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請一個菲傭到底是何種體驗？
她們身上有著不普通的勤勞，也有著普通如你我的不完美，甚至是槽點。
這篇文章努力以真實客觀的視角，從不同側面講述了在菲律賓國內工作的3位菲傭的故事。
24歲滿足於為本地僱主工作的Linda、31歲曾在馬尼拉工作，為尋求更好掙錢機會而糾結著的單親媽媽Ningning，以及39歲在馬尼拉為外國僱主工作的Joyce，她們過著怎樣的生活？
所以今天這篇「家裡請菲傭指南」，告訴你對菲傭的愛恨兩難，「想說愛你不容易」。（上篇）
去年七月，芒果派曾給大家推送過兩篇描寫不同時代菲傭故事的深度好文。
一篇是講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在移民美國浪潮的時代大背景下，一位被叫作洛拉（Lola，菲律賓語「奶奶」）的菲律賓女傭一生既是「親人」又是「奴隸」的真實故事《力薦┃她18歲被菲律賓軍官當禮物送人，漂泊美國為奴，傾其一生服務3代人，86歲魂歸故裡，她的故事值得一讀……》。
另一篇則是描寫當代菲傭在貧困與生活的雙重枷鎖中，尋求通過海外就業改變自身處境的文章《菲勞是怎樣煉成的？是你身邊的她們，撐起了菲律賓這個國家》。
進入二十一世紀，「洛拉式」的菲傭早已成為時代的過去式，更多會說英語、上進務實的新一代菲傭則更像是《菲勞是怎樣煉成的》中的主人公Tolya，尋求或者正在經歷背井離鄉、在海外辛苦打拼賺錢的日子。
而那些因各種原因暫時還無法走出國門的菲傭，也在時代的變革下，不斷的改變著自己的想法，以自己的方式朝著她們所期待的生活邁進著。
20世紀70年代，受世界經濟格局巨變的影響，菲律賓的經濟呈現加速衰退趨勢，失業率激增。
為了穩定軍管統治下動蕩的菲律賓經濟，時任總統費迪南德·馬科斯於1974年籤署了《勞工法典》（Labor Code of the Philippines）。
自此，海外務工合法化，菲律賓政府以最低的成本將國內剩餘勞動力作為商品輸出到了國際市場，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國內的就業壓力。
湧向海外的菲律賓勞工不負眾望，每年為菲律賓帶來約200億美元的外匯收入，佔整個國家GDP總量的9.8%，這其中就包括廣大菲傭群體。
大量匯款的流入，還從事實上緩解甚至扭轉了菲律賓在國際貿易中的逆差，這也是百萬海外勞工為改善國家經濟狀況所做出的最重要的貢獻。
也正是從這時開始，菲傭逐漸成為菲律賓的名片和國家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柱。
據菲律賓統計局（Philippine Statistics Authority）2017年5月公布的《2016 Survey on Overseas Filipinos》報告顯示，僅2016年海外的菲律賓勞工總數就有約220萬人，其中34.5%（約76萬）的海外勞工從事的是非技術工種，即家政幫傭。
大量菲傭湧出國門，使得菲律賓國內的家政市場時常出現供需緊張的局面。
每年的歲末年初，都是菲傭們向僱主提出漲薪、或者乾脆擇機跳槽的最佳時機。
有大量需求的菲律賓國內僱主，使得無法走出國門的這部分菲傭坐地起價，工資大有緊追海外勞工的趨勢。
聖誕節過後，因為工資沒談攏，31歲的單親媽媽Ningning沒有再返回馬尼拉工作。
已經在家待了半個多月的她，此時有足夠的時間陪伴7歲的女兒，這既是她期盼的，又是讓她感到迷茫的，因為聖誕節前帶回來的工資已經花的差不多了，而Ningning並沒有存款。
去年一整年，Ningning都在馬尼拉的一家僱主家工作。而在此之前，她為老家Cagayan de Oro的一戶僱主家工作。
