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肖曉
「我現在剛剛34歲,在導演裡其實屬於比較年輕的年齡段。在自己還沒有形成很強烈的風格之前,我想多進行一些嘗試,畢竟現在的市場對於青年導演來講,機遇還是挺多的,而機遇既然存在還是挺希望能夠抓得住。」
《平凡的榮耀》是呂行在自我創新、多元化風格嘗試的道路交出的又一份答卷:「純粹」職場劇。站在國產職場劇發展的長線上,它或許有著更為突破性的意義:當職場不再是故事的背景、或者愛情的「外衣」,而是成為故事的核心,這本身就帶有幾分冒險的色彩。
這種冒險還在於,《平凡的榮耀》看起來真的很不「爽」。用追劇語境來講,「爽」是主人公打怪升級中的金手指、逆境之後的高光時刻,但在劇中,不僅是孫弈秋、吳恪之,還包括蘭芊翊、高思聰、郝帥等,每個人都在不斷面對新難題,而所謂逆襲不過是努力之後被接納。
打造不一樣的職場劇之外,讓他成為媒體鏡頭追蹤的對象的,還有他的劇集處女作,2017年風靡一時被譽為懸疑劇標杆之作的《無證之罪》。尤其是近段時間《隱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接連大爆,市場掀起紫金陳小說IP熱,《無證之罪》和幕後操盤手呂行自然也成為輿論關注的熱點。
從《無證之罪》到《平凡的榮耀》,呂行選擇劇本的標準和考量有哪些?在不同題材領域,他是如何做到「安全落地」的?劇集排播不可控的當下,影視創作者如何提高「抗過時」能力?今晚,屬於孫弈秋、吳恪之的職場故事即將畫上一個小句點,我們也走近呂行聽他講述一個青年導演的堅持和心路歷程。
2017年11月,呂行微博上接到了《平凡的榮耀》的邀約。彼時他正處在《無證之罪》的「後輝煌時期」,找到他拍攝的劇本多是懸疑題材,但要想在同類題材中實現敘事結構、產品賣點等的突破並不容易,這也讓他將目光看向更多的題材類型。「希望做一點創新性、更有獨特性的東西」。
《平凡的榮耀》最大的突破在於它作為一部職場劇的「純粹性」:沒有類型劇中常見的甚至是喧賓奪主的愛情線,將故事的重心全面放在職場上。「當時和我們有相似性或者說競品的情況還挺少的」。不過這也意味著傳統職場劇中以衝突性強、看點多的愛情線作為主打的方式並不適用於該劇。
「任何程度的創新都會有一定的冒險因素,那麼無非就是我們在做的時候,怎麼樣去儘可能的讓這個劇相對安全一點」。呂行骨子裡應該是崇尚冒險的,但是他又會很擅長以類比、代入的方式,去尋找到一種通俗易懂能夠為大多數人所接受的安全落地的方法論。
真實、現實,是《平凡的榮耀》投注市場後的一個主要反饋,職場人的共鳴感是讓呂行比較欣慰的一點。但事實上,想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尤其是該劇選擇的職場背景還是距離普通白領、觀眾稍顯遙遠的金融投資行業,如何呈現最真實的職場、又能夠降低觀劇門檻引發觀眾共鳴也成為重中之重。
「歸根結底就是那句臺詞,爭取投資的關鍵就是講出一個足夠打動人心的好故事。投資行業和我們做影視行業的職場環境和生態分類很相像,大家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講故事,然後你要去分辨這個故事是真是假,投資人和創始人之間既要互相依靠,也要在合作中共同前進」。
因為家人的原因,呂行從小就接觸劇組,同時他還在大學的課餘時間去劇組做場記,這些都讓他對劇組的職場生態多了一份了解;而影視公司做創意總監的經歷也讓他對不同立場的人多了一份理解。很顯然,這兩份經歷被他內化代入到了劇集拍攝中,並精準找到職場故事的核心。
