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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騰訊新聞x貴圈
作者 | 甄晃
編輯 | 露冷
實習運營編輯 | 極光
即便依靠偶像組合飛輪海的陳年八卦斬獲單期15個微博熱搜,《花花萬物》的最大賣點,依然是「康熙組合」。
自從2015年10月,蔡康永宣布告別熱播12年的《康熙來了》,小S隨後表示「和康永哥共進退」以來,二人陸續北上,各自發展。蔡康永遊走在各平臺的綜藝節目中,風生水起,但始終找不到主場;小S獨挑大梁的脫口秀《姐姐好餓》,兩季豆瓣評分都低於6.0,「尷尬」「用力過猛」的吐槽聲不絕於耳。
從更大範圍看,北上的臺灣綜藝人面臨著各種各樣的問題:水土不服的笑點、日益收緊的審查、輿論熱點的快速更迭、商業對內容創作的影響……想要靠單打獨鬥複製過去的成績並不容易。
《花花萬物》成了康熙二人組再就業的新嘗試。環境不同、市場不同、內容和商業邏輯也變了,他們手裡的牌面似乎只剩下了情懷。
用《花花萬物》製片人陳彥銘的話說,邀請小S加盟,簡單到「約上蔡康永一起去她家喝了杯咖啡」。
這些年,蔡康永嘗試搭檔過其他女藝人,兩年前還和江疏影組了個「蔬菜組合」,錄製脫口秀《恕我直言》。他誇讚江疏影「敢講」「有趣」,但節目播出後,沒有取得預想中的水花。
2018年,當《花花萬物》節目組商量著要給蔡康永找個女搭檔時,大家不約而同想到一個名字——但誰都不敢提。「這怎麼可能呢?能有一個蔡康永就很不錯了。」平臺製片人匡思禹琢磨。
2017年,蔡康永和小S在電影《吃吃的愛》中短暫合體。這部豆瓣評分只有5.3分的作品,更像是「康熙組合」的最後一場告別儀式。在當時的採訪中,談及要「獨立發展」,小S還帶著面對人生新階段的愉快和憧憬。
找了各種人選,做了無數次推演後,團隊卡殼了。還是蔡康永提議,「其實有一個人很合適,就是S啊。」他主動提出「試一試」。幾乎沒費多大力氣,小S就確定加盟了。
「康熙組合」重聚,無疑是節目前期宣傳的重要噱頭。預告片中,小S隻身走進名為「花花萬物」的商鋪,坐在酒桌前等候的蔡康永為她倒上一杯紅酒。
「熙娣你來了。」
「康永,你知道我會來。」
人湊齊了,可如何使用這對老搭檔,是留給節目組的難題。
通過三季的豆瓣評分,不難看出《花花萬物》經歷了怎樣漫長的磨合與探索。第一季,4.4分;第二季,6.6分;第三季,7.7分。無論是第一季的嘉賓展示購物車,還是第二季中斷舍離賣閒置物品的設定,都被詬病「太像一檔帶貨綜藝」。
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出品方背後的電商屬性。阿里這些年一直探索「內容+電商」的布局。2019優酷年度私享會上,優酷綜藝中心總經理鄭蔚介紹了《嗨皮仙女》《有間閒魚鋪》《花花淘花鋪》等相關項目。但《花花萬物》不在這個框架下,集團也沒有給節目任何帶貨或是引流的指標。
「純粹的棚內訪談加語言類輕綜藝。」鄭蔚對《貴圈》描述《花花萬物》的定位。最初,節目組確實想嵌入阿里生態,但看到觀眾評價後,匡思禹開始反思「是不是可以融合得再巧妙一點?」
第三季的嘉賓,很多都來自阿里大文娛的相關項目。趙四、謝廣坤出自優酷獨播的《鄉村愛情》,張雲雷來自和優酷籤署獨家戰略合作的德雲社,更別提起家於淘寶直播的帶貨一姐薇婭了。
▲薇婭錄製《花花萬物》(圖片來自微博)
薇婭那期錄製之前,小S和蔡康永拉著鄭蔚聊了一個多小時。他們完全不了解直播帶貨是什麼概念,「就像是好奇寶寶一樣」,問了許多「常識問題」。比如,為什麼要去主播那裡買東西?為什麼薇婭能掙那麼多錢?