從前的僱主是一位59歲的獨居老太太，兒子因為工作關係，一直住在市中心的一所公寓樓裡，只有每周末才回來看看。
算上Ningning，老太太家裡一共僱了三位傭人。
因為來的最晚，Ningning只能負責打掃房間、清理院子、剪草等一些體力活，同時，還要兼顧給僱主的6隻貓洗澡。
早上4:30起床，午休3小時，晚上11點睡覺，每個月工資3500比索，是三個菲傭中最低的。
大部分菲律賓僱主對菲傭的情感都是「又愛又恨」的。
一方面，僱主們需要菲傭分擔自己的家務，尤其是有小孩或者老人的家庭。
另一方面，作為土生土長的菲律賓人，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有過僱傭菲傭的經驗，又或者說他們自己就是被菲傭帶大的，他們比菲傭更了解菲傭這個群體。
由於起薪不高，大多數菲律賓僱主都會在菲傭工作一段時間後，給菲傭漲薪。
幹的時間越長，工資也相對更高，以此鼓勵她們持續為僱主工作的良好態度，這幾乎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24歲的Linda現在是為僱主工作時間最長的菲傭，已經在老太太家工作了三年，工資從最初的3000比索漲到了現在的6500比索。
Linda初來時，家裡還有另一位40歲左右的菲傭，後來中年菲傭走了，家裡又陸續請了兩位菲傭，Linda年輕又踏實，很得僱主的喜愛。
現在的她已經不用再做繁重的打掃工作，每天陪僱主看看電視，一起吃飯，出門散步，帖身照顧老太太的起居就是她現在的主要工作。
有時，老太太也會帶她一起去家庭聚會或者去飯館吃飯等等，6500比索在這個城市的菲傭中算是高工資，工作也算輕鬆，Linda也對現在的工作很滿足。
任何工作的開始都有可能是辛苦、甚至是忍辱負重的，而菲傭們並不懂什麼所謂的「職場文化」。
對於Ningning來說，早上4:30起床，晚上11點睡覺的日子讓她覺得疲憊不堪，又或者更多的是心理不平衡。
她原本也盤算著一場「說走就走」的辭職，後來聽朋友說，馬尼拉有僱主正在找保姆，於是Ningning決定抓住這個機會。
在一周裡唯一一個休息日的清晨，Ningning像往常一樣，背著一個不起眼的小包離開了僱主家，她甚至還留了幾件舊衣服在房間裡，生怕僱主或者其它菲傭起疑而阻止她。
在街盡頭的一家列印社，Ningning花了2比索列印了新僱主為她買好的機票，然後招手上了路邊一輛駛過的吉普尼。
雖然還要再換三次車才能到機場，但有了這張機票，Ningning覺得生活仿佛即將跨上一個新的臺階。
10個小時後，Ningning所搭乘的飛機準點降落在了首都馬尼拉的T3航站樓，這是Ningning第一次坐飛機，也是她第一次來到首都馬尼拉。
朋友介紹的工作是在馬尼拉一幢公寓樓的僱主家照看小孩，早上5:30起床，晚上7點後休息，中午2小時午休，上下午分別有半小時茶點時間，包吃包住，每周休息一天，13個月薪。
這是大城市裡標準的菲傭工作表。
近兩年，隨著菲律賓比索的嚴重貶值，菲傭的平均工資也是直線飆升。
在首都馬尼拉以外的省份，菲傭的平均月薪是3000-6000比索，而在大馬尼拉地區，僱主則需要付出4000-8000比索不等的月薪才能僱到菲傭。
在為僱主工作的一年時間裡，Ningning的工作表現不錯，薪水也從最初的4500比索漲到了離職前的8000比索。
這對於在大馬尼拉地區工作的菲傭來說，已經不算低的了。
但Ningning似乎依然不太滿意，每次要求漲薪時，Ningning總是重複的說，家裡需要錢、女兒等著交學費等等，為了挽留Ningning，僱主都爽快的答應了。
就菲律賓工薪族的薪資水平來說，即使是在首都馬尼拉，一個工薪族（如秘書、收銀員、服務行業等）的月薪也不過就是1萬比索（折合人民幣1500元左右）。
