠王。
評論家認為霍夫曼童話中的幻想與日常生活奇妙而有機地融合達到了德國藝術童話的高峰。浪漫派的成就被稱之為「西方文學在近代歷史上的又一次文藝復興」，摧毀了統治歐洲文壇古典主義的清規戒律，對19世紀以後的德國文學乃至世界文學發展都產生了不可低估的推動作用。
德國郵票上的《胡桃夾子與老鼠王》（1971）
以歌德和席勒為代表的「狂飆突進」文學運動影響了整個浪漫派，也影響了年輕的霍夫曼。他雖然認識德國浪漫派作家讓·保爾、福凱、布倫塔諾和沙米索，但他既不屬於施萊格爾兄弟的耶拿派，也不屬於諾瓦利斯的海德堡派。浪漫派作家重視自然科學、醫學、哲學、夢的象徵、夜和現實以及幻想世界。《塞拉皮翁兄弟》小說集是霍夫曼業餘文學創作的第一個成就。
霍夫曼去世時年僅46歲。從他的自畫像可以知道，他確實其貌不揚。但他不僅有傑出的文學才能，在音樂、繪畫方面的也有建樹。他一身正氣，能秉公執法，不畏強權。他也喜歡兒童，有一顆童心。霍夫曼希望自己首先是音樂家，其次是作家，他對經過三次國家考試獲得在法院的職務也很看重。
這一點充分表現在《胡桃夾子與老鼠王》裡，他一再強調作為童話敘述者的身份是高等法院顧問，這也是他對自己職業的肯定。他的小說表現的神秘色彩，區別於「狂飆突進」時期對技術進步懷有的某種恐懼，他的繪畫才能使他作為法學家對社會有更尖銳的觀察力。他的音樂、寫作和繪畫多方面的表現力密不可分，這使他的文學作品帶有社會批判的性質。
E.T.A.霍夫曼(Ernst Theodor Amadeus Hoffmann,1776-1822) ，獨樹一幟的德國浪漫派作家，法學家、作曲家、樂團指揮、音樂批評家和漫畫家。生於科尼斯堡，卒於柏林。父親是律師，在兄姐三人中他最小，父母親離異且早逝，由外婆撫養成人。E.T.A.霍夫曼
1792在柯尼斯堡大學讀法律。1795年畢業後成為候補法官。業餘時間從事寫作、作曲和繪畫。1798和1800年又通過兩次國家考試後被派往波蘭的波森法院任職。有過兩次婚姻，有一女。在柏林期間因諷刺漫畫和歌劇《快樂的樂師》脫穎而出，結識了法學家黑齊希並與他成為好友。E.T.A.霍夫曼的藝術童話
《胡桃夾子與老鼠王》
李士勳 譯創
譯序
胡桃夾子老鼠王，譽滿全球人頌揚。
法國作家大仲馬，譯成法文傳四方。
芭蕾舞劇天下知，柴翁旋律繞屋梁。
電影之後有動畫，爭相演繹導演忙。
二百年來成經典，作家美名壓群芳！
胡桃夾子堅果鉗，藝術童話開新篇。
故事裡面有故事，真假虛實如連環。
作者名叫霍夫曼，一枝獨秀添浪漫。
比肩歌德屬一流，德國文學星燦爛。
酷愛音樂與繪畫，下筆千言思如泉。
秉公執法威不屈，骨鯁正直遭妒羨。
世有良才天不惜，四十六歲赴彼岸！
改編重寫亦創造，狗尾續貂不可效。
尊重原著保精髓，離譜太遠魂出竅。
山寨頂峰迪斯尼，吐槽粉絲競嘲笑。
服裝華麗演員美，內容空洞徒有貌。
樂聲悠揚歌者名，難讓觀眾拇指翹。
文學評論如登山，居高臨下眾山小。
本篇只將主線勾，欲識真面讀原稿。
1聖誕夜
聖誕夜，祝平安，聖誕禮物兒喜歡。
基督聖嬰送禮忙，瑪麗兄妹眼望穿。
哥哥喜歡刀兵馬，妹妹愛上堅果鉗。
胡桃夾子硌掉牙，瑪麗心疼獨愛憐。
夜深人靜萬籟寂，七頭鼠王來侵犯。
瑪麗急忙護櫃門，撞破玻璃鼠逃竄。
肘部受傷倒在地，失去知覺頭暈眩。
轉眼鼠群又重來，擺開陣勢要開戰。
胡桃夾子率偶人，威武雄壯齊吶喊。
炮聲隆隆聲震天，兩軍廝殺戰猶酣。
指揮不當經驗少，過早撤退陣腳亂。
偶人本是雜牌軍，傷亡慘重露破綻。
七頭鼠王兇又狠，胡桃夾子一命懸。
忽然飛去鞋一隻，鼠群倉皇又逃散。
