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哈巴,亦名克利師那卡雅,出生於索瑪普瑞鎮上,他是一位書寫員的兒子。後來他到達瑪巴拉王所蓋的索瑪普瑞大學院受戒出家,由上師加朗達惹給予喜金剛灌頂。
康哈巴修行儀軌十二年,親見喜金剛本尊眷屬,當時大地震動,這個境界讓他滋長了我慢,一位空行現身,提醒這不過是道上出現的一點瑞相而已,其實根本尚未證得究竟真理。康哈巴繼續專修,有一天為了自我測驗,他將腳踏在一塊巖石上,結果留下了足跡。空行再度現身,請他回去好好禪修。過了一段時間,他從三昧而起,發現自己離地一尺漂浮著,空行又再現身,提醒他勿起我慢心,應回去繼續禪修,最後他能飄浮於空中,頭上還有七個傘蓋,身旁有七個自然發聲的人皮鼓圍繞。
康哈巴告訴弟子:[我已經成就了,我們要到朗卡普瑞那個野蠻的小島去調伏那裡的人。]於是他就帶了三千個弟子前往斯裡蘭卡的朗卡普瑞城。
到了海邊,為了讓弟子們與斯裡蘭卡民眾留下深刻印象,就獨自一個人先涉水過去,表演在水面行走的本領。他心裡想:[連我的上師也沒這麼厲害!]一動念的結果就是落入海中。海浪將他衝到岸邊時,看見上師加朗達惹出現在面前的天空上。
上師問道:[康哈巴!你要到哪裡去?發生了什麼事?]
[我要到斯裡蘭卡的野蠻小島,去救那裡的人出離輪迴。]他虛心地答道:[但在途中我突然動念,認為自己的力量比您還大,結果就失去了力量,跌落海中。]
加朗達惹告訴他:[你那樣做是沒有任何利益的。你應到我的國家巴塔裡普札去,那裡由一位仁心的國王統治著,去找我的一位紡織工弟子。要完全聽他的話,那你就能成就究竟果位。]
康哈巴就依照上師的指示出發,結果失去的法力又恢復了,天空再次出現寶傘蓋與人皮鼓,不但能在水面上行走,而且也可在巖石上留下足跡。當他抵達巴塔裡普札的時候,他就將三千個弟子留在城外,自己入城找那位織工。他在大街上走著走著時,經過許多織工的店鋪,他凝視著那些織布機,線就斷了,這些織工都用手接上線,所以他就知道這個不是自己要找的上師。當走到街尾,靠近城的邊緣地帶,他發現一位織工的線斷後都會自動接起,於是心中知道自己找到上師了。他向那位織工頂禮,繞行,請求傳授究竟真理。
織工問道:[你願意照我所說的一切去做嗎?]
[我願意。]康哈巴回道。
接著,兩個人一起走向火葬場,在那裡他們看到一具新亡的屍體。
織工問道:[你能吃這具屍體的肉嗎?]
康哈巴跪了下來,取出刀子,準備割一片肉來吃。
[不是那樣!]織工輕蔑地說:[是像這樣!]他將自己轉變成一隻野狼,跳到屍體上面,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他又變回人形,說:[只有當你能這樣轉變自己時,才能夠吃人肉。]
他維續開示,先拉出一堆糞便,再將它分三份,指著其中一份說:[吃掉!]
康哈巴抗議:[如果我吃掉糞便,別人會笑我的。我不吃!]
於是織工吃掉一份,天神吃去一份,龍神捧走一份。
他們回到城市,織工花了五分錢買食物和酒,下令說:[現在去叫你的弟子過來,我們要一起修薈供。]
康哈巴照辦,但心裡卻想著:[那麼一點食物連一個人吃都不夠,怎麼可能餵飽全部的人。]
當所有徒眾集合好,織工就加持供品,將碗裡裝滿米、甜肉以及種種美味。這頓大餐連續吃了七天,供品依舊沒有吃完。康哈巴最後厭惡地想:[這樣的情況永無止盡,]就將剩下的食物布施給餓鬼,把弟子叫過來,準備離開,織工他們背後大叫:
[啊!你們這些可憐的孩子,正在毀滅自己喔!你們就是那種將般若空性與生命中活潑悲心相分離的瑜伽士!你們跑離這兒又能得到什麼呢?現出寶傘蓋與人皮鼓只是小成就而已。應當禪觀並了悟實相的本性!]
