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李瓶兒忙著打造婚禮首飾,準備嫁進西門慶家時,西門慶出嫁沒多久的女兒西門大姐和女婿陳經濟帶著箱籠床帳連夜從東京逃了回來,原來是他們的政治靠山禁軍提督楊戩被言官彈劾,作為其黨羽的陳洪必定會受到牽連,因此,陳洪派兒子兒媳婦回娘家避難,自己則上京奔走活動。
西門慶見女兒女婿情景,立馬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也艱難,他平時也沒少打著楊戩的旗號傷天害理,這次楊戩被彈劾下獄,若追究朋黨,西門慶也難逃罪責。
禍從天降,西門慶雖然心有戚戚然,然後也是很快就做出了反應,他先安頓好了女兒女婿,同時準備金銀財寶,派家中夥計來旺,來報上東京打探消息並打點人情,然後命令家中正在建造的花園豪宅停工,掩門閉客,龜縮家中不出來。
西門慶大門不出,可就害苦了李瓶兒,她正興興頭等著西門慶來迎娶她過門,眼見婚期吉日也過了,人也見不著,消息也不靈通,西門慶整個人消失了。李瓶兒為此茶飯不思,精神恍惚,終於病倒了。
人病了自然要請醫生來診治,這請來看病的醫生叫蔣竹山,是個才死了老婆的年輕太醫。這個蔣太醫書中說他「人物飄逸,極是輕浮狂詐」,他初次會診李瓶兒,已生覬覦之心,故診治也算盡心盡力,李瓶兒吃完他的藥後,病就真的好了。
病好之後,李瓶兒治了酒席並銀兩酬謝,兩人對坐飲酒聊天,蔣竹山心中有意,話題不免就聊到婚姻大事上來。
婦人遞酒,安下坐次。飲過三巡,竹山偷眼睃視婦人,粉妝玉琢,嬌豔驚人,先用言以挑之,因道:「學生不敢動問,娘子青春幾何?」婦人道:「奴虛度二十四歲。」竹山道:「似娘子這等妙年,生長深閨,處於富足,何事不遂,而前日有此鬱結不足之病?」婦人聽了,微笑道:「不瞞先生,奴因拙夫棄世,家事蕭條,獨自一身,憂愁思慮,何得無病!」竹山道:「原來娘子夫主歿了。多少時了?竹山道:「可惜娘子這般青春妙齡之際,獨自自孀居,又無所出,何不尋其別進之路?甘為幽悶,豈不生病!
蔣竹山讓李瓶兒「尋其別進之路」,意思就是勸李瓶兒改嫁。其實,蔣竹山打給李瓶兒看病後,應該已經對李瓶兒家事摸清楚了,果然,當李瓶兒坦言說要嫁給西門慶後,蔣竹山趁機開始說西門慶壞話,並告訴了李瓶兒西門慶最近惹上的禍事。
竹山聽了道:「苦哉,苦哉!娘子因何嫁他?學生常在他家看病,最知詳細。此人專在縣中包攬說事,廣放私債,販賣人口,家中丫頭不算,大小五六個老婆,著緊打倘棍兒,稍不中意,就令媒人領出賣了。就是打老婆的班頭,坑婦女的領袖。娘子早是對我說,不然進入他家,如飛蛾投火一般,坑你上不上,下不下,那時悔之晚矣。況近日他親家那邊為事幹連,在家躲避不出,房子蓋的半落不合的,都丟下了。東京關下文書,坐落府縣拿人。
蔣竹山的這番話,倒不是無中生有,在外人眼裡,西門慶確實是個「打老婆的班頭,坑婦女的領袖」。之前孟玉樓要嫁西門慶時,孟的舅舅也曾這樣形容西門慶。不過,對於李瓶兒來說,她不在乎西門慶老婆多少,也不在乎西門慶人品好壞(她之前兩任丈夫也不是什麼好人),但卻擔心西門慶因官司受到牽連,那麼她李瓶兒不僅失去依靠,而且存放在他家裡的那些錢財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一篇話把婦人說的閉口無言。況且許多東西丟在他家,尋思半晌,暗中跌腳:「嗔怪道一替兩替請著他不來,他家中為事哩!」
前文我們認為李瓶兒之所以生病,是當婚期將至時,不見西門慶蹤跡而憂傷導致,我們似乎有理由相信,李瓶兒是很愛西門慶的,可是,當她從蔣竹山口中得知西門慶遭到禍事時,她起碼應該會替西門慶擔心或者心酸一下吧?可是,事實上並沒有,書中只寫李瓶兒心裡懊惱自己「許多東西丟在他家」,言下之意是,西門慶生死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如果西門慶受了株連,自己的東西必定也要被當做西門慶家產被抄沒。
除了懊惱,還得迅速與西門慶撇清關係,於是,李瓶兒對蔣竹山態度立馬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笑吟吟地讓蔣竹山替她留意合適人選。
