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們
原創：李美
一、重慶妹子梅
因為水痘橫行，班裡的孩子一直未能滿員，每天總有幾個座位空著，最多的時候達到十個。
還有四天就要畢業考了。今天也終於沒空座了，孩子們都到啦。一大早，領導們開始張羅著拍畢業照。大合照之後，校長過來說接下來可以自由組合拍照。孩子們一窩蜂似的全興奮地跑下樓去。下午，拍照的專業人士就送來了塑封好的照片。孩子們欣喜地欣賞著照片中的自己和他人。
是時候教最後一個教學任務——口語交際《臨別贈言》了。
深情而煸情的開場白話音還未落，一隻手就迫不及待地舉了起來。是學生梅，她用熱切的眼光看著我。得到我的微笑回應，她「嚯」的一聲站起來：「老師，我想對你說。」我點頭示意她說。
「李老師，我們這一別也許就再也見不著了。您在我們的眼裡雖然是嚴厲得有點苛刻，但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們好，你是愛我們的……」她一邊說著，情不自禁地揮動著雙手，似乎在藉助手的力量肯定自己的內心。一旁的班主任不失時機地拿起相機。
幾句簡單而樸實的話語簡直說到我的心窩深處去了。我差點老淚縱橫了。
梅同學是一位重慶妹子，是班裡的大姐大。從老家過來時應該上四年級了，家人怕她跟不上於是讓孩子從二年級開始上。所以和她一樣大的孩子早就坐在中學的課堂裡了。
她是家裡的第三個孩子，一家人在這裡經營一家水麵店。孩子愛看書，她的書桌上常見「大部頭」，我見過她的手裡捧著餘華的《兄弟》，桌子上擺著《十宗罪》。後來又看美國作家胡賽尼的《追風箏的人》。
逢年過節時，她的媽媽會打來電話給孩子請假，說是家裡有事。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每到這樣的日子，店裡生意忙，家裡人手不夠，梅同學便當起家裡的店員，幫家裡賣面。
語文課上，和這樣有豐富課外閱讀經歷的孩子交流總是令人愉快而欣喜的。她時不時的爆出的金句會讓你享受做老師的成就感。她對文字的理解和感悟是精準的，有教科書級別的「答到點子上」。我拋出的問題大都能從她那裡得到我想要的答案。語文課上的梅絕對是女一號的不二人選。
說到好笑的地方，她會露出兩顆虎牙，毫無顧忌地笑彎了腰。說到動情處，她會在胸前舞動雙手，用豐富的肢體語言來幫助表情達意。
上 《孔子遊春》這節課時，文中寫到「孔子遇水必觀」，「泗水河邊，孔子動情地凝望著泗水的綠波」，我問孩子們，孔子遇水必觀，水在我們的身邊無處不在，孔子曾經不止一次這樣深情地凝望過大自然的水，他「凝望」過哪裡的水？孩子們有說山間的溪水，有說滔滔的江水，有說無邊的海水，隨著我的點評「助推」，我們都沉浸在對「水」的美好遐想中：溪水潺潺，江水洶湧，海水澎湃，湖水碧澄……此話題即將完美收尾時，突然，梅同學舉起了手：「老師，我想起來了，還有口水！」這個奇葩的回答立即引爆了其他孩子的笑點。
夏天的她喜歡穿破洞服，我會開玩笑地用手指伸時她後背的破洞裡誇張地說：「衣服怎麼破成這樣啦！」她會很著急地辯解：「不是破的，這個衣服本來說是這樣的！」冬天的時候，她的羽絨服外套總是敞開著，我會一次次地提醒她拉上拉鏈：「快拉上，凍感冒了我會心疼的。」可她總是歪頭一笑：「老師，您多慮了，我不冷。」
隔壁班的年輕老師參加賽課，借我們班試上課，課後情不自禁地誇我們班的孩子上課有意思，能配合老師「表演」，我知道這多半是梅同學的功勞。她的文字也是令人賞心悅目的。讀她的習作就如她在語文課堂上的表現一樣，像夏日雨後的一絲涼風，那點點滴滴的小清新會很長久地瀰漫我的心頭。
二、寫手燕寧
燕寧同學性格內向得近乎沉悶，你很少看到她的笑容。班裡的活動她從來不參加，六年級的豎笛樂隊絕對是孩子們最熱衷參加的活動，因為不用坐在教室裡上課啊。所以每次樂隊活動時，教室裡剩下的幾名學生中只有她是屬於學業優秀者。
即使教室裡吵翻了天，她極少主動跟別人聊天，坐在她正前面的「話嘮」胖妞轉過身來再怎麼眉飛色舞，手舞足蹈，她也是一副頜首低眉的樣子，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用書的一角擋住半邊臉，絕不會聽見她的笑聲。
教她的下學期，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寫作天賦。期中考試的那篇《換個想法心情好》，我讀了很多遍。她寫的是操勞一生的姥姥六十歲不到便因病去世了。面對死亡，孩子認為姥姥從今生的苦難中得到解脫，並想像姥姥定會迎來重新投胎的幸福無憂的嶄新人生。
儘管文章有語法的錯誤，有錯別字，但是那老練的筆觸，濃鬱而深沉的情感深深地感染了我。
再後來，她寫的所有文字的東西幾乎都是可以拿來當範文的。有時候，我出了一個作文題，因為不少孩子交差事，所以我會在評講後讓孩子們重作。即使重作，燕寧交上的習作絕不會重複，她每一次都會認真地選材與構思，然後交上來又一篇與之前選材完全不一樣的文質兼美的習作。我們寫《美好的回憶》這篇作文，她寫的第一篇回憶低年級一個同學的友情的作文，我給了她滿分。後來責令那些交差事的孩子再重寫時，她又寫了一篇回憶父親的嚴厲的習作。那端正而工整的字跡，整整寫了作文本的近五頁紙。再後來的每一次習作她都是這種表現，讓人不油得驚嘆：她的小腦袋裡怎麼會裝有那麼多的故事！有時候，我會第一個迫不及待地翻出她的習作，美美地享受；有時候我會最後一個看她的作文，把它看作舞臺上最精彩的壓軸節目一樣欣賞。
她還有一個兩歲多的妹妹，妹妹總會有吵她的時候吧。她是怎樣排除幹擾如此勤奮而努力的學習呢！
論智商，她絕不是那種一學就會的聰明的孩子。她的數學成績偶爾會有八十幾分的時候，但英語和語文絕不可能。五月份的月考，她的作文又得了三十八分的少有的高分，語文總分更是獲得了罕見的97分。期末畢業考試，她又考出了全年級唯一的一個94的最高分。
燕寧，一定會憑自己的勤奮成就精彩的人生吧！
可是，我還是希望能從她的臉上看到屬於她這個年齡該有的燦爛的笑容，希望她開心時能毫無拘束地笑出聲來。
還有什麼比快樂更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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