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最火的綜藝就是《乘風破浪的姐姐》了,觀眾在這個節目裡,被狠狠刷了一把回憶殺。
尤其是寧靜,還是那麼美、那麼自信、那麼囂張。
小時候看她演的電視劇,就覺得天吶怎麼會有這麼美的人。而且和別人不一樣的是,她的美裡,有一種骨子裡透出來的野性。
除了電視劇,寧靜最經典的角色之一,應該是《陽光燦爛的日子》裡的米蘭。
在這部青春荷爾蒙快要溢出來的電影裡,米蘭是性感女神,是《西西里的美麗傳說》中的瑪蓮娜,是一個少年對於成人世界的最初幻想。
二十多年了,說《陽光燦爛的日子》是最好的國產青春電影,一點也不為過。
坊間一直有個傳言,說《陽光燦爛的日子》是姜文看了50遍《美國往事》之後拍的。
這個傳言的來源現在已經不可考了;不過,姜文和萊昂內顯然不一樣:「萊昂內做的是手藝活兒,我不是手藝人。」[1]
同樣是少年青春期的女神,小時候的黛博拉,即使在雜物間跳舞,也清冷、高貴,仿佛墜落凡間的天使,小混混Noodles永遠不敢直視。
而米蘭,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裡,是少年荷爾蒙幻想的化身。
電影對米蘭的性感有很多特寫。
米蘭在電影中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沒有露面。透過馬小軍從床底下窺探過去的,是她圓潤的小胖腿,在床邊俏皮地晃來晃去。
馬小軍第一次和米蘭正式見面,她戴著那個年代絕不可能出現的太陽鏡,穿著碎花裙,伴著《鄉村騎士》協奏曲,高傲的仰著頭,說:「得了吧,小毛孩,你才多大就幹這個」。
當她走遠的時候,順著馬小軍的目光,出現了她肥碩的臀部,和一晃一晃的裙擺。
米蘭在水房裡洗頭,水珠順著頭髮溼噠噠地滴在她的皮膚上,在顧長衛的光影裡,青澀、朦朧,又美好。
即使馬小軍對米蘭的幻想開始破滅後,視線也一直跟著她的腳移動。
按照今天的審美,有點「壯碩」的米蘭是不符合「女神」標準的。但是在這部電影裡,在那個年代,豐乳肥臀,又陽光健康的米蘭,就是性感的化身。
而且,這樣的美,在後來的影視劇裡,是看不到了。
2007年,姜文為他的《太陽照常升起》上《鏘鏘三人行》的時候,提到了《陽光燦爛的日子》當年的票房——5000萬,「按照當時的電影票價,大概有1300萬人看,到今天(2007年)差不多是4個億。」 [3]
當年內地票房第一的《變形金剛1》這個數字是2.82億,觀看總人次931萬。[4]
而《陽光燦爛的日子》在內地上映的前一年,還在威尼斯電影節上獲得了最佳男主角獎,成為《時代》周刊1995年度十大最重要電影top1。而1994-1995年,在世界範圍內,都是電影大年。
這些成功是電影拍攝之前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甚至,這部電影在拍攝和後期製作過程中,一度差點胎死腹中。
和80年代背靠國有製片廠拍出來的經典電影相比,90年代初拍電影,很多是從市場上拿錢。
1984年的電影《黃土地》製片商是廣西電影製片廠 / 《黃土地》
儘管姜文很快就把王朔的《動物兇猛》改成了劇本,卻一直沒找到人投資。直到劉曉慶,也是《陽光燦爛的日子》製片人之一,找到了香港製片人文雋,後來又進來兩家公司,籌來了一筆不大不小的資金。[1]中途也經歷過資金到位不及時、有人撤資的風波。
不過,讓電影資金陷入困難的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姜文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很多人可能知道《陽光燦爛的日子》拍了25萬英尺的膠捲素材。這些素材怎麼來的呢?
