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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麻樂
「先活下去,先把今年活完。」廣州不大空間的老闆阿星(王智星),在今年8月底還在等待演出市場的復甦,那時「粥多僧少」,來訂場的主辦方寥寥,理論上的9月旺季,門可羅雀。
兩個月過後,不大空間11月的周末檔期全被預訂一空。不大空間是一家融合livehouse、錄音棚和咖啡軟飲店於一體的綜合音樂活動場所,坐落在廣州西關老城荔灣湖畔。
2019年10月開張,僅兩個月後便遭遇新冠風浪,直到今年5月才慢慢恢復營業。八零後的阿星,將積蓄全部投在了不大空間,「已經全花完了。」
相比新晉的音樂空間老闆,他更為獨立音樂圈熟知的身份是調音師、錄音師和製作人。從2000年初在大學幫人做專輯、摸索調音臺開始,阿星的製作和調音履歷至今已近20年。當年山東大學社會學畢業的順德男孩,已人到中年,偶然經朋友推薦到荔灣湖邊看了古舊民居,動念打造起廣州為數不多針對一到兩百人觀眾規模的livehouse,並將自己的咖啡情結融入其中。
創業剛剛起步,雖然積蓄花了不少,店裡營業狀況也才剛剛復甦,但阿星對未來頗有信心。他再度出山遊走各地調音,用調音的收入補給不大空間。
01學社會學的搖滾愛好者
在調音師、錄音師、製作人、老闆身份之前,阿星是一個搖滾愛好者。2001年讀大學,順德長大的阿星想去北方瞅瞅,就考進了山東大學的社會學專業。木吉他變成電吉他。學校迎新晚會需要調音,沒人懂音響設備,發燒友阿星就憑著感覺摸索,學校裡的一堆設備供他把玩,這是接觸調音的開始。
大二時,從廣州中山大學來了一個交換生,外號「黎叔」,會填粵語歌詞,自彈自唱。他們在學校外租了個房,對錄音製作使用音效卡這件事完全沒概念,就用電腦自帶的音效卡,插了耳麥,搭建起簡易的錄音系統。編曲用Fruity Loops Studio,阿星聽樂隊長大,有編曲配器的概念,就為黎叔的彈唱編上貝斯和鼓,再用Cool Edit軟體錄音。黎叔將專輯刻錄成實體,在網站售賣。「這等於是我第一次製作。」阿星說。
畢業後,阿星回到廣州,在南方報業的《21世紀經濟報導》實習兩個月,又到PCB(印製電路板)生產巨頭的Jabil(捷普科技)當起倉管,一幹三年半。
八點上班五點放工,工廠離廣州市區有一個小時的大巴車程,平時的消遣就是打籃球看電影。下班無聊,阿星喜歡逛網上論壇,他是「音頻應用」的常客。這個論壇的創始人之一叫胡戈,曾因惡搞視頻《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名噪一時。論壇上都是音頻製作的專業知識分享,還有音頻愛好者的討論。
曾經製作過一張專輯的阿星,就想通過論壇系統了解音樂製作的知識和軟硬體設備,「那時國內沒有專門系統的教材,基本上從事這個行業的人,都聚集在論壇上,每天回去第一件事就打開論壇看一看。」
曾經的音樂夥伴黎叔,成了廣州某藝術學校的老師,熱衷辦演出、看演出,在廣州大學城時不時組織音樂活動,他就請還在做倉管的阿星去調音,阿星說剛畢業時對調音臺還是一知半解,全憑感覺摸。
2007年,黎叔帶阿星去看了後來對阿星影響很大的樂隊的表演——沼澤樂隊和秘密後院。看完演出,阿星跟樂隊一同宵夜,從此相識。
(沼澤樂隊巡演濟南站,海亮陪著阿星回了一趟阿星的母校山大)
