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娛理
又一次，蔡明亮決定要跟盜版死磕到底了。
我們上一次採訪蔡明亮導演是在四年前，因為一個叫「藍影網」的知名資源網站擅自發布了他的電影資源，蔡明亮學會了用微博，在微博上連寫十幾篇《對賊念經》及相關文字，每天數條，聲討不止。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蔡導的念經後來終於起效，藍影網關閉了網站、微博，清空所有數據，承諾永不再傳播盜版資源。
截圖自微博
沒想到到了今年，當蔡明亮帶著花四年時間拍攝完成的新片《日子》從柏林歸來後，發現網上又冒出了盜版。
他又註冊了一個新的社交帳號，親自下場痛斥盜版者，呼籲網友阻斷傳播，幫忙揪出元兇。
在這一次和娛理工作室的通話中，蔡明亮反覆表示他非常「生氣」和「心痛」，昨晚還氣到病情發作，差點掛急診。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幾年過去了，還是沒有一點進步？為什麼盜版像病毒一樣，怎麼殺都殺不完？
今年柏林電影節上的蔡明亮
「我非常堅決要查出這個人是誰」
蔡明亮和御用演員李康生合作的新片《日子》入圍了今年2月的柏林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獲得3.3場刊高分，位居主競賽所有影片第二名，引發影迷期待。昨天（4月7日），蔡明亮突然發現網上有了這部電影的盜版資源，往前追溯，原來三月份就有了。
因為能去柏林看首映的人很有限，一些媒體和片商曾經請求提供樣片連結，蔡明亮的製片答應了。蔡明亮猜測，盜版就是從這裡流出去的。
蔡明亮在社交平臺發布的控訴文↑
蔡明亮說：「我們確實存在一些疏忽，沒有打流水號，可是這是因為有信任感在，長期都是這樣子。媒體和片商想宣傳和買片，這個規矩行之有年了，沒想到規矩被破壞了。
我的電影才去了柏林，還沒有發行，還在賣片當中，你說我受到多大的打擊？
昨天我不舒服了很久，我最近生病，我得的是恐慌症，為什麼有恐慌症？我也不知道。我被氣得快要病發了，我希望這個人趕快出來。
上傳盜版的，可能就是某一個人，也不見得是當事人，還可能是他的朋友之類。我非常堅決要查出來這個人是誰，我覺得以現在的科技，網絡犯罪是可以查的吧？沒有查不到的事情，只是需要花費一些力氣。法網恢恢，你做過的事就會留下痕跡。
我希望這個人趕快出來跟我自首，不管你是在國內也好，國外也好，我都希望你能站出來，我們還可以討論要怎麼處理。如果查出來，懲罰或者走法律途徑，我覺得都應該被正視，因為盜版是牽扯非常廣的一個問題，是國際性的問題。
我相信他就是一個人，鍵盤一下按下去，他可能是無心的，或者就是習慣，甚至有分享的心態。但你知道給我造成多少傷害嗎？那不是你的東西。而且不止對我個人，對社會都是一種傷害。
我知道看起來不好查，但我一定要查，這是我的個性。雖然我不想，但我可以不停地罵你，不停地詛咒你，你何必呢？」
截圖自微博
「一大堆人生活在壞習慣裡，
不利己也不利人」
蔡明亮的一個執念是，電影一定要在大銀幕上看。
「我非常在意我的影片是這樣子被看到的，對於我的影片來說也是很大的折損。對觀眾來說也是一樣，隨便拿隨便看，這種心態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這個電影我拍了四年，熟悉我的影迷都了解我的狀態，我從來不隨便拍東西的，我就好好拍一部好的作品，所以我也不希望別人隨便看。喜不喜歡是你的事，但這是我的原則。
這次不是金錢的損失，我什麼時候沒被盜過，但是在這個時間點盜，還有看完盜版對電影說三道四的，你會完全心寒。可不可以有一點進步了？