而這還只是稅前工資，扣除個人所得稅、餐費、交通費等，一個月實際剩餘的要遠遠低於1萬比索。
因此，對於菲傭們屢屢抬高的工資，工薪族們往往帶著不屑的口吻說，「乾脆我辭職幹保姆得了，至少我學歷比她們高」。
工薪族們的嗤之以鼻並非是沒有道理的。菲律賓的物價水平幾乎和國內持平，僱傭菲傭所花費的成本要遠遠高出於支付給她們的工資。
除了一日三餐米飯加肉的基本保障，每天1-2袋咖啡、下午零食也都是必不可少的。
很多僱主還要負責提供菲傭的牙膏、洗髮水、洗衣粉等等花銷。
大多數菲傭雖然是貧苦出身，但在僱主家卻沒有節約的概念，空調大開，24小時手機充電，甚至水龍頭譁譁開著的事都是常有的，而這一切最終也都要僱主為其埋單。
而菲傭屢屢對僱主坐地起價也並非是個例，尤其是在工作一段時間、大概了解了僱主的經濟狀況後，要求漲薪就是勢在必行的，僱主們甚至對此早已經習以為常。
計算著整個菲傭的僱傭成本，與其說大部分僱主不願給出過高工資助長菲傭們的漫天要價，還不如說僱主們不願意常常被菲傭以離開為理由，威脅、甚至扼住她們的喉嚨。
其實，單從工資收入上講，菲傭既不用納稅、也不用負擔自己的吃住和交通費用，即使是為本地僱主工作，其純收入也確實已經趕超了普通的工薪族。
但多數菲傭卻依然掙扎在貧困線上，或許下面幾個原因能夠多少給出一些解釋。
一、工作不穩定。
菲傭在菲律賓是個沒有門檻的行業，學歷和工作經驗往往並不重要。
也正是因為沒有門檻，工作來的容易，菲傭們的工作態度也往往是隨意又隨性的，其中，「說走就走」是最讓僱主們頭疼的。
與此同時，每家3-4個孩子的家庭結構催生了大量有需求的僱主，因此，菲傭並不會像工薪族那般珍惜得來不易的工作機會。
幹幾個月工作不「舒適」，或者心理不平衡就回家休息，花老本，直到錢用完，再出來找個工作幹幾個月，這在本地菲傭中是非常普遍的。
二、好高騖遠。
大部分在菲律賓本地工作的菲傭都期待僱主能給出和海外勞工同等的工資，但並不願意付出和海外勞工同等的工作強度。
她們中的很多人會用雙重標準看問題並認為，在菲律賓，工作強度就應該是輕鬆的，而同為菲傭，他們應該和海外菲傭的工資相等。
僱主是「有錢人」，有錢去飯館吃飯，有錢給孩子買衣服，就應該有錢付給自己更高的薪酬，否則就寧願閒在家裡聊天。
不去工作，在家吃救濟金也能過日子，至少時間是歸自己自由支配的。
三、有錢就花。
儘管菲傭們出來工作大部分是為了賺錢，但90%以上的菲傭領了工資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為自己消費，買零食、換手機，美甲，逛街等等。
總之，手裡握著鈔票就總能找出要花銷的地方，剩餘的才寄回家裡。
Ningning也愛逛街，初到馬尼拉時只背了一個小包的她，這次回家前，在僱主家的房間裡已經堆起了一個紅色的行李箱和兩個大號的塑料行李袋。
眼見Ningning房間裡的「家當」越來越多，僱主甚至她半開玩笑的跟她說，我給你漲了半天薪水，可工資發到你手裡都還沒捂熱就變成這堆衣服和零食了，還剩多少錢能寄回家裡啊。
四、家庭負擔重、家裡閒置人口太多。
一人掙錢養全家，是菲律賓眾多貧困家庭的常態，大概原因就是好高騖遠、好逸惡勞，總想接個大單，幹1個月能掙出2年的錢。
結果就是，年復一年的閒在家裡。
當然，客觀的說，並不是所有菲傭都懶滑，好的菲傭確實存在，但的確要憑運氣。
這也是僱主屢屢向Ningning妥協的重要原因之一，至少Ningning工作起來還是讓人放心的。
但是一次次「得寸進尺」的要求加薪，Ningning還會如願以償嗎？
編輯：Veronica Li, Rebecca D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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