最關鍵的現實基礎還在於實地考察走訪,將大量真實案件融入劇中。「一碗鮮」真實客流量調查與今年某品牌造假案高度貼合的背後,是主創團隊對行業調查方面的深入挖掘;逆水寒誕生記、精品農業投資案等案件,以及劇中關於機密文件、籤訂合同等細節呈現,都是劇集職場真實的呈現。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要將投資行業全面詳實的搬到屏幕前,而是需要藝術性的處理。「專有名詞其實我不是特別擔心,一方面我們以深入淺出的方式讓更多的觀眾去理解那些專有名詞,另一方面觀眾願意去看一部電視劇其實是關註裡面的故事和人物命運,而不是案件的嚴重性,我們也不是專業的金融紀錄片」。
當一切從講故事的角度出發,事情似乎也就變得簡單了,也在無形中剔除了這場冒險中可能存在的跑偏風險,比如觀劇門檻過高、名詞晦澀難懂,亦或是行業失真、劇情懸浮等。而對於劇集創作者而言,這同樣是一種創作初心的回歸。
女性視角下的情感職場、亦或是社會主義兄弟情,是當下極易撬動社會話題的創作捷徑。《平凡的榮耀》很顯然摒棄了這兩點,以雙男主搭配去講述一個平凡的職場小白的故事,沒有大開大合的狗血情感,沒有打怪升級的爽感加持,如何讓觀眾產生追劇熱情呢?
「對於一個故事而言,最主要的就是對人物的命運產生期待。當然爽劇也是一種方式,但就算是一個很樸素簡單的願望,它能否實現對於觀眾來講同樣是有效的。所以我們在做的時候是希望儘可能的讓觀眾對人物產生期待,像孫弈秋能否留下來、四組的哥幾個能否一同工作之類的」。
事實上,這種懸念感和期待感也貫穿在了劇集始終。以孫弈秋為例,從最初的能否通過實習期留下來,到後來的每一次能否和四組一起度過難關,再到最近的能否在一年期滿後成功續約等,這些都讓觀眾為孫弈秋的命運走向捏著一把汗。不到終局焉知生死。
另一方面,在這些期待中觀眾和主人公的共鳴感也被不斷放大。「無論是男性女性,初入職場後渴望融入集體、被接納,甚至最簡單的想要和別人做一樣的事情的這份心情,其實是具有普世性的」。這也是當初劇集首播,孫弈秋不會使用印表機等小細節迅速引發共鳴的原因。
吳恪之身上同樣有著現實的映射。人到中年,職場中你需要面對自己的初心立場,自己的價值觀、情感家庭利益關係的矛盾衝突,「我相信無論是做什麼選擇,至少在某個階段裡,他內心的猶豫和動搖對於觀眾來講是有觸動的」。更何況吳恪之面對的還有上層的平衡術、同事的擠兌冷遇、下屬的衷心跟隨,這些都讓他身上的矛盾愈發強烈,該如何平衡現實和理想的關係,這本身就是一個命題。
除此之外,《平凡的榮耀》還塑造了一幅巨大的職場百態圖,新人線上蘭芊翊面臨的職場女性困境和情感糾葛、郝帥面對的職場霸凌、高思聰的心高氣傲;中層領導線上,吳恪之的衝動正義、餘總的家庭和職場的難以平衡、殷盛超的邀功精、江南的不假辭色但也默默關注等,共同讓這幅職場浮世繪有了現實性。
不過對於呂行來講,大眾市場津津樂道的「磕CP」是意料之外的收穫,他更多是從人物塑造的角度去詮釋這種火花感。他以高思聰和江南之間的關係為例,這也是當下受到市場關注度頗高的一組人物關係:高思聰希望江南認可他,希望作出成績證明自己,但是江南要把他的好大喜功消磨掉,這就是他們之間關係的看點。
