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七個孩子戰勝小丑怪物的故事應該拍成多少分鐘的電影？大部分觀眾會說兩小時足矣。如果翻拍的原作小說足夠暢銷，故事的時間跨度又超過27年，我們或許可以稍微提高一點標準，最多忍受上下兩部四個小時的片長。
然而，對於《它》這樣一部敘事波詭雲譎，要素過多的小說而言，不止書粉不會滿足於大幅刪改過的劇情，甚至連「恐怖之王」本人也覺得區區兩部電影的篇幅遠遠不夠。
去年10月，當史蒂芬·金在推特上盛讚《鬼入侵》是一部天才之作時，他看到的才是自己最負盛名的作品拍攝成影視劇應有的樣子——最好是十集長度，每集60分鐘的美劇，而不是2017年最成功的恐怖片，打破R級片票房紀錄的《小丑回魂》，更不可能是票房依舊火爆，口碑卻大不如前作的《小丑回魂2》。
《小丑回魂》
《小丑回魂2》
曾經對上一部電影不吝讚美之詞的影評人這一次對續作大失所望，紛紛批評不加節制的169分鐘片長，平淡的劇情和失敗的人物塑造。
但從一開始，他們就忽略了一個最關鍵的改編難點，以史蒂芬·金寫作技法之精妙，原作結構之迂迴倒轉和雙線呼應，原本就不應該被導演安德斯·穆斯切蒂簡單粗暴地攔腰截斷，拍成結構一馬平川的前後兩作。
《小丑回魂2》的序章直接跳躍到2016年的德裡，從廣播裡聽聞小丑的復歸，唯一留在家鄉查訪資料的麥克不得不召喚「失敗者俱樂部」的同伴們回到這裡，兌現昔日誓言。他首先致電詹姆斯·麥卡沃伊飾演的成年比爾，因為比爾不僅是電影的核心角色，也恰好是史蒂芬·金的「道成肉身」。
小說裡，比爾是一位寫恐怖小說的暢銷作家，電影改成一位正對著筆電鬱鬱寡歡，挖空心思要把小說改編成劇本的好萊塢編劇。「總得給電影寫個結尾啊」，等著劇本拍攝的導演如是說，包括結婚8年的妻子在內，喜歡比爾小說的人都「很討厭這個結局」，像是極少解釋清楚所有謎團的作家針對讀者怨念的自嘲之言。
和悲劇抑或皆大歡喜的團圓結局無關，關於27年前孩子們走出黑暗時依仗的精神源泉，《它》的最後一章的確有個臭名昭著的橋段，刪除這處劇情也許能為註定失敗的改編挽回少許風評，至少確保電影能避開審查，順利上映。
穆斯切蒂借比爾之口說笑道：「就按原著那樣拍，我覺得挺好」，將隨時插入現在時態的倒敘和閃回當做電影語言的挑戰，對修改後的劇情信心滿滿，事實上，他顯然高估了自己的敘事能力。
自稱「潘尼懷斯」的小丑已經成為恐怖片史上的經典形象之一，化白得瘮人的妝容，金黃色瞳孔、禿頂、鬢角長几撮紅髮，鯊魚般的咧嘴一笑……比起令人印象深刻的外貌，原作對於小丑真身的揭曉就難免讓人覺得失望。來自Macroverse（史蒂芬·金宇宙中的超級宇宙，是包含和圍繞著宇宙的虛無）的「潘尼懷斯」沒有實體，只是一團名為「死光」的橘黃色物質，同樣來自Macroverse的守護者烏龜幫助了「失敗者俱樂部」，後者才能以Chüd儀式殺死邪魔。
為了避免《小丑回魂》從恐怖片變成一部超出觀眾理解能力的神話電影，片中刪去烏龜的角色，把形上學的Chüd儀式變成從美洲原住民那裡學到的知識。同時也就略去了故事背景中，因「潘尼懷斯」的棲居，緬因州德裡潛藏的駭人歷史。和這段被多數人遺忘的歷史相仿，主角們忘卻了童年時代的恐懼，自以為早已順利逃離，卻要在尋找舊物的過程中重新遭遇心魔。
《小丑回魂2》的主題雖然簡化成貝弗利口中的「齊心協力才能打敗它」，只有勇氣或團結卻不足以打敗原作的「潘尼懷斯」。
如《它》出版25周年紀念時，史蒂芬·金的自序所言：「除非我們記得自己孩童時的樣子，並清楚地決定拋開年少時的自我，否則，我們絕不可能作為真正的成年人存在於世」。面對著成年世界永恆的噩夢，也唯有如此相信，做一個恐懼可以被一勞永逸擊敗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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