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兵團之家
文/兵團老頭
我們家有七個原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的戰士,算得上是兵團之家!
我們都是1969年作為知青去的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3師23團,轉眼快五十年了,朝如青絲暮成雪,去兵團的時候十六七、十七八,如今都是白髮蒼蒼了!
從我的角度稱呼這七個人是我和老伴唐冬瑞、大舅哥唐星鬥、大舅嫂張保霞、小姨子唐小虹、小姨夫鞠世鑑、內弟妹化汝娟!
當年知青下鄉去兵團的情況千差萬別,很多人回憶起來都說走的時候如何如何難過,但是我老伴兄妹三人不一樣,三人不僅自己去的自願,就是父母也替他們高興,原因很簡單,當時父母雙雙坐牛棚,他們對自己倒是無所畏懼,特別擔心孩子們的安危,如今孩子們能去兵團,還是解放軍這個大學校,起碼活命沒有問題,很多年後嶽母還說:「你們是去逃命哩,我當然高興!」由此可見文革中所謂走資派子女的艱難,就是咱們的大領導之所以又第二次去陝北也是因為在家裡更不安全!
左起:唐曉虹、唐冬瑞、唐星鬥
大哥唐星鬥一見面就給人一個兄長的感覺,他那寬厚有型的嘴唇流露著剛毅和忠厚。文化大革命中有一次他們那一派的正在禮堂集會,突然從窗戶外扔進來一個炸藥包,導火索突突地冒著白煙。大家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壞了,有的高聲尖叫,有的抱著腦袋,有的想跑可是抬不起腳來,現場一片混亂,只有星鬥一步搶到跟前,彎腰抓起炸藥包抬手扔到窗外,事後知道炸藥包是假的,但導火索是真的啊!當時保定武鬥很厲害,開槍殺人扔炸藥包的事很多,面對突突冒煙的炸藥包誰知道真假哪?所以人的膽量和勇敢不是拍拍胸脯就有的,真到千鈞一髮之際才顯的出來。
我到了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恰好和星鬥分到了一個班,我們一條炕上睡,一個盆裡吃,一塊幹活兒,很快就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星鬥在家是大哥,照顧弟妹慣了,在外也是總想著關懷別人,冬天天氣冷,星鬥說他不怕冷睡在涼炕梢,讓我睡在熱炕頭,好幾次我們一起進沙漠割檸條(做黃瓜和西紅柿架杆)都差點迷路回不來,真是生死關頭在一起。
後來我到了團部宣傳隊遇見了唐冬瑞,說起來才知道他是唐星鬥的妹妹,我們的話自然就比別人多起來
星鬥當過四連司務長,那是他最操心受累的一段時光,沒錢沒糧,想給大家把夥食搞上去談何容易。一次回保定探家,家裡找人到鄉下買了些落花生,全家動手給他剝了幾斤花生米,他一粒都沒有吃,等回到連隊把花生米搗碎全部撒在了連隊吃早飯拌的鹹菜裡再後來他調到團部後勤處,當助理員兼團部供銷社主任,在那個物資極端缺乏的年代,在別人眼裡這可是個美差,但是他怕人家說他走後門,妹妹要買什麼東西他都不給捎,讓他們自己到門臉去買。
1975年10月我和冬瑞結婚時,星鬥找到團長趙樹農很不好意思的說想要一張自行車票,給妹妹買輛自行車,這可能也是星鬥唯一一次為自己的事情求人!
和星鬥的人高馬大相比,大嫂張保霞是個嬌小玲瓏的女子,人長的很漂亮,說話細聲細氣非常溫和好像天生就是沒有脾氣的人,她是十六歲去的兵團,在家裡哪兒幹過什麼活兒,可是當年我們兵團戰士天天乾重活兒。冬天挖大渠的時候一般是一個男班和一個女班相配合,這主要是考慮到了體力的相互彌補,我們一班和她們十一班常常合作。內蒙古興修水利就是冬天挖渠,夏天水多幹不了啊,冬天挖大渠那真是殘酷啊!現在想想都讓人後怕。
我們四連有一片稻田,那裡的水渠多數都是冬天挖的,我和星鬥合作寫過一首歌叫「冰天雪地把渠開」,歌中唱到:「寒風吹的急哎,雪花撲面來,兵團戰士戰天地,冰天雪地把渠開----」2007年在整理回憶這首歌的時候,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張保霞在挖渠中的形象:大錘大錘掄不動,鎬頭鎬頭掄不動,我們用鋼釺撬開的凍土塊,她們抱著裝在筐裡抬上渠背,抬著、跪著、爬著、滿身是土,手套也磨破了,皮帽子把臉包的只露著一對眼睛,淚水和哈氣讓眉毛上、臉兩側都是厚厚的霜雪---『寒風吹的急哎,雪花撲面來----』當時我不由得淚水奪眶而出----!
