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艱難和酸澀中終於讀完了《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這是一個由性侵引發的沉重悲劇故事。
輕輕合上書時,內心甚至還有一絲慶幸和解脫。
抬頭望望窗外,湛藍的天空,明晃晃的太陽,很暖。
很遺憾,我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來認識這本書的作者——幾天前,恰逢是她離開這個世界的第2個年頭。
2017年4月27日,作者林奕含在家中自殺前給好友發去信息:
I wish so much that I was killed the first time I got raped.(我多希望我在第一次被強姦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1991年出生於臺南醫學世家的林奕含,是臺南女子中學唯一一個以滿分考上臺大醫學系的學生,曾經是臺灣數學科展第一名,擔任過排球隊長、校刊主編等職務。
可在這光鮮的外表之下,因為年少時被補習老師性侵,她默默承擔了常人難以想像的多年痛苦!所以她寫到: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這整起事件很可以化約成這第一幕:他硬插進來,而我為此道歉。」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簡介
小小的房思琪住在金碧輝煌的人生裡,她的臉和她可以想像的將來一樣漂亮。補習班國文名師李國華是同一棟高級住宅的鄰居,崇拜文學的小房思琪同樣崇拜飽讀詩書的李老師。怡婷是思琪的同齡夥伴,她們之間的友情親密且複雜,童年對愛情的嚮往移情到老師身上,嫉妒便橫亙在她們之間。李國華被思琪和怡婷視為可親可敬的「老師」,他的話被她們當作聖旨,每一言內意、話外音都可能被抽絲剝繭的玩味。學業高壓之下,兩個女孩對未來的妄想全都移情到了李國華身上。在思琪的眼裡,老師帶著真理的光芒而來,一整面牆的原典標榜學問。
但事實上,李國華盡心竭力購置的書架、四處搜羅的小說僅僅是他的助演道具,他徘徊於黑板之前,用踱步的沉思掩飾他的狩獵計劃。在他的侵犯下,思琪掙扎走過青春的伊甸園,所有關於情與性的不惑已不再是謎題。思琪飽受恐懼和折磨,偷偷向父母暗示李國華的所作所為,但父母卻相信為人師表的外人。思琪不死心,把她的遭遇當成別人的事情講給父母聽,父母卻說這女孩這麼小年紀就很「騷」。而後,她再也沒提過這件事。怡婷目睹思琪南轅北轍,但不知究竟,更不知思琪承受的羞恥和屈辱正是來自這位「講臺權杖」的壓榨。這些隱秘,直到房思琪在山中發瘋,並被送入精神病院,怡婷翻開思琪的日記後才被揭曉。
(來自百度,略有刪改)
在書中,李國華曾經無數次地在那些女孩的耳邊說過:「都是你的錯,你太美了。」
是啊,這個社會對性話題的禁忌讓李國華們太方便了!強暴一個女孩,全世界都覺得是那個女孩的錯,就連她自己內心的羞恥心、罪惡感也會覺得是自己的錯。就這樣,施暴者們理直氣壯,受害者卻備受折磨:那麼小就敢勾引已經有家室的老師,太騷了,一定是你的錯!而李國華們的花言巧語,更是讓一個個少女們為之沉淪,甚至有的女孩在被他拋棄後還依然對他有感情。書中有一個叫郭曉奇的女孩,就差點為了李國華去自殺。
李國華,會背整篇的《長恨歌》;熟讀《紅樓夢》、《楚辭》、《史記》、《莊子》等古典著作;出口成章,風度翩翩;是著名補習班的名師。林奕含描寫他「深目蛾眉,狀如愁胡」……在沒有翻開這本書之前,你一定想不到他就是一個人渣。
他是一個極其精明的罪犯,通過文學來玩弄這個世界,把文學當成誘姦小女生的工具。同時,李國華也是這本書中最沒有資格談論文學的人,他只是喜歡語文考試壓力所照射給他的光環,讓他可以肆意凌駕於少女之上,就像作者諷刺的那樣:「多虧語文考試,李老師才有人愛。」
可是對這樣的一個人來說,文學又何嘗不是他最好的保護色?在一個女生面前練習對未來下一個女生的甜言蜜語,這種永生感很美,而且有一種環保的感覺。
子曰:「巧言令色,鮮仁矣。」
莫名其妙想起了一部電影——《嘉年華》。
兩個小女孩,小文和新新,同樣也是受到了性侵。但身邊人並未去追究那個侵犯了她們的男人,幫助她們去將傷害降到最低,反倒是責怪她們穿著不夠得體、行為過於輕佻,所以活該被人侵犯。而媒體則大肆宣傳「一個女生的清白被玷汙了,她往後的人生都完蛋了」這樣扭曲的價值。所以,女孩在身體上被強暴了一次還不夠,往往還要在精神上再被強暴很多次。
當媒體大眾都在拼命消費你的痛苦,就連家人也覺得是你的行為不夠檢點時,請問,你該怎麼做?你又能怎麼做?
男人也好,女人也罷,在身體結構或者生理特徵方面雖然不同,但大家首先都是人,屬於同一個物種的人,都應當彼-此-尊-重!
