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呂行:《平凡的榮耀》不怕過於真實,只怕不夠真實

作者|顧    韓

編輯|李春暉

 

「太真實了吧」、「我已經開始替秋秋緊張了」、「好像看到了剛實習時的我自己」……9月4日，《平凡的榮耀》開播，年輕觀眾終於等到了一部不談戀愛的國產職場劇。

 

該劇由華策克頓旗下劇酷傳播出品，呂行執導，趙又廷、白敬亭、喬欣領銜主演，於東方衛視、浙江衛視首播，優酷同步播出。故事從職場菜鳥孫弈秋的視角切入，講述了一家金融投資機構中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試圖還原平凡上班族在工作中不斷遭遇困境、尋求突破成長的歷程。

正如開頭所展示的，這部劇雖然不缺帥哥美女，但並不以顏值和CP為主要賣點，而是著力刻畫職場中的大事小情、人情冷暖。「真實感」、「代入感」成為評論中的高頻詞彙。

 

「我們不太會聽到哪個戲會因為『過於真實』而被詬病，往往都是因為不太真實。」導演呂行對硬糖君說。如何讓職場劇在真實可信的同時又不乏趣味、懸念與戲劇性，是他在創作過程中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從短劇到長劇，從懸疑到職場

 

《平凡的榮耀》上線後，許多觀眾調侃：這部戲的代入感過強，以至於產生了一種看懸疑劇的感覺，始終為主角捏著一把汗。

 

事實上，導演呂行的上一部知名作品正是2017年的高分懸疑網劇《無證之罪》。該劇改編自《隱秘的角落》原作者紫金陳的另一部小說，社會派推理在當年來說略有些超前，但與題材相匹配的冷冽質感、寫實畫風，完成度還是相當高的。

 

這可能是許多人對於呂行的初印象由來。也正因如此，從高度風格化的懸疑網劇到一部聽起來就很「正」的衛視黃金檔劇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背後的故事格外令人好奇。

呂行在片場

 

「我是在微博裡接的這部戲。」呂行回憶道，「2017年11月份，我正在改我的畢業論文，劇酷的同事給我發了微博私信，說有戲要找我。」

 

當時《無證之罪》剛播完，找上門來的項目多是類似的懸疑題材，因此這個職場劇的邀約令呂行既困惑，又有些興奮。作為導演，他也希望嘗試更多題材類型，探索更多職業道路上的可能。最終他決定接受這個挑戰，與劇酷一同打造一部獨特的職場劇。

 

在呂行看來，短劇與長劇在具體的創作流程上大同小異。真正的差別在於定位，而定位又決定了敘事策略與視聽風格的差異。

 

他始終認為，短劇屬於精準服務於某一類觀眾的內容，因此表達上可以更加個性化。做長劇則正相反，創作者要適當「縮小」個性，主動服務觀眾、適應觀眾的觀看心理。「長劇的重點不在於我要表達給觀眾什麼，而在於我如何讓觀眾在一個長敘事的不同階段獲得不同的感受，如何確保他們今晚看了兩集，明晚還想繼續看。」

 

而在視聽語言的選擇上，要做到形式與內容統一。《無證之罪》作為一部12集的懸疑劇，包含著相當強的戲劇衝突與非常極致的人物，因此在視聽語言上可以「更狠一點」。《平凡的榮耀》則不然，它的視角對準的就是日常生活中的人物、事件與情感，因此無需太過風格化。

 

因此，這部戲的定調也就成了它最大的挑戰，如何讓如此「波瀾不驚」的劇情既真實可信，又富於戲劇性，能夠吸引觀眾往下看。

 大功夫、小心機

製作環節如何營造真實感

 

金融投資行業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頗為神秘，不過，《平凡的榮耀》選擇金融投資行業作背景並不突兀。在上海這座國際大都市的歷史乃至未來中，金融業都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

 

呂行坦言，自己之前對金融行業所知甚少，因此在項目啟動前進行了大量調研工作。包括在金融顧問的陪同下多次實地體驗，觀察從業者的真實工作狀態，學習投資行業的相關知識，了解金融投資的常識術語等等。

 

在此過程中，呂行也感受到了這個行業的殘酷之處：工作節奏快、壓力大，競爭激烈、層級分明。少數人在金字塔尖上顯露風光，底下是許多默默付出的中層與基層從業者。在他看來，向觀眾展示光鮮亮麗背後的辛酸也是這部劇的價值所在。

 

呂行透露，參與調研走訪的還有許多其他部門的主創，如美術指導李佳寧，「他會跟我們去不同的投資機構，了解員工們在日常生活中會有哪些陳設上的細節，最後依據角色的個性給他放不同的東西。」

林經理作為一個老員工，工位上積攢了各種資料和「辦公室神器」

 

好的美術與置景不僅要精良，更要貼合角色、製造氛圍，輔助演員進行創作。《平凡的榮耀》沒有選擇棚拍，而是租用了一整層寫字樓、仿照金融機構內部辦公環境進行了搭建，從而營造出一個真實連貫的空間。劇中，鏡頭經常跟隨人物在公司中穿行，兩旁的辦公區與會議室裡都有「同事」在忙碌著。每次吳恪之發火，也都能看到背景裡的人們抬頭吃瓜、議論紛紛。

 