我真的呼籲網民要開始重視版權，不然看到的就是殘殘破破的一個樣本，我的電影本來就是比較適合大銀幕的作品。
有人看到我發的消息後很快就來支持我，我要感謝。但還有一大堆人是生活在壞習慣裡的，不利己也不利人。
我昨天聽了一晚的佛經，希望自己不要再生氣。但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子，最糟糕的就是它沒有變好，我覺得這是很難過的事情。」
電影《日子》劇照，李康生
「看盜版相當於沒看，
希望影迷可以等」
蔡明亮的電影從未在大陸正式發行過。但蔡明亮依然成為了大陸影迷熟知的導演，他執導的《青少年哪吒》《你那邊幾點》《愛情萬歲》在評分網站上都有過萬條評分。
因為目前國內無法通過官方渠道看到所有的藝術片，所以很多影迷習慣先上車後補票——在盜版的滋養中成長，等到有機會看影展或買碟時，再給導演「補票」。
對於這種說法，蔡明亮的態度依舊是堅決抵制：「你覺得這樣合理嗎？你偷了我的東西，說下回我見到你的時候再還給你？這沒有道理，不要去聽那些歪理。」
如果是深度影迷和電影院校學生非常渴望看到一位導演的作品，怎麼辦？四年前的蔡明亮就回答過我們：那就等。
「影迷什麼都想看，想吃滿漢全席，吃一口就吐掉。當他什麼都有的時候，就是什麼都沒有了。那一個人想看而看不到的時候，應該怎麼樣呢？等呀。等環境慢慢改變，等有機會在國外看到，等努力賺點錢在巴黎的博物館看到。這個不容易，但是是對未來的一個播種。
這麼多年來他們告訴我，我在大陸有很多影迷，我的心情可以說是百感交集。他們可能都是通過盜版等一些非正常渠道看到的，因為沒有正常的渠道，也有點無奈……我去電影節，有個上海的雜誌讓我寫幾句話給影迷，我寫道：「你們說看過我的電影，但相當於沒看，我希望有一天你們可以真正地看到。」
今年柏林電影節上的蔡明亮
「你們能不能幫我呼籲一下？
希望廣電局出手」
今年疫情年，春季檔消失，使得很多小眾藝術片失去了最後的生存空間。蔡明亮也再次向我們表示，對於一些電影來說，盜版並不是少賺多少錢的事，而是關於生存。「尤其是藝術片導演，被盜版商攔腰一斬就沒了。」
「我不是商業片導演，我有我的方法生存，我沒有別的辦法生存。全世界這麼多導演花費心力來拍電影，不管好壞，不管它有娛樂價值也好，有藝術價值也好，都是盡一個本分在做事情。那為什麼有這麼多人不盡本分在得到東西呢？
我這一輩子沒做什麼壞事，我做的事情對社會有沒有用處我也不知道，但我沒有做壞事。我沒有傷害別人，但我也要被人家傷害。
我昨天還差一點跟我的同事說，我不再拍電影了，拍來幹嘛？讓這些人去犯罪嗎？以前同事都在幫我檢查（有沒有盜版），每次都是用勸說的方式，對方可能不好意思就刪掉了，但我們已經很不耐煩了。
上一次藍影網的事情有了結果，這是我樂見的，我也很感謝大家慢慢可以被說服。人有是非觀，這一代的人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是可以被勸說的，只是仍然有很多惡習在。盜版像病毒一樣，它是殺不完的。
所以我真的希望廣電局可以出手，我已經在想辦法了。你們能不能幫我呼籲一下？因為這關係到電影事業的發展，觀眾的水平、觀眾的道德，我覺得都要整個做一個反省了。」
截圖自微博
未來幾天，蔡明亮又要忙起來了。
在通話的最後，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和疲憊。他讓我們幫忙寫一句話給發布盜版者：「天涯海角，你躲不掉自己的良心，希望你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