寶霞回城以後和星鬥頻頻書信來往,那以後星鬥宣布和寶霞戀愛了!世界上真的會發生奇蹟,這麼不同個性的兩個人相愛了,一般情況兩個相愛的兵團戰士如果一個回了城,就有可能出麻煩,而他們是分開後戀愛才剛剛開始。當然我堅信兵團的艱苦生活增進了兩個年輕人的互相了解,那段不平凡的日子其實是鑄就了他們感情的基礎!
三年後星鬥回到了保定,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結了婚,哈哈,在兵團比我們小很多一直叫我大哥哥叫冬瑞大姐的張保霞成了我的大嫂。但是我們在一起總覺得還是在兵團,有時候真的不知道按照輩分怎麼稱呼,有一次小虹問星鬥,寶霞應該叫新道什麼啊,星鬥張口答道:姐夫唄,寶霞比冬瑞小啊----哈!
2007年春天,我和星鬥、保霞到巴拉亥尋找原23團4連遺址,看到若有若無的殘留,我們心中無比感慨,保霞吟道:
「也許這是最後的告別,
告別這塊蒼涼的土地,
告別我們無悔的青春,
但是對這片土地我們心存感激,
它將在我們生命的記憶裡永駐——!」
冬瑞的大妹妹---也就是我現在的小姨子唐小虹是原23團2連的,23團2連的老戰士一提起自己的老連隊就有些頭疼,當年二連在全兵團也是尖子連隊,出了很多典型人物和典型事跡,他們的連領導總能想出新的口號和辦法,刺激大家多幹活兒,讓大家像繃的緊緊的彈簧一刻也不能鬆懈,這樣二連的戰士吃的苦受的累就更多。小虹溫和善良好心眼,就是有點慢,性子慢動作也慢,她動作慢活兒又不能少幹,只得拼死拼活往前趕,所以比較起來星鬥一直認為他的這個妹妹吃的苦最多,兵團放寬條件能辦回城的時候(有兩個在兵團的可以辦回去一個),第一個就是小虹先回的城。
在那個環境下兄妹多了也有好處,彼此有個照應,雖然4連離2連和團部很遠,但是星鬥只要有辦法還是經常來看看這兩個妹妹,小虹能給哥哥看看手上凍裂的口子,在哥哥身邊靠靠就感到幸福得不行。2007年春天內蒙古電視臺現場採訪冬瑞,她講到有一次星鬥去看她,帶了個罐頭說今天給你過生日…說到這裡淚如雨下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了,困難時期的那些親情像烙印一樣深深刻在了兄妹們的心中。
小虹回城以後才搞的對象,嫁的老公鞠世鑑是1師3團5連的。小鞫更是個厚道人,能出力氣手還特別巧,家具都是自己設計自己做,做飯做菜養花沒有一樣不順手的,幹活麻利,動作快的和小虹正好180度,而且生活安排的特別規律,每天早上跑步回來時把早點買好----從我認識他到現在四十多年,無論冬夏、無論風雨,天天如此沒有變過。
小鞫是大高個,在一師進過籃球隊,別看平時不言不語但是很有兵團戰士的個性。有一天下班路上小虹看見有人打架就勸了幾句,沒有想到幾個潑皮無賴要打小虹,正好小鞠趕到,左手揪住一個鬧的最兇的大吼一聲:「敢打我老婆!」,右手一磚頭拍下,磚頭碎了,那小子翻翻白眼轉了兩圈撲通倒在地下……第二天小虹讓小鞠上班時換條路走,免得地痞報復,小鞫理也不理照樣昂然走過竟也無事。
我們都回城以後唐家最小的老六(小雨)從部隊復員回來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一次星鬥和小虹騎自行車從廠裡出來正好碰見進廠門的化汝娟,小娟是原23團8連的,也是剛從兵團回到保定,本來在團裡就認識,大家自然要招呼一番,另外星鬥在團部的時候和小娟的姐姐化汝習(23團8連)姐夫蔣南徵(23團9連)就是好朋友。小虹突發奇想:咦,把小娟和咱們老六提提不行嗎?星鬥也認為可以考慮。正好蔣南徵兩口子來訪,星鬥就正式提了出來,接下來的情況大家也就能猜到,小娟嫁的是唐家老六,做為家裡的內蒙古兵團戰友她是第七名!
逢年過節我們聚到一起的時候,大家說的全是兵團當年的事,有時候談論誰脫的坯多,有時候談論沙漠的大風,有時候談論窩窩頭如何如何好吃----受過的苦受過的累都成了我們的故事和話題,三十年如此五十年也如此,年輕時候在一起如今老了也在一起倒是總也不覺得老!
無論別人對兵團怎麼評價,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一定是我們家永遠的話題了。
左起:焦新道、張寶霞、唐冬瑞、唐星鬥、唐曉虹、化汝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