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當背景音樂響起，幾十個黃色、褐色、黑色的龜甲的水波下緩緩移動的時候，鄭李明的直播就開始了。
寒冷的冬季，烏龜們仿佛都在休眠。空鏡頭中闖進來的第一個「活物」是鄭李明的一隻手，手上滿滿地握著一把蝦幹。
福建小夥鄭李明一邊餵龜，一邊講解養龜技巧，展現自己作為「獸醫」的專長，並時不時根據粉絲留言現場挑龜。
做「烏龜吃播」已經半年多了，如今，鄭李明的店鋪加直播間每天銷售烏龜近萬隻。當初「畢業養龜」的規劃已經超額實現了。
蝦幹是烏龜心中的美味，鄭李明的手掌接近水面時，已經有幾隻嗅覺靈敏的巴西龜警覺起來，開始撥動四肢滑向他。
一靠近食物，本來藏在龜甲裡的腦袋突然彈射而出，此時，脖子長的烏龜總能佔盡優勢，率先嚼到大口的蝦幹。一些小龜也紛紛圍攏上來，有一些聰明的小龜爬到大龜的背上，搶蝦幹吃。
「烏龜吃播」是鄭李明直播間的保留節目。
這一幕看得粉絲們忍俊不禁。他們紛紛刷起評論來，新粉會說，想不到慢吞吞的烏龜搶起食物來也會這麼積極；老粉則說，下一次「吃播」又要等2、3個小時了。
今年春夏，鄭李明把整個團隊遷到了福建寧德的老家。這裡不但依山傍水，而且有一個可以穩定供貨的大養龜池。
大半年下來，已經有6萬「龜友」聚集在鄭李明的「直播間」。
鄭李明帶著鏡頭來到養龜池旁，給粉絲展現懶洋洋的烏龜在岸邊曬太陽的場景。另一側，養龜工人則在船忙不迭地撈烏龜。一大網下去，能撈出少則二三十、多則四五十隻烏龜。鄭李明做起了烏龜直播，「一網龜，一口價。」
「虧本龜」賺第一桶金
在華南農業大學讀研究生的時候，鄭李明常去的地方有兩個，一個是窗明几淨的實驗室，在裡面穿著白大褂做實驗；另一個是布滿淤泥的養龜池，打著赤腳和一同創業的小夥伴們從淤泥裡摸出一隻只中華草龜。草龜裝滿了一個個竹筐，淤泥經常濺到嘴裡，鄭李明總是說，淤泥是甜的，因為這些草龜很快就能賣上大價錢。
2015年，鄭李明和幾個同校的小夥伴湊了18萬元，做起了一門「養龜」的生意。讀獸醫專業的鄭李明一直想做農業創業，卻一直找不到好的項目。直到學水產養殖的合伙人黃飛騰出謀劃策，說要養草龜。
當時，養殖一斤草龜的成本是15元，而銷售時卻只能賣13元一斤，這是一門「賠錢的買賣」。
連一個合伙人的家長都看不下去了。那位家長是浙江台州的一位「養龜大戶」，聽說兒子居然和人合夥養了草龜，趕緊南下廣州來勸阻。幾個小夥伴和這位叔叔解釋了其中的門道，原來這個「潛力龜」未來會成為廣州市場上的「爆品」。
龜甲向來是製作中藥材「龜甲膠」的原材料，在創業之初選擇項目的時候，鄭李明的合伙人黃飛騰無意間看到了一條新聞，以後對中藥材市場的監管會越來越嚴格，「龜甲膠」這一味藥必須用草龜的龜甲作原料。而當時廣州的烏龜養殖產業，人們依然對養草龜嗤之以鼻。
鄭李明和團隊一起購置了一批龜苗，耐心地等待草龜成長起來。到了當年的九月份，各大藥廠紛紛開始收購草龜，草龜的價格開始飛漲，從十多元一斤漲到最貴的可以賣到一百多元一斤。無數客戶通過養龜的社交平臺找到鄭李明，創業之初的18萬元在短短4個月就翻到了300多萬。
七彩小烏龜
這波巨大的紅利讓鄭李明置頂了一個激進的計劃：引進一批種龜，培養龜苗。這時草龜龜苗的培育成本是7、8元一隻，銷售價格可以達到七八十元，利潤可以翻10倍。