康哈巴不想聽,率領徒眾繼續走,來到巴厚扣惹的地方,那裡距索瑪普瑞東方四百五十哩,他在城郊停下,看到一個女孩坐在荔枝樹下,樹上有許多的荔枝。
[給我一些荔枝。]他向女孩說道。
[不要。]女孩回答。
瑜伽士並不氣餒,他用有力的凝視瞪著荔枝看,荔枝就掉下來,女孩也以同樣有力的凝視瞪著荔枝,荔枝又回到樹上。康哈巴剎那間大冒肝火,就以極惡毒的咒詛咒那個女孩,女孩就滾到地上,四肢流出血。
憤怒的群眾聚集起來,罵道:[佛教徒應該是要仁慈的,但這個瑜伽士是個殺人兇手。]
康哈巴聽到這些話才冷靜下來,對女孩生起悲心並除去惡咒,但現在他成為她惡咒的受害者了,他倒在地上,急劇地嘔吐與失血,好像要死掉一樣。他叫邦德空行母來救他,請她到南部的師利巴瓦塔山,去取能救他一命的草藥。
空行立刻出發,以七天的時間就完成本來需要六個月的路程。很快地,她找到草藥,便急忙向孟加拉出發。將到達的前一天,空行看到路旁有位老太婆在哭。空行沒認出那老太婆就是詛咒自己上師的人,她停下來問老太婆為何哭泣。
[康哈巴大師的圓寂難道不值得我哭嗎?]老太婆嗚咽道。邦德聞言,萬念俱灰,便將救命仙草丟掉了。結果回去時,卻發現康哈巴還剩一口氣,正在等著她帶回來的藥。他向她要草藥,空行囁嚅地講出自己受騙的經過。
康哈巴還有七天就必須舍業報身往赴空行樂土,他將這七天用來教導弟子修行[斷頭金剛亥母]的儀軌。
上師圓寂後,邦德空行到處尋找那位詛咒上師的人。她在天上找,在陰間找,也在人間找。最後終於發現兇手躲在一棵樹裡面。空行將她揪出來,以毒咒讓她永遠不得翻身。
八十四位大成就者的故事中,只有這篇是屬於警示性質的。其它尚未證得究竟大手印悉地的成就者,像勾惹薩,高朗吉、卡嘎巴等等,描述上都還算含蓄,唯獨這位康哈巴,修行喜金剛儀軌,人所公認的佛教瑜伽士,反而是以一種非難的方式加以描述。他不聽空行的勸告,又不遵從織工上師的法諭,自大魯莽,內心充滿了憤怒與驕傲,結局也很難堪。
康哈巴認為自己失敗於不完全的禪修,也就是未能結合智慧與方便。雖然他可能在平靜的情況下長年修習空觀,但是遇到念頭散漫狂傲以及情緒強烈反應的時候,就無法將障礙觀空。當他被荔枝樹下的空行激怒時,無法外戴忿怒的面具而同時維持內在平靜、離於執著,了解外相皆是空性,反而被憤怒所徵服,而事實上他可修行懺罪的禪定法,來彌補自己的過失,但卻選擇在不當的時機懺悔,結果使他因此中了詛咒乃至最後的死亡。
智慧與方便猶如鳥的雙翼一樣,缺少其中一項,鳥就飛不起來。不僅在情緒方面如此,在念頭方面也是一樣。如果自大的念頭一起,他立刻能見到其性空,自大的念頭就會消失,也不會跌落海裡;如果他能體驗到薈供的享樂即是空性,那麼他就會有無窮的胃口;如果他能真正地根除偏見與預設的立場,得到平等性智,那麼就能吃下上師的排洩物;如果沒有[我]的感覺,就能將自己轉成野狼來吃人肉。
康哈巴代表一種典型的禪修者,雖然能入非想非非想處天定境,也可能了悟萬物本空,甚至座下亦維持此三昧力,但一談到行動,那麼由禪修中所領悟到的一切都消失了。在順境時,他能展現悉地與實現利生之願,而在必須以究竟見消除障礙時,卻因還殘留對[自我]的妄執,因此無法做到。只有那些真正的成就者才能持續地了悟究意實相,在日常生活中結合智慧與方便。
有三位空行在這篇故事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每一位空行都具有潛力,能夠提供解脫道上的幫助或引導。康哈巴一直忽視的第一位空行,可能是人身的空行,也可能是一種報身相。果樹下的那位空行是世間空行,由於她碰到康哈巴的自我,使得康哈巴無法認出她的正面潛力,他氣得生起較量之心,又執著這種心態,激起空行的憤怒,終於導致自己的滅亡。很明顯地,當空行展現她黑色的一面時,要透視她的空性就很困難了,但如果真能辦到,那麼她就成為最好的伴侶、引導與侍者。第三位空行邦德是他可靠的朋友,對他具有虔誠心,為他做了一些非凡的事業。她的名字意思可能是[佛教比丘尼]或是[天靈蓋],而後者可能代表她和卡巴裡卡派有關係。康哈巴有個男弟子叫做邦德巴達(第三十二篇),但是根據《塔惹那塔》的說法,是巴札巴達(第二十四篇)找到了害他上師的巴呼瑞女子,在德瓦扣塔的一棵樹中發現並殺死她。
傳記中提到吃肉、吃糞及薈供。對於卡巴裡卡派的苦行者而言,糞便、屍體、酒、藥、魚和肉都是能使行者證悟究竟真理的聖物。透過一味的體驗,找到不淨中的清淨,就了悟一切現象基本的相通之處,也就是證悟空性。在墮落與腐敗的事物中,有個天真無邪的種子,那就是無所限制的心性,它使得二元的兩極相互結合;種子長大,變成菩薩六度萬行之花,猶如蓮花從汙泥中昂然玉立,沒有汙泥就沒有蓮花。密續儀執中,蓮花的形相可說是最基本而且無所不在的。
吃生肉,性結合以及吃糞便,這些是典型的卡巴裡卡派苦行者所做的事,他們有意識地探尋輪迴界被視為最下賤的行為,以覓得涅槃之道。大詩人兼歌唱家康哈巴唱了許多完美的卡巴裡卡派修行之歌,甚至將自己也當成是卡巴裡卡派的行者。他的上師加朗達惹被認為是一位偉大的卡巴裡卡派上師,但若是說康哈巴也真正地受持卡巴裡卡派的大戒及修行其儀軌,那就不太可能了。雖然他唱過:[喔!東比我要和您同行,因此我不帶任何抗拒地成為一個卡巴裡卡。我是卡巴裡卡而您是東比!我為您戴上骨飾花冠…….]讀者可能會想到,卡巴裡卡派對其而言,只是一種心態,他也許從來沒有實修卡巴裡卡派的法。他唱出非二元的實相,唯空而己,並且只要能認清這點就能證大手印成就。他排斥智識的方法、真言、觀想、婆羅門的儀式,以及卡巴裡卡派對於密續表相以及傳統的執著。因此他所唱的是真實的卡巴裡卡派行者的狀況,沒有成見或偏私,沒有預設的立場及教條,並且了悟到一切心的遊戲都是俱生的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