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控幾不拒我記幾(控制不住我自己)
6月19日,感覺自己「戰況上佳」,引來很多媒體、棋迷關注的依田紀基,發了幾條談天說地的推特,隱隱自比「諸葛孔明」和「釋迦」。但6月20日情況急轉直下,依田重新開炮,第一條就是:「大先生,對不起了,已經超過了我忍耐的界限。」
這是因為依田紀基收到了日本棋院的警告函。內容如下:
「依田紀基閣下
你以作為評議員所得知的消息為基礎,今年6月14日起,在社交網站推特上指名揶揄日本棋院役員,將理事會議的內容公開,進行了易於招致誤解和基於臆測的發言。在此嚴正警告。
公益財團法人日本棋院 理事長小林覺」
將內部函件發到網上,在任何組織裡都是大忌吧。
這封將滿網頁的炮彈視為酸腐文人無能揶揄的警告令依田紀基震怒,為此不惜背棄對「大先生」(據猜測可能是大竹英雄)的承諾,直接把函件公布在推特上,矛頭更直指大內隆美:「什麼叫揶揄和臆測?我是冒著生命危險在批判。大內監事,你愚弄我也請適可而止。」
雖然依田紀基一再表示:「我認識小林理事長三十多年了。臨時理事會的陰溼(氣氛),不應該來自陽性的小林理事長。」「根據我多年的交往經驗,警告文不是出自理事長之手。」但到了此時,也止不住對當年好友的滿腔怒火。依田連續寫道:
「小林理事長對我是非常重要的人。在棋手中,說我們是關係最好的也不為過。你知道必須公開批評這樣的人是多麼讓人痛苦嗎?」
「大內監事,你把覺先生弄到哪裡去了?請把我最喜歡的,開朗溫柔的覺先生還回來!」
三十年兄弟情到最後敵不過分居五年的夫妻情。
類似的情緒也延伸到前輩武宮正樹身上:
「眾人在密室裡集體攻擊一個人(指原幸子),我本以為武宮先生是最不會做出這種行為的。但棋手中最天然、明亮、開朗的武宮先生也會被改變,只能說千壽先生和她的軍師很厲害!」
不知依田紀基是否知道,小林覺也在為「朋友反目」而痛心?如前所述,罷免原幸子的會議早在4月就開過兩次,常年指責原幸子的依田紀基突然站出來,在自己剛剛當選理事長,亟需支持的時刻公開反對自己,這令小林覺極度難過。為此,他急火攻心,甚至沒有出現在5月9日第9屆大師杯第一輪的賽場上,創下了職業生涯罕見的「棄權敗」。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個人之間的情誼已是末節。依田如此不顧一切將所知的日本棋院內部矛盾一股腦公開,無論是否真實,社會外界將如何看待一個「內鬥成風」「揭發為樂」的圍棋界?這種汙損的形象恐怕很難在短期修復。那位勸告依田紀基的「大先生」也難免為之動怒,明明公開答應的事情又反悔,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嗎?
依田隨後發布推特稱:「在今後一段時間裡,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我不會在推特上發表有關政治的內容了。大先生的臉都沒了,真對不起。我想暫時回到我的本分,體會『圍棋三味『的生活。」
6月26日,依田又發出一條:「大親友彥坂(直人)九段對我說:『小依田,你這樣不好啊。把事情到處說,有關人員都會被深深傷害,也會讓粉絲擔心你的。』對此,我深刻反省,將推特內容全部刪除。」
刪了發,發了刪,依田紀基「管不住自己的手」的行為引起日本圍棋界側目。
十七年前,依田紀基與彥坂直人聯合呼籲成立「名棋會」,作為新興力量的翹楚共同在棋界發聲。都過了知天命的年紀,竟是彥坂阻止了依田的過激行為。這是依田紀基「推特攻擊」第二階段的謝幕,事實上,他對日本棋院執行部門提出批判的內容,在第一階段已經反覆說盡,此時也沒有新鮮話題了。可是誰能想到,三天之後,依田又一次拿起推特作為發聲工具,不知道「大先生」的臉面丟盡了幾回?
彥坂直人(左一)是日本棋院中部總本部的棟梁級棋手,並在6月25日當選新任評議員。
作為階段性總結,依田紀基以「棋院養育了我,是比父母還重要的存在,我不能對棋院發生的事情熟視無睹」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實現他為原幸子打抱不平的目的,成功激起社會輿論,也同時「自傷一萬」。推特越發越多,以原幸子為起因,但拋出「西雅圖事件」擾亂主線後,逐漸演變成批判日本棋院存在依田所說的「棋院私有化」現象,到最後已與原幸子被罷免一案偏離了。
依田紀基以推特為武器,主導的這一仗戰果究竟如何?6月25日日本棋院召開評議員會議,會後公布了役員名單。原幸子從常務理事降格為普通理事,她分管的網絡出版事業劃給了平野則一,大內隆美仍是監事,依田紀基的名字則徹底從評議員中消失。
一場大敗。這也是依田紀基6月26日刪光推特的原因之一吧。
不過,如果說此番戰役依田一無所獲,也與現實不符。在推特發言中,依田紀基一再說明「這……是原幸子告訴我的」,比如承認了原幸子2018年常務理事選舉前給棋手發郵件,但堅定地說:郵件內容絕大部分都符合事實,只有一條不合,原幸子已經向我直接道歉了。
這是兩人關係複合再好不過的表現了。
少見的夫妻檔共同講棋,時間應該在2015年前後。
但人生命途,就是這麼不可預料。很快,6月28日,作為衛冕冠軍的依田紀基踏上了飛往廣島的飛機,參加第9屆大師杯半決賽。他即將面臨一輩子很難遇上一次的難堪與尷尬,但他看似一敗塗地的境遇,也將詭異地迎來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