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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聲槍響，穿著小丑衣服、戴著小丑鼻子的女郎猛地向後跌去，身子撞在牆上，脖子一歪，接著脖頸處大量地湧出鮮血來。
殺手小朱神情緊張地四處看看，生怕槍聲引出別人來，所幸大樓的另一側鼓樂齊鳴，掩蓋了槍聲。小朱喘著粗氣，哆哆嗦嗦把手槍插回腰間，身後譁啦一響，嚇得小朱一激靈，回頭一看，是他的堂哥老朱。老朱踩著一個那種綠色的塑料啤酒箱，一邊繫著褲腰帶，一邊試圖從冬青叢上跨過來，沒想到啤酒箱不結實，被他踩穿了，他摔了一個馬趴，爬起來惱羞成怒地瞪著小朱。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他壓低聲音喊，手還在忙著把褲子提起來，重新系好。
什麼怎麼回事？小朱反問他。
老朱看到地上躺著的女郎，伸出一個手指頭，激動地指著，就這個！這怎麼回事！你他媽這是什麼意思？咹？
小朱低頭看看，地上的女郎已經死去，臉上有一點點驚訝的表情。
小朱說，我先動手了，來不及等你了。
老朱原地轉了一圈，不是！他說，誰讓你動手了！沒有老子的命令，你他媽居然敢動手！
不動手來不及了呀，我看到她走過來了，再不動手的話，她就要走掉了呀。小朱攤開手，認真地解釋著。這個時候麼還是要抓住機會的呀。
老朱一把抓住小朱猛地推到牆上，不對！你他媽殺錯人了！
小朱啊了一聲，剛要說話，老朱又抓住他撞了一次，他像怪獸手裡的公主一樣無助地又啊了一聲，老朱氣呼呼地俯身拿下屍體的小丑鼻子。
你看看！你看看！這是我們的目標嗎？咹？咹？
小朱端詳著屍體，沒有回答。
說話呀操你媽的，你回答我，這是不是咱們的目標？老朱舉著紅彤彤的小丑鼻子低喝道。
我覺得就是。小朱犟嘴。
是個屁啊！是個屁啊！老朱指著屍體，我們要殺的，應該是個穿護士服的！不是穿小丑服的！你這個白痴！
啊？不對吧老朱，我記——
你記得個屁，你就記得你媽的屁——
過分了啊，小朱指著老朱，過分了啊，我媽可是你嬸子。
嬸屁嬸子，她怎麼生出你這麼個白痴兒子。老朱一邊說，一邊低頭將女郎的屍體拽起來。我要是你媽，我肯定把你剁了餵豬了，屁用沒有啊，你真他媽一點用處都沒有，草紙還能擦屁股呢，你呢？
小朱被罵，又因為犯了這麼大一個錯誤，整個人又委屈又慚愧，惱怒地甩甩頭。
你是個死人啊！咹？老朱又低聲罵起來，幫忙啊！
小朱趕緊和老朱一起拽屍體，老朱瞪著他，一臉不高興，小朱躲開老朱的視線，伸手抓住屍體的頭髮，一用力，把屍體戴著的金色小丑假髮給揪下來了，屍體吧唧又落回到地上。
老朱鬆開屍體的腳，仰起頭，無聲地長嘯起來，像一個壯志難酬的英雄。
小朱急忙去抓屍體的脖子，他看到屍體白色的內衣吊帶，被血浸泡了，繃在鎖骨上，他挪開視線不敢看，又被老朱一把推開。
你放開！老朱說，你他媽放開吧！你別添亂了。老朱低聲咒罵著，抓住屍體的雙腳將她拽到冬青樹叢邊。冬青樹叢被修剪得十分整齊，半人高，像一面植物的牆，延伸到遠處。老朱把屍體挪到冬青樹叢下，叉著腰回頭看小朱。
你是不是個死人？咹？你自己說你像不像個死人，滾過來幫忙啊！
小朱急忙跑過來，我以為你不讓我幫忙了呢。他解釋起來，不是我不幫，我以為你不讓我幫了。
老朱氣不打一處來，一巴掌打在小朱臉上，小朱被打得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捂住臉，而老朱——四十九歲的中年男人，顫抖著手，指著小朱——他三十五歲的堂弟，像一個貧農在鬥爭會上指著地主。
你，你，老朱顫抖著手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帶你出來做這行嗎？咹？
小朱捂著臉想了想，為了幫助我家脫貧。
脫你媽的屁！老朱又是一巴掌，還脫貧！是因為你這個孬貨被人甩了！你老婆跟陳湧清跑了，對吧，你連個屁都不敢放，對吧，你還跟我說你老婆去非洲淘金子去了，你他媽編謊話也編圓一點好不好，還非洲，你老婆這輩子出過燧州沒有……
砰地一聲槍響，老朱愣了一下，扭頭看去，小朱臉白白的，手裡握著槍，槍口對著老朱，老朱順著槍口看自己，胸前炸開，鮮血正噴射出來。哎呀，老朱說，你這是幹什麼，咹？你怎麼能開槍呢。老朱一邊說一邊用力壓住傷口，這下完蛋了，老朱帶著點哭腔，聲音一下子放大了。小朱看老朱沒有倒下，舉起手槍想再補一槍，老朱這時也拔出手槍，對準小朱開槍，兩人像西部片裡的牛仔，互相對射了幾槍，直到雙方都撲倒在地。
……既沒有風滾草，也沒有跌落的牛仔帽，更沒有嗚咽的風聲和悲鳴的馬，只有一個路過的、穿著護士服的女郎，站在不遠處看著地上的三具屍體，她大概三十歲的樣子，長得很素淨。她胸前摟著病歷夾，手裡拿著正在通話的手機，困惑地打量著槍殺現場，手機聽筒裡，一個男人的聲音不停地重複著，喂？喂？喂喂？……你還在嗎？……人呢，哈嘍哈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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