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的五件道具,伏脈千裡大有深意

2021-02-22 少讀紅樓

今天我們來說一下紅樓夢裡的幾件重要道具,所謂道具,就是一些平時並不特別顯眼,但總能在關鍵時刻起到重要作用的物件。這樣的道具,紅樓夢裡很多,今天我只說最重要的五件。

第一個道具是通靈玉。

這個玉可以說貫穿了紅樓始終,正是因為這塊頑石,經由僧道的點化,成為一塊美玉,經歷了一番紅塵富貴,才有了紅樓夢一書,而男主角賈寶玉正是銜玉而誕,自始至終戴著這塊玉。

寶玉的這塊玉,主要三個作用:一除邪祟,二療冤孽,三知禍福。按照曹公的設定,這三個作用,在原文裡應該都會一一應驗,而前八十回裡,只應驗了一回。

第二十五回,趙姨娘買通馬道婆作祟,讓寶玉鳳姐都遭了魔魘,全家就慌了神,「也曾百般醫治祈禱,問卜求神,總無效驗。」最終一僧一道出現,對著通靈玉持誦之後,姐弟倆才漸漸迴轉過來。

那僧道吆喝時也曾說「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顛傾,或逢兇險,或中邪祟者,我們善能醫治。」持誦完之後又特別交代「此物已靈,不可褻瀆,懸於臥室上檻,將他二人安在一室之內,除親身妻母外,不可使陰人衝犯。三十三日之後,包管身安病退,復舊如初。」

由此可知,通靈玉這一次是「除邪祟」,另外兩次,前八十回裡並未明確提及,根據原文,通靈玉的第二個作用「療冤孽」應跟寶黛愛情、黛玉之死及寶玉大婚有關,從寶玉的兩次摔玉,都是因黛玉而起可知。

通靈玉的第三個作用「知禍福」應跟賈府敗落被抄家,子孫流散有關。八十回後,也許正是通靈玉最先發出了賈府被抄家問罪的預兆,甚至寶玉出家,到此玉恢復頑石本來面目,復歸於青埂峰下,它都在無形中起著重要作用。

第二個道具是鏡子。

紅樓夢,寫的是真假虛幻之事,而作為最能表現真假虛幻的道具——鏡子,可以說是紅樓夢裡最重要的道具之一。

鏡子在前八十回裡,主要出現了兩次,一次是賈瑞臨死前照的風月寶鑑,一個是賈寶玉夢到甄寶玉時沒有放下鏡套的穿衣鏡。

巧的是,賈瑞照的風月寶鑑,也出自道人之手,更奇的是,這面鏡子出自太虛幻境,為警幻仙子所制,而寶玉也曾神遊太虛幻境。

風月寶鑑的作用是「專治邪思妄動之症,有濟世保生之功。」但也充滿兇險,因為正面是不能照的,只能照反面。其實曹公在這裡是隱藏了深意的。

鏡子的正面相當於滾滾紅塵,是今生今世,是榮華富貴,但這其實是幻象,而鏡子的反面,則是累累白骨,而這才是人生的本來面目,是最終歸途,只是很多人如你我之輩,身在紅塵,往往是看不透的,所以會被聲色貨利所迷,如賈瑞一般痴迷不悟,寧願丟了性命。

而賈寶玉夢到甄寶玉,就更是大有深意。太虛幻境有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所以,到底是賈寶玉夢到了甄寶玉,還是甄寶玉夢到了賈寶玉呢?

跳出紅樓夢的框架,曹公寫的賈府之事,有沒有可能都是甄府在鏡子中的幻象?而作為讀者的我們,往往卻都沉迷於鏡中的幻象,只知道對著假(賈)相嘆息感慨,卻忽略了真(甄)相?或者我們只知看這書的正面,卻忘記去反思它背面深意?

第三個道具是手帕。

紅樓夢裡多次寫到手帕,李紈曾丟過手帕,平兒也曾丟過手帕,巧的是,他們的手帕都是遺落在了怡紅院,這又跟寶玉發生了關聯。

通過李紈尋帕,我們可以看出作為一個寡婦的她,對於自己名節清譽的愛惜,而大觀園中,只有寶玉一個男子,曹公只有讓其帕丟在怡紅院,才更能體現李紈作為一個寡婦對自己名節的重視,於是一大早著人去尋,也從此看出她的無奈與心酸。

通過平兒遺帕,寶玉送帕,我們又看出了寶玉對女子的體貼細緻,這也是警幻仙子口中的「意淫」,平兒理妝,遺帕,就是為了寫寶玉在平兒跟前盡心,也是為了讓平兒在寶玉這裡「掛號」。

不僅如此,在「不寫情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相思」的古代,帕子常被用作男女表達情誼甚至私下定情的信物。小紅不正是通過故意丟帕,讓賈芸撿到,兩人通過小丫頭墜兒互換了手帕嗎?