「配角雖然不在焦點的範圍內，但他們共同營造出來了一種氛圍。對於電視劇、包括電影而言，氛圍真不真，跟最終給觀眾的真實感強不強烈，是有直接關聯的。」呂行說，他希望這樣的環境能讓演員們產生一種類似於沉浸式戲劇的體驗感，逐漸找到打卡上班的感覺，把自己當成這個投資機構的一員，從而讓整體的氛圍鮮活、流動起來。

裡面的陳設、窗外的景色，都是真實的

 

事實上，過往國產職場劇遭遇詬病，與演員們欠缺相關經歷、演不出職人感也有一定關係。那麼，《平凡的榮耀》又是如何應對這一點的？

 

呂行提到，首先是劇本要紮實，平衡好人物的個性與上班族的共性；其次，要求演員做好準備，了解行業、了解臺詞中提到的案例與專業術語、了解各自角色的生活狀態與內心處境，都梳理清楚以後在表演中跟對手交流、彼此給出反饋，最後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

 

《平凡的榮耀》人物眾多，演員也是年齡、地域、表演經歷各不相同。不過在呂行看來，他們一個共同的優點就是不會用各種方法去禁錮住自己的表演，在現場常常會擦出意想不到的火花。

趙又廷經常親自在畫外給對手演員搭戲，甚至為了刺激對方的情緒不惜下跪

 

此外，造型與服化也能幫助塑造人物與職場氛圍。劇中人大多是一身西裝，但在配色與面料上又各有「心機」。如孫弈秋第一天上班穿的是父親留下來的西裝，不合身的衣服加劇了他的侷促；小蘭藕粉色、淺藍色的服飾凸顯出她作為女性的柔美；老好人林經理沒什麼野心，棉質的襯衫令他看上去比其他人更加隨和。

 

為了凸顯出自己與白敬亭作為戲中師徒的年齡差距，趙又廷染了零星的白頭髮。沒想到呂行做得更絕，他要求演員「上班」之前的造型時間壓縮在五分鐘以內，五分鐘能弄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

 

趙又廷所飾演的吳恪之夾在高層與基層之間，很多事都要親力親為，是四組最勞心費力的一個。劇中經常能看到他一臉胡茬、神情焦慮，粗硬的頭髮不服帖地翹起一撮。社畜的感覺瞬間就有了，真實感、代入感自然也有了。

 

不談戀愛

在群像中展現更廣泛的職場關係

 

《平凡的榮耀》作為一部國產職場劇，不同於以往的職場戲摻雜愛情元素，而是回歸純粹，真正將筆觸落到職場生活中。趙又廷也對媒體表示，不落窠臼的人物關係正是他選擇接這部戲的主要原因之一。

 

呂行很清楚，捨棄愛情線是一次對主流市場受眾的挑戰，但同時也是一種機遇。況且，沒有男女之情，但人物的經歷與成長，以及同事之間的師徒情、戰友情，將這些做足做好做到極致也能夠打動觀眾。

 

比如劇中的四組。吳恪之暴躁護短，孫弈秋初來乍到，林經理是兩者之間的氣氛擔當、關係調和劑，觀眾硬生生從他們的互動中解讀出了「嚴父慈母、一家三口」式的關係。正是兩人的惻隱之心、提攜幫助讓這個地方對孫弈秋來說不再冰冷陌生，吞噬感轉變為歸屬感，也讓觀眾感到一絲溫情。

事實上，在呂行看來，中國的職場文化本來就不缺人情味。不同層級之間當然有需要注意的地方，但人與人之間依然有可能以一種扁平化的方式去相處，成為朋友，互相啟發。換句話說，中國的職場更接近於家庭或者幫派文化。

 

「我一直很喜歡一個概念叫『後天親人』。先天親人是這個人跟我有血緣關係，所以我們是親人。後天親人則是因為我們志同道合，恰好又一起度過了生活裡絕大部分的時間，不管是同學還是同事，他可能會變成我的後天親人。」呂行談到，「因為沒有血緣關係，這份情感反而會顯得更加珍貴。同時人與人相處的界限也決定了，如果想要維繫這段關係，需要比先天親人付出更多。」

 

確實，隨著中國都市化、職業化的程度越來越高，「後天親人」在現代人的生活中所佔的比重可能會越來越大。在當今時代，對於職場中的關係多做展現和探討是非常有價值的。

 

其實不難看出《平凡的榮耀》的野心，通過金融投資這個高壓行業，他們試圖呈現的是國人的職場百相，各行各業的人都能從中看到自己：

 

不會用複印機但被領導指派了任務的實習生，發愁怎麼融入群體的職場新人，人到中年卻上升空間有限的35+，能力出眾但總是一腔孤勇的理想主義者，以及要承受更多無形偏見的職場女性。甚至心思各異的同事、捉摸不透的領導，看起來都那麼熟悉。

 

當然，這部戲的內核始終是溫暖的，主創沒有刻意渲染職場鬥爭，也並不過多販賣焦慮，而是希望這部劇在橫向描摹萬千「職人職面」的同時，挖掘普通人在奮鬥過程中的閃光點，展現人與人之間的扶持與信任，幫助都市職場人獲得宣洩與療愈，重拾信心。

 

呂行本人在導演之外還有大學教師的身份，對於學生們面對社會職場、人生選擇時的迷茫深有體會，通過這部戲，他希望年輕觀眾能夠了解到未來步入社會可能會面臨什麼，同時從中收穫鼓舞，在認清現實的同時還能堅守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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