「第一,他們實際上是在意彼此的,第二,他們對彼此有期待和訴求,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有共同的障礙。這在於演員把他們之間的人物關係那部分表演的很充分,把人物的內心戲做足了,觀眾就會對人物以及他們之間的關係走向產生期待,就會追下去。」同樣的還有四組的「一家三口」、蘭芊翊和能源三傻的故事等。
《平凡的榮耀》不爽甚至很揪心,但正是這種真實感極強的人物塑造讓我們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我們在職場中遇到過的人的影子,而主人公的「慢慢成長」也更具有可信度,畢竟現實中沒有金手指、成功也不是一蹴而就。
「我們的內容定位就是職場劇,你所有的技術細節都要儘可能純粹,形式的選取永遠是被內容所限制的」,呂行的所有思考基本都是基於這一點。不談戀愛,因為職場劇的純粹性;劇情節奏快,是因為職場尤其是投行的環境所決定的;娓娓道來的敘事,是因為更貼近日常生活的內容決定了視頻語言的風格……
當然劇中還有大量這樣基於內容定位而生的小細節:林經理辦公桌上的計步神器、吳恪之夾雜的絲絲白髮等,都是有意為之。據了解,為了契合人物定位,呂行還對孫弈秋和吳恪之的服裝造型提出了要求,「給他們做的造型,最好是大家在家裡5分鐘就可以完成的」。
「不希望人物身上的修飾感太強。對於一個正常的上班族來講,哪有那麼多時間倒騰自己的頭髮、妝容」。而也恰恰是這點,讓《平凡的榮耀》成功避過了「過時」的雷,這部拍攝於2018年的劇集和當下觀眾並沒有產生太大的距離,長遠來看也讓這部劇集擁有了經典的可能。
「我們不會追求一段時間的流行色流行造型,如果你不追求時尚那也就不會過時。其實對內容上來講也是這樣,如果有一些很明確的熱門話題,那可能就會對播出時間要求比較強烈,《平凡的榮耀》裡面的人物關係情節,相對來講算是比較普世的」。
與其說是《平凡的榮耀》,不如說是導演個人性格中的純粹性被賦予到作品身上,初心、簡單。這一點其實也讓他的作品往往能夠跳出題材類型等的限制,緊緊抓住市場觀眾最關心的點,不斷深耕發力,而對於執導影視劇來講,這個點應該是「故事的懸念感」。
「故事的懸念感,和它是不是現實題材不是很掛鈎,也不管這部劇是長劇還是短劇,故事裡有沒有大開大合的情節橋段,對於故事的懸念不能下降,對於人物關係、人物命運的懸念不能下降,我們希望能夠一直保持住。從這角度出發,我會用^_^一些方法去渲染人物情感、把人物情緒放大,讓觀眾去期待人物的命運走向。」
就像在《平凡的榮耀》故事行至終局前,沒有人能夠猜測出孫弈秋、吳恪之的命運將發生何種變化,在金宸資本這盤棋上,他們是棋子但也是自己命運的掌控者,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乎著自己的未來。對於觀眾來講,見證他們的成長蛻變同樣需要守候到最後一刻,當然這期間我們也學會了如何去規避、處理一些問題。
如今《平凡的榮耀》收官,呂行也已經投身在新的作品中,這一次他做的是一部時代報告劇《我們的新時代》,他擔任其中一個單元的導演,預計將於下個月月底開機。又是一次全新的類型題材嘗試,而未來他仍然希望嘗試更多創新的內容:
「我會期待這個作品在同類題材類型裡有沒有創新性,能不能做出一定的突破;這個故事對於觀眾的迎合和自我表達上有沒有折中的點,我們希望能做有挑戰一點的內容」。而現在他比較感興趣的,是輕喜劇和懸疑劇,尤其是對於後者他坦言一直在尋找在嘗試創新性的角度和方法,「我很喜歡看懸疑劇,有合適的還挺想再做一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