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學死黨老俄十四歲才初嘗自愛療法,比我晚了整整兩年。若上天給我個姑娘,十二歲我就能當爹。我常暗笑我媽不了解我,她的大眼睛偶爾會暴露對我的擔心,尤其是對我婚戀問題的恐懼。我拒絕過我媽同事及朋友介紹的對象達十三次之多,以至於我在我媽同事及朋友面前很沒地位,大家一致懷疑我生理有問題,至少是個同性戀。我不在乎大家怎麼說,只是我媽有些辛苦,近幾年來,她不失時機地對外宣傳我的能力、才氣、氣質、前途、善良、正常什麼的,總希望別人高看我一眼。這次看病,她很隆重地跟醫生介紹我:
「這是我兒子。電臺的小一就是他。」
那個醫生嘴唇很厚,教養很好,沒追著問哪個頻率哪檔節目,估計跟我一樣,不太聽廣播,否則他一準清楚,瀋州城上空的電波裡從來沒放送過我的聲音。
醫生診斷我媽屬於過度興奮,休息不好,沒什麼大問題,開了三盒甜夢膠囊,囑咐她注意睡眠,不要有太劇烈的運動。我媽承認她剛剛參加了一個自行車隊,每天出發遠程騎行,累著了。回家後我媽躺床休息,我把診查情況一一講給我爸,讓他放心,說我媽的心臟、血壓都正常。我爸認真聽我每一句話,臉色由陰轉晴,再後來就樂呵呵看報紙去了。
我爸似我老友,跟老俄一樣,無論我做什麼,他都支持。我爸說過我是他的第二個驕傲。他的第一個驕傲,不用多說,當然是我媽。我爸曾經是文化局的一個處長,我媽是文化宮聲樂老師。我爸愛上我媽後迅速有我,然後迅速與原配離婚,又迅速娶了我媽。
我慢慢長大,幸福健康,沒有痔瘡。
我沒見過我爸的原配夫人,聽說她沒再婚,一個人守著我的同父異母姐姐封楠過日子。楠姐原來是瀋州廣播電臺渾河之聲新聞主播,幾年前先離婚後辭職,移民加拿大,嫁了個老外。
去年楠姐回來探親後的一天傍晚,我爸去醫院看望一個患病老友,早年在一個辦公室工作過,然後借道去了原配夫人家,與楠姐密謀幫我找工作。我爸這些年一直在經濟上幫助楠姐母女,每月定時寄錢。楠姐上學、出國,我爸都有貢獻。父女感情一向很好。我爸對楠姐說:
「爸年齡已大,將來的日子你跟封伊姐弟倆要互相幫助一起走。封伊畢業三年多了,現在除了當夜間代駕司機,還沒正經工作。你看能不能利用你原來的關係,幫他進電臺,哪怕先從臨時工幹起,畢竟他是學播音主持的」。
楠姐是個痛快人,當即答應。
「爸!這事我來辦。」
我跟楠姐關係尚可,幾乎每年都見面,都是我爸帶著我在一些清爽、幽靜的餐館跟楠姐一起吃飯。他希望我們姐弟倆能處得跟一個媽生的一樣。楠姐個頭不高,估計遺傳她媽,皮膚很白,聲音嗲嗲很撩人,但胳膊上的毛太長太重,褪下來能織一件毛背心。
有一天,我媽對我說,你爸這麼多年一直拿錢給她們母女。你跟封楠也見過面。這些我都知道。我睜一眼閉一眼。那個傍晚你爸去找封楠,我也知道。
我想我媽真聰明,她已經得到了我爸,得到了她想要的整個世界,不忍心再剝奪我爸的小自由和小天地。這一點上我媽表現出的智慧與寬容出乎我意料。但我不知道我爸為了我去找楠姐。他們研究好了背著我。
我是人堆裡的普通人,沒什麼可驕傲的,當然也不會自輕自賤,所以對我負責的話,就不該寄太大期望於我,由著我走一步看一步好了。我爸懂我,從不逼我為娼,我因此對他充滿敬意,即使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一直在街裡閒逛,沒有一點正經事兒,東瞅瞅,西看看,甚至有一天換三趟公交就為去萬象城四樓上趟廁所,絕對沒用之人,我爸也心神俱安,每月主動往我卡裡打一千元零花錢。他說:「兒子!不衝鋒不證明咱不是戰士。爸知道,你暫時缺乏的,不過是視野裡的山頭。」
真沒想到,一向懂我的老爸也著急了,居然背著我找楠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