母親夜起魂魄驚，忙請醫生來照看。
瑪麗流血發高燒，總把夢境當真見。
家人不信笑痴顛，瑪麗急哭口難辨。
身體虛弱應臥床，希望母親把書念。
為使瑪麗開心扉，教父演戲喬裝扮。
唱罷童謠講故事，堅果童話不一般！
2克拉卡圖克：硬堅果童話
從前有個老國王，朝思暮想要公主。
果然王后生愛女，藍眼金髮玉肌膚。
唇紅齒白世無雙，國王跳起陀螺舞。
取名皮爾麗帕特，舉國上下齊歡呼。
只有王后特鬱悶，提心弔膽不言語。
安排多人守搖籃，懷中公貓不停撫。
原來國王曾設宴，請吃香腸來炫富。
老鼠竟然搶了先，國王丟臉暈過去。
國王一怒滅鼠族，只有母鼠命保住。
王后深知母鼠狠，定將重來尋報復。
侍女端坐抱公貓，日夜不停來監護。
通宵達旦貓也倦，母鼠趁機倏忽現。
夜深鬼影似有聲，夢醒侍女魂魄散。
公貓聞聲齊追趕，可惜為時都已晚。
老鼠入洞如閃電，公主花容瞬間變。
頭大身小眼凸出，嘴巴裂到兩耳邊。
國王撞牆王后暈，宮裡哀嚎成一片。
國王愚昧又嚴厲，歸咎發明捕鼠器。
飛來橫禍無緣由，鐘錶匠人發了愁。
恢復美貌限四周，不然引頸待砍頭。
公主日夜不停哭，哭聲震天如獅吼。
凝視搖籃絞腦汁，冥思苦想求主意。
期限將至國王催，揮舞權杖又發威。
束手無策心焦急，鐘錶匠人掩面泣！
忽然飛來一堅果，正好落在搖籃裡。
公主順手撿起來，咔嚓一聲就咬開。
吃下果仁變安靜，國王夫婦笑開懷。
片刻之後又大哭，各種堅果全送來。
公主看了皆不要，可惜偶然不常在。
鐘錶匠人有靈犀，從中悟出一玄機。
急求面見佔卜官，仰觀天象查典籍。
東方有種奇異果，名叫「克拉卡圖克」。
白色果仁圓又甜，靈丹妙藥復美顏。
咬開堅果獻公主，必須是個美少年。
國王聽罷極喜歡，下令即行莫遲延。
兩位使者出王宮，曉行夜宿直向東。
櫛風沐雨不敢閒，轉眼過了十五年。
蛛絲馬跡未曾見，思鄉心切淚如泉。
「東奔西走都是找，何不返回紐倫堡？」
恍然大悟兩兼顧，拭淚直奔家鄉去。
兄弟相見緊擁抱，命途多舛慢慢道。
堂兄越聽越興奮，大腿一拍起蹦跳。
「踏破鐵鞋無處覓，東去西來是預兆！
前年有個堅果商，來自異國到他鄉。
正要擺攤賣堅果，突然駛過車一輛。
一袋堅果全軋碎，唯獨一顆皮未傷！
異國商人未惱火，非要把它賣給我。
要價金幣廿芬尼，不要更多不能少！
天下無巧不成書，一摸口袋錢正好。
當日鍍上一層金，為何買它全不曉。」
翻來覆去看不夠，天文學家覺蹊蹺。
刮去鍍金見中文，正是「克拉卡圖克」！
「堅果我們找到了」，兄弟蹦跳齊歡笑。
堂兄兒子英俊男，恰是要尋美少年！
喜訊送到王宮裡，良辰吉日證神奇。
鼓號震天人如潮，應徵少年相鼓勵。
接過克拉卡圖克，各顯神通不惜力。
一個下巴受了傷，一個暈倒長嘆息：
「這是一顆硬堅果！」個個垂頭洩了氣。
國王慢慢站起來，高聲宣布大消息：
「誰能咬開硬堅果，恢復公主美容顏。
將娶公主為嬌妻，也是王國繼承人！」
少年德勞瑟邁耶，走上前來先施禮。
接過堅果送口中，咔嚓一聲堅果碎。
獻上果仁閉目退，公主吃下美容回。
後退七步尚未完，歡聲笑語動天地。
母鼠突然鑽出來，恰被少年踩腳底。
吱吱尖叫聲悽厲，少年搖晃變形體：
胡桃夾子木偶人，頭大身小丑無比！
變形少年被丟開，公主見了更嫌棄！
節外生枝出意外，重觀天象問天機。
少年未來已註定，解除詛咒需前提：
「一要親手斬鼠王，還須女子表愛意。」
堅果童話講到此，後續故事更神奇。
3解除魔咒
胡桃夾子堅果鉗，原來是個美少年。
教父侄兒中魔咒，瑪麗害羞欲避嫌。
常常面對玻璃櫃，浮想聯翩木偶前。
「你是我的小天使，我的生命屬於你！」
忽聞偶人竊竊語，瑪麗臉紅心暗喜。
如今鼠王七個頭，張牙舞爪醜無比。