秘密後院成員的一位朋友開了一個叫井空間的酒吧,這裡常常聚集廣州的民謠人士,五條人就曾活躍在裡面。周末下班,阿星時不時到井空間調調音。
再後來汶川地震,廣州音樂界出合輯,秘密後院和沼澤樂隊貢獻的歌曲,都由阿星錄製。沼澤成立了演出公司聲銳,舉辦了全國第一屆後搖音樂節,阿星負責錄音;在2008年下半年,他又跟隨秘密後院到廈門的第六晚咖啡館製作專輯《江湖邊》,這是他正式製作的第一張專輯。
02永遠在路上的調音師
當時國內的樂隊沒有隨隊調音師的概念,調音師也並不職業化,通常調音都是樂隊樂手「瞎摸」完成。阿星那時幫秘密後院的演出調音,演完後,便在咖啡館天台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間裡,用兩臺電腦兩個音效卡,同期錄製了秘密後院的新專輯。
這時,反叛的黎叔在學校格格不入,2009年他辭掉老師的工作,阿星也結束了朝九晚五的倉管生活,兩人合開了鐵黎錄音棚。
但他們不擅經營,又不肯接跟音樂無關的商業活,在2009年至2014年的五年時間裡,「我們兩個都困在那裡,錄音棚也做得不成功。」——這期間,他們出產了秘密後院的三張專輯、小雨樂隊的首張專輯、黑戒樂隊的首張專輯,以及五條人、沼澤的若干Demo,「都是給身邊一些樂隊做錄音,那個棚沒有一些很著名的作品。」
2009年廣州的TU凸空間開業,這是廣州最知名的本土livehouse。鐵黎錄音棚不足以支撐阿星的生活,他在TU凸空間當了三年調音師,維持生計。世界各地的音樂人,各式各樣的音樂風格到此表演,給了阿星豐富的鍛鍊機會,「能接觸到那些樂隊的現場是蠻幸運的,能學到很多東西,真正把調音當做自己的職業,是從TU凸開始。」
2012年,沼澤樂隊請阿星做巡演調音師,阿星在TU凸的駐場頻次減少。長時間待在一個場地,對場地聲場的調適駕輕就熟,從容應對,但到了外面,每個場地軟硬條件不同,阿星開始研究起場地的聲學,「為什麼不同場地有不同的聲音?為什麼去不同場地要調整整個系統?」
文化鹽鹼地的廣州也零星冒出了音樂節,阿星也開始接觸音樂節調音。在2012年底沼澤巡演完畢後,阿星開啟了他的騎行環遊中國之旅。
從廣州離開,阿星在元旦抵達南京,經過一個半月騎到了北京。阿星原定每到一個大城市,就逗留一段時間,賺些生活費再繼續上路。北京的朋友聽說樹音樂在招人,介紹阿星過去應聘。
他在樹音樂負責錄音棚工作,半年的時間大體掌握了中國搖滾樂在北京的生態環境面貌。他在樹音樂的六個月,宋冬野在那裡錄製了《安河橋北》,阿肆在那裡做出了「人民廣場吃炸雞」,新褲子在那操刀張薔的新專輯……
經歷了幾張專輯,幫徐佳瑩、楊乃文的巡演調音,阿星繼續騎行。「時不時就是連續四五十公裡上坡。騎到成都之後騎行生涯就結束了。」
因積勞成疾,阿星的膝蓋負傷,歷時近兩年的騎行以成都為終點結束了。2014年阿星回到廣州,偶爾回TU凸空間兼職調音,又在次年去了廣州YY文化傳媒,為女團1931調音。
(阿星最後一輪騎行「西安——成都段」所用的自行車)
阿星的「資本原始積累」就來自供職YY的收入,他也通過在迷笛、草莓等各大音樂節調音存了些錢。
03做演出的咖啡館老闆
阿星將多年靠調音存下的積蓄都投入在不大空間。「從來沒有想過做這麼一個實體的東西出來。」經朋友介紹,得知荔灣老城區有意扶持創意產業項目,看完場地,經過半年的方案對比,阿星覺得可以落實這個livehouse。