電影開場三分鐘的戲,「實拍中調動了20輛坦克、十多架飛機,幾千人次,拍了半個月」,光是這一場素材就有3小時50分鐘,「所以我拍完了這些,接下來許多方面就沒錢了」。[2]
比缺錢更難的,是在北京的寒冬拍盛夏的戲。在室外為了不讓呼出的冷氣穿幫,演員不僅要穿單薄的衣服,還要在嘴裡含冰棍,把嘴裡的熱氣吸乾。[5]
在這麼艱苦的環境下還能堅持下去,也許只有「信念」才能形容整個劇組的狀態。八九十年代不僅是經過六七十年代後的一代,創作力最旺盛的時候;也是市場剛剛興起,非常渴望優秀創作者的時候。
王朔曾經說:「那時候作家比導演紅,一個年輕導演碰上一個好作家,拿著劇本一拍就紅了,作品也不寒磣啊。陳凱歌、張藝謀的都是好作家改的。到他們(自己)做的時候,就成了《英雄》。」[6]
《霸王別姬》,改編自作家李碧華的小說,有評論稱「這是一部不會拍錯的小說」
電影拍完之後,後期製作徹底沒錢了。直到一個法國人,看完《陽光燦爛的日子》四小時的粗剪版後,說:「誰錯過這部電影,誰就是錯過費裡尼的第一部電影。」[2]
他不僅為姜文找到了德國大導演沃爾克·施隆多夫,為電影後期製作帶來了資源;而且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給出了對電影的修改建議,其中就包括「剪掉電影中成年馬小軍的戲份」。[2]
沃爾克·施隆多夫,他最為國內觀眾熟知的作品是1979年的經典影片《鐵皮鼓》
《陽光燦爛的日子》上映的時候,成為當時重要的文化現象。它由大明星執導,是為數不多在電影院上映的,以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為背景的電影,講的故事還讓人耳目一新。同時,它還是一部,在剛剛引進好萊塢分帳大片、尋求市場化的電影市場中,打敗了好萊塢大片的電影。
在1995年之前,中國電影票房和觀影人次已經連續數年下降。1979年觀影人次有293億,人均觀看電影28次;到1991年觀影人次144億;到了1994年,觀影人次這個數字已經到了30億左右。[6] 為了刺激市場,1994年底內地終於引進了第一部好萊塢分帳大片。
到《陽光燦爛的日子》上映的時候,同時期上映的還有《獅子王》《阿甘正傳》《真實的謊言》。當時北京的報紙的標題是:「陽光」擊敗「謊言」。[2]
《陽光燦爛的日子》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在提醒觀眾,「這也許不是真實的」,「我的記憶也許出了差錯」。
有人也在網上分析整部電影是不是夢,哪些是真的,哪些是馬小軍幻想出來的。
其實對《陽光燦爛的日子》不一定需要把「真實」 和「幻想」分得那麼清楚。《陽光燦爛的日子》本來就是最接近「夢」的那一類電影。
這個情境應該是馬小軍的幻想
夢境裡的曖昧和模糊不清才是這部電影,同時也是回憶中的青春,最吸引人的地方:
馬小軍通過望遠鏡看到的米蘭照片,也許穿的不是泳衣,只是一張普通的黑白照片;
他可能不像自己說的那麼勇敢從一個煙囪裡死裡逃生;
他和米蘭可能也不熟;
甚至他對米蘭懵懂的青春期愛情都不一定是真的,一切只是他一個人的自戀。
據姜文自己說,這張照片,是用了四本膠片,一本膠片4分鐘,四本16分鐘,膠片一秒鐘24格,等於拍了23040張照
真正喜歡這部電影的人,一旦掉進了那個世界,就很難去判斷故事情節是不是真實合理了。因為已經被馬小軍(姜文)的情感和情緒裹挾。
它給你的「真實」,更多的是對青春期所有「感覺」的真實——
整部電影大面積的過度曝光,屏幕裡青春荷爾蒙的氣息幾乎快要溢出來;
馬小軍透過望遠鏡第一次看到米蘭的照片的時候,舉了三次望遠鏡才看清楚照片在哪裡,觀眾跟著馬小軍一起暈頭轉向,同時也被帶進了他的主觀世界;
這部電影有很多以馬小軍的視角去看的主觀鏡頭
馬斯卡尼的《鄉村騎士》間奏曲預示了馬小軍無疾而終的懵懂初戀;
甚至,電影還讓你「聞」到了「夏天燒荒草的氣味」。
全片最美的段落之一
耿樂後來接受採訪時提到,拍片時還太小,不理解內裡的很多情緒,後來發現自己也有一個大學同學,跟馬小軍一樣,去女生宿舍玩時,趴在喜歡的女孩床上,拼了命的去嗅床單的味道,&34;。[5]
這部電影裡的青春荷爾蒙放在任何時候都不會過時,就像《西西里的美麗傳說》裡,雷納託看到瑪蓮娜時,產生的所有悸動。而這在國產電影中,是非常難得的。
姜文一直說自己拍的電影要「有勁兒」,而《陽光燦爛的日子》那股勁兒,也許就是剛剛看《動物兇猛》這本小說時的感受:「像針管扎進了我的皮膚,血『嗞』地一下冒了出來。」[2]
作為國內被解讀最多的導演(也許沒有之一),影迷喜歡在他的電影裡找各種各樣的彩蛋和隱喻,總是覺得表面的臺詞和情節裡,也許有「私貨」。
不過,我覺得至少這部電影,是沒有什麼「私貨」的。作為一部處女作,它就是從一個人最珍貴的生命體驗裡,取出來,變成影像,再分享給所有人:
那時候陽光永遠燦爛。我很想把逝去的變成永恆,和電影一起回到那段幾乎已經被忘卻的日子。但生活告訴我,我必須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