這時已經是10月，凜冬將至，然而這一年廣州的冬天似乎來得很晚，依然是豔陽高照。鄭李明和夥伴們決定賭一把，把上萬斤種龜放進了剛剛在廣州白雲租下的30畝養龜池。他心裡已經做好了計算，只要有一半烏龜能熬下去，就可以盈利。
然而，一股寒流來襲，放下去的種龜凍死了70%，只能賣龜甲挽回一些損失，這一仗，讓鄭李明的團隊虧損了100多萬。
熬過了這個寒冬以後，鄭李明和創業的夥伴們調整了發展方向。有的夥伴選擇了繼續做養殖，而鄭李明和黃飛騰轉到了資產更輕的電商。「不想再承擔這樣的風險了。」
鄭李明在淘寶上開了一家賣寵物龜的小店，從養殖基地進貨，主要賣給一些線下寵物店，生意一直不溫不火，直到「爆款網紅龜」的誕生。
有一次，鄭李明在抖音上，無意間刷到一個畫家在烏龜殼上作畫，這隻「化了妝」的烏龜瞬間引來了無數的獲贊。鄭李明突發奇想：如果在每隻烏龜的殼上都畫上圖案，那它們豈不是都要成為網紅？
要籌劃「生產」七彩小烏龜，首先，就要選擇一種對烏龜身體沒有傷害的塗料，鄭李明光是塗料就試了十幾種。找印刷廠的時候，更是碰壁無數。「人家根本就不相信可以在烏龜殼上印刷圖案。」最終，終於在江西一家擁有3D列印技術的工廠找到了合作機會。
「生產」七彩小烏龜的場面蔚為壯觀：每個批次有100隻烏龜同時被固定在印表機上噴繪，印上蠟筆小新、小豬佩奇、HelloKitty等圖案，結束之後到陰涼區晾曬，新的一百隻烏龜被送到流水線上……當天晚上七彩小烏龜再店鋪上線以後，就售出了3000隻。女生和孩子家長紛紛下單，寵物店更是以500隻為最小單位訂購。此後，店鋪基本上維持在日銷萬單的水平，工廠的生產，有時甚至會供不應求。年銷售額達到了2000萬。
龜中珍品
今年年初，鄭李明開啟了淘寶直播，經常在直播間中分享一些「龜中珍品」。
「碳墨」就是其中的一種，這種周身漆黑、在傳統文化中有避邪功效的龜是由最不起眼的草龜變化而來。成長到5、6歲的草龜會有一部分自發地變黑，而這一過程卻要經歷千挑萬選。
養殖場會把一批「種子」草龜單獨放到一片環境良好的場地去養殖，這裡砂礫細軟，場地空曠，既不用擔心腹甲被磨損，也不會因為過度擁擠而打架。一段時間之後，沒有變黑的草龜會被淘汰，經歷過5、6次淘汰之後，1000隻草龜當中僅有三、四十隻能夠變成「碳墨」。而碳墨的身價會翻上幾十倍，可以賣到800元左右一隻。
「火焰龜」則是冬天裡的一把火。這種龜不但在冬天繁殖，而且在冬天「發色」，在龜甲上綻放火焰。火焰龜龜甲上橘黃色的部分被稱作「翅膀」，翅膀越大、顏色越鮮豔的龜越值錢。
火焰龜的「翅膀」往往在春夏就浮現痕跡，到了冬天顏色最為鮮亮，這個過程被稱為「發色」。鄭李明介紹，有不少買家會購買一批火焰龜回去，餵它們番薯葉等補品，促進它們更好地發色，到了冬天轉手一賣，價錢常常能翻上一倍。「資深玩家都愛看火焰龜發色。」
直播間裡最為貴重的還是一些變異龜，如黃化草龜、虎紋草龜、變異巴西龜等。普通的草龜只能賣幾元到十幾元錢不等，而變異龜則可以賣到幾百甚至上千塊，價格直翻百倍。
「有不少人買了變異龜回去繼續繁殖，希望能繁殖出更多的稀有品種，至於他們有沒有成功，我就不知道了。」 鄭李明笑道。
如今，鄭李明的直播間像個「樹洞」，大家傾吐各種養龜的喜怒哀樂的同時，也在期待早日春暖花開，直播鏡頭可以移到戶外，可以看烏龜們懶洋洋地在太陽下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