故事到了這裡,一切順理成章了,男要娶,女要嫁,於是,上一刻還心心念念要嫁給西門慶的李瓶兒,就在蔣竹山倉促求婚的那一刻應允了,把他招贅進門。
婚後,李瓶兒湊了三百兩給蔣竹山開了兩間藥鋪店面,還買了一頭驢,讓以前出門靠走路的蔣竹山騎著毛驢去應診。蔣竹山神氣活現騎著毛驢走在大街上,那神態猶如今天暴發戶買了大奔寶馬一般無二。不過暴發戶靠的是自己本事賺錢買車,而蔣竹山確實靠女人買了「車」,書中寫他自此常在街上「往來搖擺」。
「往來搖擺」這四個字真是寫盡蔣竹山醜態,他本是個窮極無聊的醫生,生活如「一灘死水全無浪」,入贅李瓶兒後才有了生機,有了生機便「往來搖擺」。可惜,這「生機」也好景不長,情形開始有了新的變化——西門慶的官司有了轉機。
西門慶派到東京去打點的來保、來旺進行得相當順利。他們靠著楊提督的關係,以及各種打點,找到了太師蔡京的兒子——祥和殿學士兼禮部尚書蔡攸。又攀著蔡攸的關係,見到了負責這件案子的資政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李邦彥。在呈上五百兩銀兩的見面禮之後,李邦彥令堂官取來昨日言官送來的名單。來保一見到這張或將被「投之荒裔以御魍魎」,或「置典刑,以正國法」的名單上,西門慶的名字赫然在列,慌得跪下來只顧磕頭。
邦彥見五百兩金銀,只買一個名字,如何不做分上?即令左右抬書案過來,取筆將文卷上西門慶名字改作賈廉,一面收上禮物去。
儘管我們不知道這個倒黴的賈廉是誰。但無論如何,在親切而家常的氣氛裡,那輕輕提筆一揮所能造成的血肉飛溉與家破人亡還是讓人感到驚心動魄的。優雅、禮貌、現實、無情、冷酷的氛圍下,一切安靜卻又讓人不寒而慄。
如此,西門慶親家陳洪雖然仍未脫罪,可是西門慶卻完全免受株連了,於是,烏雲散去,西門慶恢復了正常活動,也就有了閒心開始關心李瓶兒的事兒了。
很快,西門慶就聽說李瓶兒在獅子街開了生藥鋪——不但如此,還搭了一個夥計。這不打緊,沒多久,他還發現李瓶兒竟然嫁給了那個傢伙。
照理說,這件婚事是西門慶不理李瓶兒在先,搞成這樣他實在也沒什麼好抱怨。可是明明到口的肉被蔣竹山活生生地搶走,西門慶當然有氣。搶女人也就算了,偏偏西門慶家開生藥鋪,蔣竹山也照樣開了一家。這麼明目張胆地別瞄頭,不是挑釁是什麼呢?難怪西門慶會氣得破口大罵:
「你嫁別人,我也不惱,如何嫁那矮王八!他有什麼起解(出息)?」
西門慶這語氣,是不是跟幾百年後的現代很相似?是不是經常也曾聽到女人發現自己老公外遇罵:「你去外遇也就算了,你找一個比我還醜、還老的情婦,這算什麼?」再不然,男生指著移情別戀的前女友質疑:「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我認了,可是我不服氣,他到底哪裡比我強?」
情人移情別戀固然讓人惆悵,但愛上不如自己的人,就成了傷害,大多數人都是意難平,西門慶也不例外。他憋了一肚子氣回到家裡,看到吳月娘,孟玉樓,西門大姐和潘金蓮在前廳快樂跳繩。妻妾們看到西門慶面帶怒氣,都識相地閃開,只有潘金蓮仗勢和西門慶最近打得火熱,還扶著門庭柱子在那裡兜鞋子穿,耍性感。
看什麼都不順眼的西門慶根本沒有心情理會潘金蓮那一套,破口大罵:「淫婦們閒的聲喚(呻吟),平白(無緣無故)跳什麼百索兒(跳繩)?」說完了,還過來踢了潘金蓮兩腳。踢完之後,一個人生氣地走到後邊,也不到吳月娘的房間脫衣裳,向奴婢要了棉被就在西廂房的書房裡單獨過夜。
西門慶的舉動實在有點耐人尋味,李瓶兒另嫁他人,他心裡不高興,可是,老婆們去都歡樂地在那裡跳繩,似乎在慶祝什麼?對西門慶來說,這實在是一種挑釁,所以,當別的老婆都走開後,他把怒氣都撒在潘金蓮身上。平心而論,潘金蓮與西門慶感情實在是相比其他妻妾要好,可是偏偏卻受了西門慶兩腳,這只能說此時的西門慶被李瓶兒氣過頭了。
但是,這還只是事情的開始,西門慶的怒氣,像一顆石子投進湖裡,激起了一波波漣漪,直接導致西門慶與正妻吳月娘兩人長達半年左右的冷戰以及眾妻妾明爭暗鬥,相互傾軋的開始。
為什麼會這樣呢?
下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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