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繁枝千萬片
鵲踏枝
(唐)馮延巳
梅落繁枝千萬片,猶自多情,學雪隨風轉。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無限。 樓上春山寒四面,過盡徵鴻,暮景煙深淺。一晌憑欄人不見,鮫綃掩淚思量遍。
馮延巳(903—960),江都府(今江蘇省揚州市)人,五代十國時南唐著名詞人。為南唐詞壇存詞最多的大家,有詞集《陽春集》傳世。
中國有吟誦的傳統,不管是讀散文、駢文、古體詩、近體詩,都可以依據某個調子吟誦出來。而詞卻是用來唱的,沒有吟誦之說。但我聽過葉嘉瑩先生按照內心的情緒和調子,吟誦馮延巳的這首《鵲踏枝》。先生強調,一定要把平仄非常正確地讀出來,並且要在平仄之間把你所體會的詞中的情意、感受讀出來。
如果說每個詞人都有他特別喜愛的、填寫得特別好的一種牌調,那麼馮延巳特別喜愛的、填寫得特別好的,應屬《鵲踏枝》,這種詞牌他一共填寫了十四首,我尤其喜歡「梅落繁枝千萬片」這首。聽葉嘉瑩先生吟誦,有一種說不出的滯澀的古味。但我好像更喜歡鄉村教師梁俊和一群苗族留守兒童,用現代音樂共同演繹的袁枚的《苔》。於是憧憬著,如果梁俊老師撥著吉他的弦,會怎樣用力吐出「梅落繁枝千萬片」這七個字?
歲月有著不動聲色的力量,推動著時間交替。萬物轉換,唯一不變的是春去春來的驚豔與失落。也許是一襲微微的風,也許是一陣薄薄的雨,成片的梅花謝落,紛亂如雪。那是一種奮鬥,一種不甘心,即使墜落,也要以落雪的方式,翩躚而舞。「猶自多情」四個字,是無奈中的一份掙扎,是抬眸時的一瞬間發現,伴隨著熹微的日光和繁密的花枝,穿越歲月千年,仍存淡淡梅香。
想起昨夜,「笙歌容易散」。笙歌,吹笙唱歌,是多麼美好的夜聚。卻為何,走得最快的總是最美的時光?看人間,落花飛絮,不過轉眼。待酒醒時,更添新愁無限。而現在,我望眼欲穿,總想等待一隻鴻雁為我傳來你的消息,卻只有無邊的失望。這個時候,蒼然暮色,倏然而至。遠處的景物漸漸模糊,而那個煙靄深淺的暮色,因為背景不同,有的是山,有的是樹,有的遠,有的近,故而深淺不一。
我等待的人終究沒來。「一晌」有兩種解釋,可以理解為時間之短促,也可以理解為時間之長久。在這首詞中,我選擇後一種。「一晌憑欄人不見」,我長久地在樓頭佇立,從昨夜笙歌,到今晨花落,酒醒人乏,徵鴻飛盡。這樣的等待結果,只能平添幾行新淚。「鮫綃」,指傳說中鮫人所織的綃,亦泛指薄紗。縱使「鮫綃掩淚」,卻還要「思量遍」,是怎樣一份深情與任性。
若如相聚,豈不是沒有離愁?
(2018.3.19夜。白天永遠屬於忙碌,忙著各種瑣碎:完善一份新聞稿,剪輯一下配圖;制表、統計青年教師教學設計的上交情況;黨員冬訓心得認真完成,上交黨小組長;「市基礎教育專家培養對象」高級研修班即將結束,還有幾篇發表的論文需要提交;一個孩子明天上午語文課前的演講PPT做好了,家長發過來,我要接收,並查看……但是,這些忙碌依然不能阻止我讀詩、寫詩的熱情。
還好,還有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