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先生》自上映以來,便陷入票房與口碑雙雙不妙的尷尬境地,並未滿足觀眾對電影本身以及國產動畫電影不斷進步的真誠期許。但在筆者看來,影片的新探索還是值得肯定的。
思辨主題的新探索
較為公允地評價一部電影,應將其置於時代與影史乃至文化傳統之中。有些作品,在同時代裡可能並不算出類拔萃,甚至會遭到不合理的批判。但若將其放到歷史與未來的長河中,便可以看出價值——在某些層面或某種程度上,既超越歷史又指引未來。《妙先生》便是一部被人詬病卻有著探索價值的電影。
該片對以往國產動畫電影的主題進行了新拓展。縱觀國產動畫電影史,主題較為單一,集中在成長、友誼、親情、人生道理等方面。而且,受「文以載道」等觀念的影響,大都追求精神的啟迪性,講究情節的戲劇性等。敘事方面,感性遠遠勝於理性,缺乏思辨性。如果說《大護法》《大世界》的出現,打破了以往國產動畫的主題壁壘,推動了暗黑主題的發展與多元主題的共存,那麼《妙先生》在承繼相同暗黑主題的同時,也燃起了思辨的火焰,用影像來闡釋善惡抉擇與萬物共生。
電影的主題之一,是善惡觀與公平論。影片伊始即設置「殺好人救壞人」「沒有道理,只有選擇」的懸念,並逐步展開三種善惡觀與公平論:一是以丁果為代表的「殺好人救壞人」,二是以殷鳳為代表的「殺一個救一群」,三是以笑人為代表的「人類一邊壞,一邊蠢」。關於人性善惡,丁果與笑人的觀點具有相似性,即相信人性本惡,「壞人太多,好人太少」「不是彼岸花催生了人的墮落,而是人的墮落吸引來了彼岸花」。但他們的選擇,與行為善惡觀完全相異。
丁果選擇執行妙先生的命令,殺死彼岸花的善良宿主。但殺死好人來拯救貪婪的壞人,這種行為是真正的善嗎?對於死去的宿主,是正義與公平的嗎?為了減輕這種行為帶來的道德困惑,丁果選擇了讓宿主自願犧牲自己並給予世界冷眼。而被大地怨氣掌控的笑人,選擇了用彼岸花吞噬世界上的壞人,且認為這種行為是善的。至於殷鳳,她沒有人性善惡意識,卻有明確的行為善惡觀——只要結果是善的,那麼行為的善惡可以懸置。因此,她在殺死好人的時候,是沒有道德困惑的。
可以說,這三種善惡觀與公平論成為情節的推動點,在相互較量中論證何為善惡、公平與正義。這與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人性本善」等觀點有所出入,是一種極具勇氣的影像呈現。
電影的另一主題是萬物共生。《妙先生》似乎對道家思想情有獨鍾,既設置了極具道家色彩的「無眼」「無生」角色,又借一個寓言故事來闡述「百因必有果,一切都是相聯繫的」之道理。人的墮落——彼岸花——火蟬——冰紈玉之間是相互聯繫的。上流人愛玉並高價買玉;底層百姓進白鏡河尋玉掙錢而得了苦寒症,為了治病又高價購買火蟬蛻;火蟬以食彼岸花為生,卻被大量抓捕,數量逐漸減少。於是,彼岸花不斷增多並禍害人間,誘發人性之惡。最終,導致兄弟相殘等人間慘案不斷上演。彼此間的因果形成鏈條,一環出現問題,平衡關係便會打破。實際上,這也呼應著當下熱門的生態主題。
無法忽視的舊問題
在好萊塢電影、日本動畫電影等的長期浸淫下,當下中國年輕觀眾對電影的畫面、聲音、剪輯等影像語言提出了較高的要求。從這個角度看,《妙先生》敘事顯得生硬,邏輯難以自洽。
首先,以講道理的臺詞代替影像語言,這並不是一種好的敘事手段。《妙先生》在闡釋善惡抉擇、萬物共生的主題時,主要靠主角的口語來實現,而缺少身體語言與心理活動的描寫,更欠缺隱喻、借物抒情、留白等修辭手法。這致使影片像在寫論文,內容過滿而缺空靈,過於乾澀而缺詩意,有水墨畫的外形美,卻無意境的內核美。
其次,故事邏輯有斷裂之感。例如,對殷鳳的身世著墨太少,致使殺人、救人的動機不足。她對丁果善惡觀的最終認同,也缺乏相應的情節鋪陳。蕭篤從為命逃生到為人犧牲的轉變,缺乏令人信服的變化依據。為打開千佛洞的密道探尋真相,丁果集齊了十二朵金色彼岸花與一把崑崙劍。但在整個過程中,缺少反面角色及其他阻礙,僅僅停留在與宿主、殷鳳間的對抗。這使情節顯得過於平淡。後來的大戰,也缺乏足夠震撼人心的力量。更讓人難以認同的,是丁果等人最終要對付的笑人,實際上是個可憐的角色。雙方衝突設置得比較少,對戰逐漸走向了虛無。
綜上所述,《妙先生》是一部瑕瑜互見的作品。影片的思辨主題具有一定的進步性,在神奇生物造型塑造、救贖者性別設置等方面也進行了一些有意義的新探索。但是,它的短板也是顯而易見的。唯有千錘百鍊,自覺揚長補短,國產電影方能不斷進步。
(作者系吉首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講師)
[ 責編:李姝昱]
來源:光明網-文藝評論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