「薇婭比你們倆有錢多了!你們現在所有的出場費,可能只是人家直播間一個小時完成的業績。」鄭蔚對「康熙組合」這樣介紹。這大大超出他們的認知:「真的嗎?真的比最有名的明星掙的錢都多嗎?」
還有《鄉村愛情》那期,小S無法理解為什麼劉能結結巴巴地一開口,現場觀眾就會發笑。趙四跳起抽筋舞,蔡康永滿臉疑惑地問一旁的助理主持李星辰:「你知道這個嗎?」李星辰感慨,「全網的人都看過」。互動時,劉能現場教小S用口吃的方式說臺詞,還要額外對她解釋,「大腳」是一個角色的名字。
「全程懵,接不了話。」彈幕中有觀眾評價。
在第三季已經播出的18期中,嘉賓來自娛樂圈各個門類,大牌雲集。除了《鄉村愛情》主創和一線主播薇婭,他們還請到著名導演馮小剛、德雲社頂流張雲雷等人氣明星。
▲張雲雷(圖右)與楊九郎錄製《花花萬物》(圖片來自微博)
但節目播出來,能貢獻話題和熱搜數據的,多是臺灣藝人。
「吳尊給辰亦儒介紹女朋友」「 飛輪海沒有一個是朋友」「蕭敬騰承認與經紀人戀情」……「康熙組合」面對內地藝人發揮不出來的犀利,在臺灣嘉賓做客時遊刃有餘。他們充分了解藝人的成長背景、性格特徵,能敏銳判斷出每一個痛點與笑點。他們在臺灣綜藝界的地位,也讓這種犀利風格得以最大程度的體現——沒人會真心在意小S偶爾的挑釁,也沒人會覺得蔡康永無窮無盡的追問是一種冒犯。
如果不是疫情打亂了節奏,《花花萬物》第三季計劃播出52期,每周二上線一期,剛好持續一年。最近幾期節目的嘉賓陣容,越來越有《康熙來了》當初那種「下飯綜藝」的味道:阿雅和姐姐、鄭元暢和許瑋甯、炎亞綸和吳姍儒、汪東城和辰亦儒、陶喆夫婦、蕭敬騰——除了中間有一期是王菊和薛凱琪之外,一水兒的臺灣演藝圈明星。
「大陸的綜藝咖很貴啊!」匡思禹感慨,大陸的綜藝咖本來就非常稀少,「楊迪啊,大張偉啊,包括湖南衛視那些,共同特點是特別貴。」他羨慕臺灣地區和日韓娛樂圈有那種很放得開的綜藝咖,他們來上通告,就是打個車或者坐地鐵,他們很便宜,每次可以湊四五個。「大陸的來一個,哇,很多價格比主持人都貴的。」
作為一檔帶著老IP基因的新節目,「情懷」是節目組手裡的王牌。「讓你覺得我們沒有在做《康熙來了》,可是突然有一天又很像《康熙來了》。」匡思禹將這件事概括為一個公式:熟悉+意外=喜歡。甚至不用刻意做什麼,幾個老的「康熙咖」往舞臺上一坐,熟悉、懷舊、親切、情懷、陪伴,這一切就都回來了。
節目延續了「康永暗中使壞,S衝鋒陷陣」的配合模式,接連不斷的「大瓜」極大地還原了《康熙來了》訪談部分的氣質。粉絲們驚呼,有種「康熙」復活的愉悅感。
老搭檔、老朋友,熟悉的話題和節奏帶來極大的安全感。「來節目做客的臺灣藝人和主持人恨不得就是朋友,默契度已經有了。有時候為了接你這個梗,還都要說兩句。」鄭蔚說,和臺灣藝人相比,大陸藝人的顧忌更多,不那麼放得開。
比如藝人最忌諱的情感問題。
被小S突然問起「你的女朋友就是你經紀人吧」,蕭敬騰經過兩分鐘的沉默後回答,希望有一天可以自己來公開這段關係,而不是被別人提問。而大陸演員喬欣被追問「單身超過半年了嗎?」「手邊有幾個可能的人選?」「追你的人很多?」「有人照顧你,但你還沒有定下來的心情嗎?」,則會瞬間呆滯——「怎麼辦,我喜歡看康熙,喜歡看你們搞別人,但是我……我不喜歡。」用蔡康永的話來說,「兩眼無神地望向遠方的經紀人,空氣突然凝固的感覺」。
▲蕭敬騰回應小S的戀情提問(圖片來自網絡)
在匡思禹看來,這是一種有別於臺灣藝人的「綜藝感」,不是俏皮,而是懵。「我們發出邀約的時候,會覺得她應該不錯,但沒想到最終效果那麼好。」
