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友:Roc Lee
正好最近畫了個兒童簡筆畫:
上次回答「為什麼同樣是以打擊罪惡為初衷,夜神月和蝙蝠俠卻走了兩個極端?」的時候,就陷入了這種困境。那個問題下面,主要是老爺粉抨擊卡密粉,大家紛紛站隊(其實倒是沒怎麼看到什麼人給看似主角實為反派的夜神月站隊)。可我哪邊的粉都不是,而且我覺得自己好像老到不會粉一個虛擬的角色了。到了這把年紀,我說粉一個角色的時候,其實是粉創造它的人。
當我說「我是小丑的粉絲」時,我是專指希斯·萊傑的小丑,而不是這一個:
我當然不是說傑克·尼克爾森演得不好。放在 1989 年來看,還有誰會比傑克·尼克爾森演得更好呢?誰都不敢帶著百分百的自信給出一個名字。可我就是不粉這個版本的小丑,一部分原因是,這個角色跟傑克·尼克爾森飾演過的許多其他角色比起來,並不怎麼搶眼。而希斯·萊傑的小丑,會讓你遐想聯翩:
「這個在二十八歲上死去的演員,如果沒有遇到那場意外,會再帶來怎樣令人驚喜的表現?」
討論李國豪和他的《烏鴉》時,我們思考的也是這個一模一樣的問題。只是這個問題在希斯·萊傑的案例裡顯得更加遺憾而有力——畢竟,作為一個演員,李國豪當時才剛剛找到自我,而且李國豪的外因加成太多(李小龍的光環;以武帶文)。
有人說《黑暗騎士》裡小丑一角的成功,主要不是希斯·萊傑的功勞,而是導演和編劇的功勞。我不能贊同。對比便知:傑克·尼克爾森這樣的老戲骨演的小丑如何呢?能力都是在比較中展現的。
在希斯·萊傑以前,所有的超級英雄電影裡,從來沒有一個畸形(freak)反派能被演得如此血肉真實。在希斯·萊傑以前,不管多好的演員,總是在潛意識裡先把自己的角色定位成了一個「漫畫裡的誇張反派」。只有希斯·萊傑,在酒店裡閉關一個月後,悟到了這個其實並不複雜的道理:
「我是小丑。我是現實世界裡一個活生生的精神扭曲的人物。」
不能說諾蘭在這方面沒有功勞,但要讓一個角色在虛擬世界裡的癲狂和現實世界裡的合理之間找到一個準確的定位,就必須依託演員的天賦了。
「把握角色心理」這種玄妙理論咱們就不討論了,說點一目了然的。
首先是聲音。
希斯·萊傑在酒店閉關一個月研究出的這把聲音,與他這套表演方法如此貼切。這方面跟傑克·尼克爾森一比較就特別明顯:老傑克用了漫畫化的誇張表演,可聲音的使用方法卻一如往常。
這裡說的聲音,是指聲線的變化,而不是梅姨和本·金斯利的那種口音變化。
說到用變化的聲線來表現角色,吳鎮宇是經常被提到的演員。靚坤的塑造為人津津樂道。那把嘶啞的聲線,就像《像少年啦飛弛》裡描述張洪量的聲音:聽上去就讓人覺得「縱慾過度」。這四個字當然適合靚坤這個角色。我覺得靚坤這個角色對於吳鎮宇來說更像一個試驗的機會。通過《古惑仔》裡的這個試驗,他真正意識到了臺詞的力量,也修煉了臺詞的功力。後來《無間道 II》裡倪永孝那冷靜卻氣場十足的臺詞功力,濫觴便出於靚坤。
但那還是普通段位的玩聲線。小丑的聲線,如上所說,是要在虛擬世界裡的癲狂和現實世界裡的合理之間找到一個準確的定位。
他做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咿,咿,啊哈,哈,嗚,嘻,哈,哈。
然後是動作設計。
多年前央視電影頻道有一個專題節目,《中國武俠電影人物誌》,是邀請一些動作電影界的大腕做的訪談,對動作電影愛好者有很好的啟蒙作用。而那麼多集裡,我覺得動作設計師董瑋的一句話的啟發意義超越了這個系列的其它任何部分:
「拿起杯水喝也是叫動作。」
孔乙己熱衷於研究茴香豆的茴字有幾種寫法,在常人眼裡當然是迂腐。可是書法家卻真的需要這樣咬文嚼字,好好研究「右」字的第一筆是撇還是橫,「茂」字的下面是「戊」還是「戍」,然後找到最適合自己風格的寫法。
動作也是這樣。
即便不是影視工作者,我想很多人也會跟我一樣,拿一瓶水或者一把摺疊傘、一枚硬幣在手裡的時候,也會想著有哪些不同的方法可以把玩。在生活裡,打傘就是為了避雨。打開傘,撐起來,讓傘為你擋住雨。可是到了藝術的層面上,打傘的花樣就多了。
打傘有多少種打法?
因為手裡有個東西的時候我才會思考怎樣設計動作,於是對打傘的花招就格外留意。
在斜飄的雨中,對著雨走,背著雨走,在鏡頭裡會營造不同的氣氛和情緒。
單手持傘,雙手持傘;傘杆貼在身上,或懸在半空——加以利用,它們都能傳達不同的信息。
下面《文雀》裡的這兩張截圖,在持傘的方式上使用了同一個詭計,你看出來了嗎?
下面這張呢?
舉手投足都是動作。這就是動作設計的真諦。不過,似乎,大部分動作導演都是只負責「打」的設計的。
在《致命伴旅》這部雖然有我喜歡的約翰尼·德普出演但是我依然覺得很爛的電影裡,當安吉麗娜·朱麗走上大街,用一個優雅的動作將手中的包從一隻手換到另一隻手時,我確實吃驚了一下。這個動作應該是朱麗自己設計的,有些花哨,但是在這裡用得恰如其分。
演員不是念臺詞的機器。演員需要在模擬角色的心理狀態後,適當地添加劇本上沒有的東西,來讓角色更豐滿,更有魅力。這就是需要「小動作」設計的時候了。
沒有人會忘記小丑在騷擾籌款聚會時見到 Rachel 後的舉止:
「Well… Hello, beautiful!」
他一邊舉起拿著匕首的右手向左邊整理頭髮,同時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然後又理了理右邊的頭髮。
你很難確定地說清楚這個小動作到底表達了什麼意義,你甚至可以做出幾十種解讀。但重要的是,當你看到這一串小動作的時候,你就獲得了強有力的暗示:這個角色的舉止是和常人不一樣的。這一層重要的鋪墊,便使接下來那連篇累牘、內容誇張的獨白顯得流暢而自然了。
這就是動作設計的力量。
是的,《黑暗騎士》裡借小丑進行的價值觀討論也是極富吸引力,但還是希斯·萊傑的表演更讓我入迷。
(題圖來源:《The Dark K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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