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我給大家分享過一部日本影片《從宮本到你》,講的是一個社畜在得知女友被強暴後,為了維護男性尊嚴,拼死向加害者復仇的故事。
影片入圍了2019年日本旬報的「年度十佳電影」,位列第三,擔綱主演的池松壯亮,還憑此片獲得了最佳男主角獎。
而今天要聊的這部影片,正是去年「旬報十佳」中的第四名。
巧的是,男主演同樣是池松壯亮,影片講的也同樣是個扭曲狗血的復仇故事——《側顏》。
片中的女主白川市子,是一名受人信賴的護工,本打算與同事戶冢買房子結婚。
但在影片開場時,她卻辭去工作、化名來到一家理髮店,指名髮型師米田為自己服務。
更詭異的是,女主不僅隱瞞了自己對米田的熟知,還搬到他家對面,每天視奸米田的生活。
這是怎麼回事呢?故事還得從市子做看護的時候說起。
當時,市子的護理對象叫大石塔子,是一位身患絕症的年邁女畫家。
她膝下有兩個孫女,但吃喝拉撒全靠市子上門打理。
除了照顧老太太,市子還經常幫她的兩個孫女補習,深得這家人的信賴。
沒想到有一天,年僅15歲的孫女沙紀,突然失蹤了。
一番尋找無果後,家人向警方報了案,還引來了媒體的關注。
經過居民舉報,警方後來在一名男青年的汽車內,找到了不省人事的沙紀。
而這個涉嫌綁架監禁的男青年,正是市子的外甥鈴木辰男。
原來,在事發當天,市子照常去咖啡館幫沙紀補習,順便叫外甥來送教材。
卻沒想到,辰男跟蹤埋伏在沙紀回家的路上,硬將其塞進車內帶走。
得知犯人是自己外甥後,市子感到萬分震驚和愧疚,當即要向大石家講明一切。
但大石家的另一個孫女基子,卻半途阻止了她。
原來,基子暗中對女主產生了感情,不希望對方離開。在發現妹妹並沒有認出辰男後,就勸女主不要主動講出跟犯人的親戚關係。
在兩人的一次談心中,女主講起過一段有關外甥辰男的經歷。
說是辰男讀小學時,曾到家裡來借宿,睡覺時突然出現了生理反應。
當時,女主突然起了好奇心,扯下外甥的褲子觀察一番,結果不小心吵醒了他,哄了半天才使其重新入睡。
這個經歷,女主原本只是當作一件軼事講給基子聽。
但沒想到,後來基子發現女主已經訂婚,內心頓時由愛生恨,把兩人聊過的話通通告訴了小報記者。
可想而知,這些爆料如同炸彈一般,很快就給女主帶來了毀滅性打擊——
先是大石太太懷疑女主串通外甥,綁架沙紀,不由分說地將她趕出了家門;
接著大量媒體聞訊趕來,質問女主是否曾經性侵外甥,導致他留下陰影,走上犯罪道路;
最後事情傳開了,連同事都認為女主是個戀童癖,迫使她失去了工作和婚約。
她的車子被人潑漆,房子被要求退租,各種人身攻擊也始終沒有停息。
她找到受害者支援團體求助,也被視為「加害者」而遭到拒絕。
而就在無比絕望之時,女主意外遇到了基子的男友米田,並從這個男人身上,萌生了一個陰暗扭曲的復仇想法……
總的來說,《側顏》雖然講的是復仇故事,但卻是一部聚焦犯罪者家屬的現實題材影片,帶有導演深田晃司的強烈個人風格。
作為日本影壇近些年來的後起之秀,深田晃司憑藉《河畔的朔子》《再見》入圍東京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憑藉《臨淵而立》斬獲坎城電影節一種關注單元評審團大獎。
他的作品沒有狗血的高能情節,也沒有奇譎波詭的視覺奇觀,而是將戲劇性消解於日常細節之中,在崩壞的秩序中暗藏著微妙的情感張力。
比如科幻災難片《再見》,就以日本遭受核輻射、舉國民眾逃難為虛構背景,講述了一位難民與智慧機器人相依為命的故事。
整個影片透著末世死寂般的絕望與孤獨,既表現了日本民族的生存危機意識以及核恐懼,也通過極端災難背景,突顯了人類的困境與救贖。
再比如《臨淵而立》,講的是一對貌合神離的中年夫妻,在被「闖入者」打破了生活的寧靜後,陷入無形恐懼,漸漸分崩離析的過程。
影片中的每位主角都「臨淵而立」,面對著「罪與罰」的靈魂拷問,而每個錯誤的選擇、每個欲望的挑逗,都可能將他們推下罪惡的深淵。
而今天聊到的《側顏》,也同樣如片名所暗示——你永遠無法看到一個人的全部面目,總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影片藉由一場突如其來的綁架案,讓女主和基子得以窺見內心的欲望與孤獨,從而流露出她們不為人知的一面。
原本默默愛慕女主的基子,一邊愛屋及烏,努力備考護理專業;一邊因愛生恨,將女主逼入絕境。
原本人畜無害的女主,在生活分崩離析時,也釋放了內心的仇恨。
她最終決定用身體勾引米田來向基子復仇,從受害者轉變成了加害者。
在敘事上,影片利用交叉剪輯和非線性手法,將兩種身份所對應的故事相拼接,並使它們之間形成奇妙的互文。
比如,女主故意帶米田逛動物園,聊起在這裡看過犀牛的生理反應——這是因為她與基子當時就是在這裡談心。
比如,她與米田激情發車過後,曾夢見自己在基子家的衣櫃裡——這是因為基子曾經說過,自己曾在這裡有過偷窺經歷。
此外,這部影片還有一個獨特之處,便是它在劇情上故意設置的大量留白。
辰男為什麼要綁架監禁沙紀?女主對外甥到底做過些什麼?
這些問題都沒有明晰的答案。
而在思考的過程中,觀眾得以與角色產生對立或是共情,讓人性的曖昧與複雜一覽無餘。
在視覺影像上,導演通過鬼魅十足的運鏡構圖和超現實橋段,表現出了女主變成加害者時的心理異化。
她會夜夜在窗前窺視米田和基子,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直到某天發現自己像野狗一樣四肢著地、狂吠不止,才頓時嚇得從睡夢中驚醒。
還有一次,女主引誘米田發生關係,並報復性地將照片發給了基子。
但隨後她卻發現,原來基子和米田早就沒有了感情。自己計劃周密地去復仇,為此陷入了癲狂狀態,可仇家根本就不在乎。
於是,她在幻覺中看見了自己被基子一掌打倒,當場痛苦扭曲地癱倒在地。
值得一提的是,這種受害者與加害者的身份轉換與自我異化,不僅源自於人性的複雜,更反映了所處社會文化環境的特徵。
片中無論是女主對綁架案的隱瞞、向媒體發表引咎辭職聲明,還是通過自我毀滅的方式報復基子,都與日本社會崇尚的精神潔癖與高度自律有很大關係。
這種氛圍就像一把雙刃劍,既能對人們的行為產生道德約束,又能製造出隱形的社會壓力,甚至讓人性產生異化與扭曲。
其實不只是日本,在現代生活中,每個人都可能遇到壓力山大、無法呼吸的絕望境地,從而產生不顧一切的墮落衝動。
正如每個人會在愛與恨的情感中顛沛遊蕩。如何不讓自己陷入失控,或許才是影片留給觀眾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