受限於審查環境等因素,「康熙組合」很難在《花花萬物》中保持原有的犀利。但節目組仍然鼓勵他們大膽進攻。「只要他倆聚在一起,基本狀態是可以預測的。我們期待的是每一次他們因為新的嘉賓的介入而爆發出來的新的火花。」鄭蔚對《貴圈》說。
節目做到第三季,《花花萬物》難免被拿來和《康熙來了》做對比。
關於收視壓力,小S真的仔細想過,但「想想也不會怎麼樣,人生也不過就如此啊」。而蔡康永的態度則是,《康熙來了》的成績單已經交出,現在做節目更像「帶著放暑假的心情教這次的課業」。
▲《康熙來了》裡,主持人和嘉賓放得開,提供了許多表情包素材(圖片來自網絡)
說歸說,兩個人較起真來,誰都不含糊。
陳彥銘說蔡康永像是節目的「隱形製片人」,從嘉賓選擇到節目模式呈現,他都會提出意見,尤其是第一季,跟導演組一起開了很多會。「藝人的生意就是賣自己的時間。很多藝人能在錄製前讓你見上一面就很難得了,但蔡康永還會和我們開長會,對整個節目的各種細節。」匡思禹感慨。
他形容小S是「作品感」很強的人,錄製期間經常半夜「騷擾」總導演:「上一期錄得是不是不夠好?這一期的視頻點擊量是不是有問題?」
小S生活在臺北,因為版權問題,無法同步看到最新上線的節目。她要求節目組製作專門連結發給她——她在意數據,也在意輿論。
島內的輿論氛圍對她不那麼友好。受疫情影響,3月底《花花萬物》宣布暫停錄製及播出,然而臺灣媒體報導時將她渲染成「收視毒藥」「慘損七位數」。每當這時,小S會找到導演組,一邊抱怨,一邊督促導演組儘快做出官方回應。
誰都知道,《花花萬物》永遠不可能成為《康熙來了》的翻版,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綜藝節目可以不考慮上層設計,單純搞笑、八卦嗎?」這是《康熙來了》曾經的邏輯,但在《花花萬物》這裡並不成立。
臺灣綜藝可以把話題停留在八卦層面——這個藝人是不是招桃花?這個藝人的緋聞怎麼樣?這個藝人家裡豪不豪?光這些就可以構成節目核心要素。但大陸觀眾,潛意識裡會覺得笑完之後總要沉澱些什麼。
幾年前,一檔美食類談話綜藝節目做過用戶調研,其中一個問題是「通過這檔節目你最大的收穫是什麼」。高票的回答是「在娛樂中學到了做飯」。但節目組從後臺大數據得到的反饋是,做飯環節恰恰是快進率最高的。
聽起來有些「口嫌體正直」,但大陸觀眾對「有意義」這件事確實有心理需求。
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大陸綜藝的招商模式下,售賣總冠名就意味著需要匹配節目和金主爸爸的調性。沒有頂層設計和精神提煉,就無法賦予品牌意義。
這一點,從臺灣北上創業的原《康熙來了》製片人陳彥銘最有感觸。第一次開商務問詢會,他受到來自各方的發問:「節目的核心價值是什麼?」「怎麼保證節目的收益?」「怎麼推進商務變現?」——這都是他此前做《康熙來了》時不需要思考的問題。
「他們是不需要面對客戶的,只需要保證節目好看就行了。」匡思禹解釋,一檔綜藝是否好看固然重要,但在大陸語境下,不是評判的唯一指標,還有很多藏在後面的標準。比如商業化。很多時候,一檔節目能不能有第二季、第三季,都取決於商業化的推動。
更殘酷的現實是,在所有的綜藝品類中,搞笑節目是賣得最差的。這也是最讓臺灣綜藝團隊水土不服的地方。他們不是在內地綜藝土壤上生長出來的,不需要面對客戶,更從未經歷過這種商業模式的馴化。
「一檔綜藝節目,好看是很重要的,但不是唯一重要的。還有很多事情,藏在後面的事情,很多很多事情都很重要。」匡思禹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