他想做一個純粹的livehouse,「不要做酒吧,不把喝酒放一塊,我跟樂隊去巡演,最怕碰到就是這種場合,就是酒吧裡的livehouse。觀眾不是來看你演出的,覺得買張門票無所謂,又不貴嘛,幾十塊百十塊錢,反正我進來喝酒就喝酒,你在上面就是給我助興的……就不想開一個空間也是這樣的,所以這裡正好有個二樓,很適合做成一個單獨的空間,就把活動跟飲料區域分開了。」
阿星社會學專業出身,他曾經很迷戀西方哲學,也塑造了一個「虛無」的價值觀:「我這個人沒有太多的觀點,我不會像大家那樣對一件事很氣憤啊,我只能用虛無解釋我的世界觀,是一個刻意不想形成觀點的狀態。」他覺得人生並不需要留下太多波瀾,能活成什麼樣就什麼樣,到現在做不大空間,也不是人生規劃刻意安排的結果。
阿星不喝酒,也不愛果茶,唯一有執念的就是將咖啡融入這個音樂空間。
阿星是騎行時喜歡上的咖啡,對他來說,咖啡並沒提神作用,只是好喝。讀書時喝速溶,有了收入開始喝現磨咖啡,原來咖啡還可以很好玩。騎行的路上,他帶了一套磨具。
西安到成都,他在寶雞的太白山逗留,那是秦嶺山脈的最高峰,海拔3767米。2014年的4月,溫度在0℃左右徘徊,阿星把自行車放在山腳的旅館裡寄存,旅館只有他一個客人。他帶上兩袋方便麵、兩袋速溶咖啡,準備攻頂太白山。第一日睡在半山腰,孰料第二天再往上爬,天氣突變下起暴雪。
他在山上看著遠處野熊的背影,和時不時出現的熊的腳印,景象宛如北歐的森林。
攻頂的第二天早上醒來,阿星點燃裝著酒精的威士忌瓶,用水杯鏟積雪,加熱融化後衝了杯咖啡。
在不大空間裡,調音或錄音棚工作之餘,阿星也偶爾到飲料櫃檯衝幾杯咖啡。
04下一步是廠牌
正因為對事情沒什麼規劃,阿星做不大空間並沒有很大壓力。不大空間的定位是做觀眾在200人以下的演出,這彌補了廣州小場地的不足。「適合一些新樂隊,適合做一些剛起步的樂隊的演出,這麼小的空間肯定一線的不用想、二線的也不用想。」近期的人氣樂隊虎嘯春、回春丹都在不大空間製造了爆場的景象,一票難求。
但也有售賣票數是個位數的尷尬場景。多年來活躍在廣州音樂圈的廖美賢,是不大空間的活動經歷,負責管理場地的演出事務;原本以咖啡師身份招進團隊的腦腦,也跨界兼任調音師,師從阿星,承擔部分調音工作。
進入不大空間,迎面便是雙層的長方形飲料休閒區,二層還有樓臺、投影,實現了聚會、商談等多功能。咖啡廳的隔壁是方正的表演場地。走出室內,通向後院,觀眾和音樂人通常在這個區域聊天或吸菸。再進入後面的房子,便是低音量工作室。
阿星還是沒有主動推廣錄音棚,不想接「亂七八糟」的活。他預想,《樂隊的夏天》會帶動樂隊產業,促進樂隊對錄音和出作品的需求,或許錄音棚的生意會漸漸好起來。
做調音師多年,瓶頸主要來自南北差異,阿星直觀感受是,南方知名的調音師沒幾個,出名的樂隊也少。明星、名樂隊、名調音師是相輔相成的,北方的調音師也更容易因為服務對象的高漲人氣而名聲大振,「獨立音樂這塊資源都集中在北京上海,成都起來了,江浙也起來了。廣州這塊非常弱。廣東的樂隊要麼是小圈子自high,要麼就像沼澤或秘密後院很苦,不願迎合市場,廣州這邊蠻難的,做調音師、做獨立音樂都蠻難的。」
最近阿星想通過不大空間,成立一個廠牌,籤一些樂隊。但目前這個想法還在萌芽中,他的時間都被隨行調音師的工作佔據著,「但這個事情的確可以去做。」
*註:本文圖片均來源受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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