嫉恨瑪麗拋拖鞋，惱羞成怒又重來。
爬上胳膊登上頭，連續兩夜來宣戰：
「交出你的杏仁糖，還有你的糖豌豆，
畫書偶人連衣裙，否則咬碎小木偶。」
瑪麗自語訴苦衷，木偶回答請莫愁：
「不要交出連衣裙，鼠王兇惡又貪心。
我的任務我解決，一把寶劍定乾坤！」
瑪麗哥哥肯幫忙，胡桃夾子重武裝。
意志堅定信心增，不斬鼠王誓不休。
當夜瑪麗睡夢中，忽聞客廳鬧哄哄。
撲通哐啷吱吱叫，然後安靜寂無聲。
忽聽有人輕叩門，瑪麗開門吃一驚。
胡桃夾子門口站，右手拿著帶血劍。
左手持燭光耀眼，七頂王冠亮閃閃！
胡桃夾子單膝跪，呈上王冠捷報傳。
為謝瑪麗多犧牲，邀她仙境去遊玩。
4遊仙
胡桃夾子帶瑪麗，一起來到走廊裡。
老舊衣櫃門大開，正對父親狐皮衣。
胡桃夾子爬上去，袖裡放下小軟梯。
瑪麗攀登剛露頭，白光一閃到草地。
冰糖草地星光閃，糖果大門高聳立。
橘子河水檸檬溪，潺潺流入奶湖裡。
小兒河畔比垂釣，榛子果仁小魚肥。
邊走邊看邊說笑，轉眼來到聖誕林。
胡桃夾子拍拍手，林裡走出牧羊人。
獵人伴奏聲細細，牧羊兒女翩翩舞。
穿過樹林到湖畔，玫瑰湖上霞光燦。
一輛華麗貝殼船，乘風破浪到跟前。
十二小人跳上岸，抬起瑪麗上寶船。
金鱗海豚噴水柱，空中飛起彩虹練。
左顧右盼心喜悅，瑪麗俯身看湖波。
浪花朵朵映笑臉，疑似皮爾麗帕特！
胡桃夾子告瑪麗：「不是別人那是你！」
上岸經過小叢林，遠遠看見都城門。
都城塔樓式樣奇，金碧輝煌氣象新。
屋頂造型像王冠，侍女常把真花散。
都城又名糖果城，居民美麗又熱情。
四位小姐走上前，親切問候表歡迎。
胡桃夾子告瑪麗，這是我的親姊妹。
又對姐妹說瑪麗，她對我有救命恩！
手拉手，肩並肩，兄弟姐妹進宮殿。
宮殿裡面更輝煌，珍珠貝雕布滿牆。
四位公主要設宴，親自動手調羹湯。
迎接王兄與恩人，忙裡忙外喜洋洋。
瑪麗真心想幫忙，公主請她磨冰糖。
缽盂沙沙如夜曲，兄妹談話如私語。
睏倦襲來不可擋，瑪麗漸漸入夢鄉。
如坐輕紗平地起，飄然飛入雲霧裡。
越升越高到雲端，砰的一聲墜落地。
5尾聲
瑪麗睜眼好詫異，原來躺在自家裡。
醫生立刻放了心，母親長出一口氣。
瑪麗不知守護急，滔滔不絕說經歷：
胡桃夾子殺鼠王，送我王冠表勝利。
帶我遊覽偶人國，奇幻仙境真美麗。
取出王冠來證明，招來父母狠責備。
喝問寶貝何處來？瑪麗委屈又哭起。
教父匆忙來解圍：「生日禮物怎忘記？」
從此瑪麗多沉默，時時自語如夢囈。
教父又來修鐘錶，瑪麗一旁看仔細。
忽然坐對小木偶，情不自禁敞心扉：
「假如你因我變醜，我就不會嫌棄你！」
說完撲通倒在地，母親大驚無主意。
兩個條件全實現，魔咒瞬間失魔力。
胡桃夾子變少年，瑪麗醒來更驚奇！
教父牽著一男孩，侄兒剛從家鄉來。
白白臉蛋透紅潤，紅色外套鑲金邊。
胸前別著一束花，下穿長襪足蹬鞋。
一把寶劍腰間掛，絲絮禮帽夾腋下。
假髮撲粉髮型美，背後垂下一髮辮。
瑪麗瞥見臉發熱，半是歡喜半羞怯。
少年恭敬邀瑪麗，一同來到柜子前。
接著立刻單膝跪，鄭重說出肺腑言：
「你在這兒救我命，我變醜陋你不嫌！
現在我已是國王，請你答應作我妻！」
「你的王國很漂亮，子民快樂又美麗，
熱情好客性溫和，做你妻子我願意！」
翌年大婚糖果宮，國王親自駕車迎。
寶馬雕車耀眼明，迎親隊伍迤邐行。
兩萬兩千珍珠人，小巧玲瓏格外萌。
燈火輝煌人如潮，熙熙攘攘滿都城。
彩帶繽紛飄飄舞，鼓樂喧天處處聞。
如夢似幻偶人國，四海同慶聖誕節！
2019年5月15日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