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拍一部被罵一部的大鵬，這一次將鏡頭對準家人。一部《吉祥如意》，不僅讓大鵬拍哭了，也令觀眾看哭了。
文丨付夢珍
編輯丨雷伊斯
2016年下半年，中國東北長白山腳下的鄉間小道上，略顯疲態的大鵬，正準備離家。他的姥姥像無數的中國家長一樣，拄著拐杖，在村口一直看著孩子的車漸行漸遠。大鵬行動力很強，劇組很快組建起來。但姥姥卻突然生病住院。他無奈，只好將視角對準了自己的三舅：一位失智如孩童的老人。沒想到，這一意外，讓拍一部被罵一部的大鵬，不僅把自己拍哭了，也讓觀眾看哭了。1月29日，大鵬導演的新片《吉祥如意》上映。片子被稱為大鵬的「家庭私人影像」。故事都是他家的真事，除演員劉陸外，全素人出演，你也能看到大鵬在家人前的狀態。形式上，大鵬採用了套娃結構。片子由兩部分組成，前半部分是紀錄片形式的劇情片，講述了劉陸飾演的北漂姑娘麗麗，十年後首次回家看父親，遇到了姥姥離世，家族長輩商討如何安置三舅的故事。麗麗的爸爸是大鵬的三舅王吉祥，一位反覆念叨兄弟姐妹名字，唱《常回家看看》和紅歌的老人。2018年，這部分取名《吉祥》，作為短片在中國電影資料館放映。電影中段，王吉祥走在雪裡，鏡頭拉遠，成了正在放映廳裡看片子的觀眾，和在電影院裡坐著的你一樣。這一刻，片子打破了觀看與被觀看這的身份，劇情片與紀錄片的邊界開始模糊。後半部分紀錄了大鵬拍攝《吉祥》的全過程，生活的弔詭之處在於，它更抓馬，更難以預料，也更揪心。真實的麗麗知道了大鵬拍片的消息後，突然回家了。於是，「真假」麗麗在一個畫框裡出現，到底誰更像誰？麗麗小時候在家不敢穿拖鞋，怕被父親打的時候跑得慢。大爺說，你不能怪他，他病著不認人。咽了這麼多年苦水的麗麗，大了大了只能算了。記憶沒那麼容易消化的她，只能冷漠和逃避。而劉陸作為演員，情緒的感受與表達更直接和強烈。年夜飯桌上，一家人討論三舅的去處，一直幫助母親照顧三舅的二舅，不想再養三舅，說話句句帶刺。該承擔贍養父親責任的麗麗，上有老下有小。劉陸在現場痛苦地跪下，崩潰大哭，求大家別吵了。真實的麗麗則坐在一旁，看起來風淡雲起的逃進手機。麗麗和大鵬說起這些年心態變化時，一旁的劉陸忍不住問：「我還是不懂，為什麼十年不回來。」麗麗愣住了，劉陸沒有得到答案，紅著眼離開了房間。年夜飯，劉陸替麗麗承擔了一場道德審判。麗麗的困境，在劉陸的演繹下更抓人，但真實的她，其實已經被生活打磨出了鈍感。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中，將中國人的社會關係稱之為「差序格局」，即社會關係網是以個人為中心，以血緣或地緣關係為原則而延展出的同心圓體系。在《吉祥如意》中，姥姥就是中心。她離世後，大鵬媽媽用「樹倒猢猻散」形容家人以後的狀態。一家人很少能聚了。這種情況在現代城市裡很普遍，當血緣上的緊密性被削弱，地緣上的集中性不復存在時，傳統的鄉土文化也就沒有了生存的土壤。人類素來都是以生存為第一要務。千百年來，被高原群山環抱的長江黃河流域，積澱了最肥沃的土壤，使得定居農業，成為了華夏先民的自然選擇。土地和耕作經驗，一代又一代地傳遞著。正是在創造生活的過程中，家族和血脈，被賦予了神聖的情感。這不僅養育了先民，也塑造了中華民族最基本的品格。所以，無數人一邊懷念著故鄉的安穩，另一面又不得不外出，不斷地發現阻礙並克服，尋找生活的富足和生命的意義。《吉祥如意》中的大鵬，像多數人一樣離開家鄉，在外打拼，一邊生活，一邊心裡空落落的。這也是該片喚起了觀眾共情的原因所在。片中，王吉祥年輕時是東北某油田的科長，有錢有權。他惦記二哥家孩子多，總把米麵油塞給二哥；農業戶口的侄女，他找關係給轉成城市戶口；最小的弟弟被分配到邊疆，他說不能讓么兒走這麼遠，調到了自己身邊。採訪鏡頭裡，一個風光時依舊顧家，對家人有責任感的三舅形象浮現眼前。近年來，不少紀錄片中，都出現了這樣有質感與厚度的人物。《大三兒》中的父親，早年當兵抗美援朝，轉業後在赤峰跑運輸，大兒二兒相繼早逝，他多年如一日照顧殘疾三兒，他說：「我家是慘，但我不認命。」《老唐頭》中的唐希信，年輕時在鐵路工作，因為帶孩子看病，耽誤了工作，被剝奪黨員資格。苦日子中走過來，老了依舊敢罵敢打。這樣的人物在中國一直是家族的主力。他們年輕時的拼搏奮鬥與為家庭付出的決心，和老年的孤獨境地之間形成對比，常讓人唏噓不已。這些鮮活的靈魂，讓電影自有力量。《吉祥如意》中，三舅一年到頭吃包子，每天煙不離手，村間小路上，他散步，回家，找媽媽；姥姥的棺材前，生者哭喊著「我再也沒有媽媽了」；給姥姥燒紙時，一家人匍匐爬行，送姥姥一程；一頓以「過年快樂」開場的年夜飯，最後吵到要打起來。這些生活的片段，日常的瑣碎，比ppt式的大場面更有質感和力量。生老病死，愛恨別離，在藝術作品中歌頌的情感，被很多人以為，那就是生命的意義。其實，因為有了日常，歲月和情感才可以存在。生命的意義，就是活著啊。所以啊，拍了那麼多部喜劇片，拼命想逗觀眾笑的大鵬，卻屢屢被罵，反而在他褪去那些浮華的故事、人物和拍攝後，觀眾也和他一起走了心，落了淚。曾經最有出息的三舅，因生病成為境況最悽涼的老人；最樸實平淡的姥姥，育養了一大家子人；容納了無數人的村莊，因社會發展成為老人孩子的留守地；想拍姥姥過年的大鵬，因姥姥住院，不得不改變方向，紀錄下了姥姥離世的全過程；無數人最愛的是故鄉，但生活的地方在遠方。《吉祥如意》通過東北一家子的生活，呈現出了命運的荒誕和生活的無常。遺憾與圓滿常常相伴而來，人處於其間，內心不斷撕裂。這麼簡單又複雜的道理，這部電影難能可貴地講得很透徹。一部電影好不好看，只在於，它是否講述了我們的情感與經歷，讓我們看到了自己。老老實實植根於生活的《吉祥如意》，做到了。「毒藥」歡迎讀者來稿，主題方向包含綜述梳理、熱點評論、影評等，一經採用，稿酬優厚，另有電影票、精選好書等福利相送。稿件投遞郵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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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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