寶玉在挨打後,更是支走了襲人,讓晴雯給黛玉送去了兩方舊帕子,也正是這兩塊舊帕子,讓黛玉徹底明白了寶玉的心,寫下了題帕三絕,且從此之後寶黛之間再無嫌隙。

另,寶玉有次去瀟湘館,看到小丫頭春纖正在晾帕子,曹公看似閒閒的一筆,卻寫出了黛玉以淚洗面,淚自不幹的日常,也寫出了黛玉寄人籬下的悲苦。

第四個道具是扇子。

在古代的侯門公府,扇子是最常見的物件之一,無論是公子或小姐,天熱之際,都隨身帶有扇子,而扇子又分為團扇、摺扇等。

紅樓夢裡多處寫到扇子,最出彩的有四次,一次是寶釵撲蝶,一次是晴雯撕扇,一次是賈赦奪扇,一次是靚兒尋扇。

寶釵撲蝶,用的應是紈扇,也就是團扇,曹公以此寫出了寶釵性格中天真爛漫的一面。平時的寶釵,無論在長輩眼中,還是在姊妹群裡,都是知書達理,成熟穩重的,但她畢竟還只是個閨閣少女。

為了表現寶釵少女純真的一面,讓她手執紈扇去撲那一雙大如團扇的玉色蝴蝶,可以說是紅樓夢裡最美的畫面之一。

而曹公設置晴雯撕扇的情節,一樣是為了突出晴雯的性格,寫出其風流靈巧的一面,寫她的狂傲不羈,寫她的心比天高,也是寫寶玉對女子的「情不情」,故脂硯齋說:「撕扇子」是以不情之物供嬌嗔不知情時之人一笑,所謂「情不情」。

當然,晴雯撕扇也是曹公對她命運設置的強烈暗示,預示了她的悲劇結局,後文她也如同扇子一樣,被撕的粉碎,病懨懨地就被逐出大觀園,含恨離世。

同樣賈赦奪扇亦是突出寫了兩個人,一個是想要以此討好賈府的賈雨村的奸雄嘴臉,一個是貪得無厭,好色無恥的賈府長房賈赦,此二人因為搶奪了石呆子的扇子,勢必會在八十回後,成為賈府被抄家時的一條罪狀。

更關鍵的是,曹公筆下那個連飯都吃不上,卻擁有二十把名貴摺扇的石呆子,又何嘗不是賈府敗落後寶玉的行景?

靚兒尋扇,引出的是寶釵唯一一次發火,也是她罕見的一次失態。曹公寫靚兒找扇子,只是一個由頭,為的就是讓寶釵借著扇子一事發洩心中的怒火,而寶釵的怒火則是因寶玉一句「 怪不得他們拿姐姐比楊妃,原來也體豐怯熱。」而起,似乎又跟她的落選有關。

第五個道具是汗巾子。

紅樓夢裡,汗巾子不是我們現在說的毛巾,主要是用來束腰的物品,系貼身之物,輕易不會贈人,除非關係異常親密。

寶玉與戲子蔣玉菡第一次見面,就有相見恨晚之意,於是兩人互贈了汗巾子,比較巧的是,蔣玉菡的汗巾子不是自己的,是北靜王贈予他的,而寶玉的汗巾子也不是自己的,是襲人之物。

圍繞這兩條汗巾子就發生了很多故事。

一個是伏線八十回後蔣玉菡和襲人結婚,襲人因為寶玉把自己的松花汗巾子送了人,寶玉夜裡就把蔣玉菡贈的茜香羅系在她腰上,脂硯齋批語說: 茜香羅暗繫於襲人腰中,系伏線之文。而伏線的正是襲人嫁蔣玉菡之事。

一個寫出了蔣玉菡與北靜王的關係。蔣玉菡本是忠順親王跟前的紅人,但他的汗巾子不是忠順親王所贈,卻是北靜王所贈,曹公無形中不僅交代了蔣玉菡與北靜王的關係,似乎也伏線了賈府敗落與二王有關。

一個是伏線後文寶玉挨打一事,寶玉挨打的一個原因是「流蕩優伶,表贈私物」,這裡的「私物」說的就是汗巾子,就連忠順王府的長史官都知道「那紅汗巾子怎麼到了公子腰裡?」這是寶玉琪官私下行為,如何傳出去的呢?似乎又跟薛蟠有關。

而由寶玉挨打,又引出了薛家內部矛盾,薛蟠一句話又暴露了母妹一直以來住在賈府不走的真相,即他們一直說的「這金要揀有玉的才可正配」,也就是金玉良緣。

這條汗巾子,因為是北靜王所贈,又是蔣玉菡轉贈了寶玉,而蔣玉菡最先又是忠順王府的人,無形中把賈府、北靜王府、忠順王府都連了起來,可以想像,寶玉因此挨打還是小事,若後文成為忠順王府栽贓給賈府的「罪狀」,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綜上,這些看似不起眼的道具,卻在暗中發揮著令人難以想像的作用,曹公「草蛇灰線,伏脈千裡」的寫作手法,很多都是通過這些道具來體現的,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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