如果我們的社會忌諱性和性教育這個話題,那麼,所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男孩子受生理衝動的影響盲目私下尋找不良的資源或圖片,物化女性,學不會尊重女孩子;而女孩子在「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觀點下長大,難以樹立強大的獨立意識,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所以,當男人借著社會地位、財富、權勢或者體力的上風,輕易侵犯比他們弱小的女人時,比他們的下半身更沸騰的,其實是一個性別對另一個性別的極度不尊重!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強烈侮辱!
而偏偏社會還有人不去教育男孩如何管制自己的生理衝動,不去懲罰惡意侵犯他人的強姦犯,卻偏執地要在受到侵犯的女孩身上找出種種不是。
在同一主題的《洛麗塔》一書中,洛麗塔活潑充滿著青春氣息。她是不是也像房思琪那樣敏感脆弱我們無從得知,她會怎麼看待亨伯特所做的一切呢?她愛他嗎?她恨她嗎?那些美麗的、含苞欲放的女孩,過早地用自己的身體去承擔了男性的欲望。信仰崩塌之後,她們的靈魂飄離了身體,最終走向了幻滅。
十三四歲,少女的夢是粉紅的,少女的酥胸也是粉嫩粉嫩的,而男人們在少女那纖細的皮膚上留下的粗魯痕跡也是淡粉色的。
每一個人的身體,首先一定是屬於他自己的,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
女性的身體絕不是男性慾望的承載體。
為什麼房思琪在被老師性侵之後沒有告訴父母尋求幫助?
書中有一段話完美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性是羞恥的事情嗎?是不可以開口討論的事情嗎?
柴靜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們的文化裡,把生育當目的,把無知當純潔,把愚昧當德行,把偏見當原則。」
其實現在的中小學也有性教育課程了。但是,真正有效的性教育,應當是從兩性在精神上的平等和互相尊重開始的,絕非簡單的生理特徵認識一下即止!
或許現在整個社會的大環境無法改變人們「談性變色」的現狀,但我認為,父母至少可以在家庭內部關於「性」這個話題對孩子不逃避、不糊弄。性教育的本質,也是一種愛的教育——教會孩子了解自己的性別特徵,教會孩子尊重和理解另一性別的特徵。父母,尤其不應該成為冷漠的幫兇。
我們這一代,並不是性教育缺失的第一代,但我希望我們可以是最後一代。父母們今天在性教育上的偷懶,侵害者們明天就可能會加倍奉還。
最後,想和大家分享一下這本書結尾的一段話。
怡婷,你才十八歲,你有選擇,你可以假裝世界上沒有人以強暴小女孩為樂;假裝從沒有小女孩被強暴;假裝思琪從不存在;假裝你從未跟另一個人共享奶嘴、鋼琴,從未有另一個人與你有一模一樣的胃口和思緒,你可以過一個資產階級和平安逸的日子;假裝世界上沒有精神上的癌;假裝世界上沒有一個地方有鐵欄杆,欄杆背後人人精神癌到了末期;你可以假裝世界上只有馬卡龍、手衝咖啡和進口文具。
但是你也可以選擇經歷所有思琪曾經感受過的痛楚,學習所有她為了抵禦這些痛楚付出的努力,從你們出生相處的時光,到你從日記裡讀來的時光。你要替思琪上大學,念研究所,談戀愛,結婚,生小孩,也許會被退學,也許會離婚,也許會死胎。但是,思琪連那種最庸俗、呆鈍、刻板的人生都沒有辦法經歷。你懂嗎?
你要經歷並牢牢記住她所有的思想、思緒、感情、感覺,記憶與幻想、她的愛、討厭、恐懼、失重、荒蕪、柔情和欲望,你要緊緊擁抱著思琪的痛苦,你可以變成思琪,然後,替她活下去,連思琪的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你可以把一切寫下來,但是,寫,不是為了救贖,不是升華,不是淨化。雖然你才十八歲,雖然你有選擇,但是如果你永遠感到憤怒,那不是你不夠仁慈,不夠善良,不富同理心。
什麼人都有點理由,連姦污別人的人都有心理學、社會學上的理由,世界上只有被姦污是不需要理由的。
你有選擇——像人們常常講的那些動詞——你可以放下,跨出去,走出來,但是你也可以牢牢記著,不是你不寬容,而是世界上沒有人應該被這樣對待。
思琪是在不知道自己的結局的情況下寫下這些,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了,可是,她的日記又如此清醒,像是她已經替所有不能接受的人——比如我——接受了這一切。
怡婷,我請你永遠不要否認你是倖存者,你是雙胞胎裡活下來的那一個。每次去找思琪,念書給她聽,我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想到家裡的香氛蠟燭,白胖帶淚的蠟燭總是讓我想到那個詞——尿失禁,這時候我就會想,思琪,她真的愛過,她的愛只是失禁了。
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當成美德是這個偽善的世界維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生氣才是美德。怡婷,你可以寫一本生氣的書,你想想,能看到你的書的人是多麼幸運,他們不用接觸,就可以看到世界的背面。
王孫遊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