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馬路上剃光頭的日本人都是些什麼來頭？

在日本大城市的街頭，你看到的光頭大概可以分為兩種人，一種是社會街溜子，另一種則是心懷愧疚的罪人。

AKB48元祖成員峰岸南，曾被娛樂雜誌揭露其與後輩的戀情，而這對本該被祝福的戀人，卻因為雙方的藝人身份以及AKB的戀愛禁令引發了轟動。

這件事無疑損害了團隊形象和公司利益，當然更傷害了粉絲的心。於是峰岸南剃掉長發，向粉絲和公司謝罪。

在四分鐘的謝罪視頻中，峰岸南低下圓寸頭抽泣，「我不相信這樣做就可以原諒我的所作所為，但我首先想到的是我不能退出AKB48。」

日本的道歉文化在國際上聞名遐邇，光是一招土下座就足以讓驕傲的西方人以及尊儒重道的東方人大開眼界。

但在這個高度講究文明規範和禮儀距離的國家裡，土下座並不是最高規格的道歉儀式，剃光頭才是。

光頭越亮，謝罪就越真誠。

女藝人尚且斬斷青絲變圓寸，那政治官員犯了錯更得加大力度了。

2014年，日本「大阪維新會」議員山本景因在LINE上發布對女初中生的謾罵與威脅信息引發巨大爭議。

此事被媒體曝光後山本景剃了個青皮，在博客上向公眾謝罪。

秋田市市長小玉宏從商人那裡收受60萬日元的賄賂，隨後他在新聞發布會上以禿頂青皮現身，向民眾謝罪並請辭。

其實不難發現，相對於更私密、即時性的土下座，剃光頭可以讓犯錯者在一段時間裡遭受旁人異樣的眼光。

而這種社會約定俗成的光頭風俗，更是讓旁人灼熱的目光倍加鞭笞著犯錯者的心靈，加深對愧疚感的認知。

那這如此別具一格的道歉方式又是從何而來？

日本大學研究員吉村早香，對人類頭髮的歷史文獻頗有研究，他認為剃光頭的道歉意義取決於自主性。

迫於道德感、羞愧感剃光頭髮被稱之為謝罪，而出於自願的剃光通常都是宗教人士，這與僧侶的剃度有著本質區別。

在日本江戶時代，剃髮被作為針對女性的刑罰，被施者通常是違反了倫理道德，比如剃掉通姦罪女性的頭髮。

而早在中國上古時期就存在髡刑，也是將罪人的頭髮全部剃掉的刑罰，從夏商周流傳到東漢，屬於上古五刑之一的恥辱刑。

比如三國時期，諸葛亮曾在馬謖戰死後，將他的幕僚們施以髡刑。

但在現代，中國早已摒棄了這種懲罰方式。

其實這種獨樹一幟的日本謝罪方式對於中國人來說並不陌生。

在《灌籃高手》動畫中，櫻木花道比賽時傳錯了球，間接導致湘北輸掉了比賽，於是櫻木認為是自己的錯，於是削髮謝罪。

而這也絕不是動漫作品的誇大演繹，現實中的日本運動界普剃光頭謝罪的做法極為流行。

2020年東京奧運會主席森喜朗曾以光頭形象出現在公眾面前，這是他對東京奧組委一直存在不良組織的承擔責任的方式。

「我必須接受這份羞辱，因為每個人都說我必須承擔責任。」

日本頂級馬拉松運動員川內優輝，因在2012的東京馬拉松比賽中發揮失常，僅僅取得了14名的成績，並丟失了參加倫敦奧運會的選拔資格。

在賽後的記者見面會上，川內優輝穿上正裝並剃了光頭，向支持者們誠摯道歉。

「我感到必須向所有支持我的人表示懊悔，最好讓所有人看到我的恥辱。」

日本拳擊界大名鼎鼎的拳王世家龜田三兄弟中的老二龜田大毅，在2007年的WBC世界蠅量級金腰帶爭奪戰中輸給對手內藤大助。

或許是由於賽前龜田大毅稱若賽輸，則會切腹自盡。但無論如何，比賽中比分落後的龜田大毅在情緒失控，竟然用出了肘擊和職業摔跤動作。

由於在比賽中的不當行為，他被吊銷拳擊證書並禁賽一年。

牽一髮而動全身，日本拳擊委員會主任齋藤信一對此評論，「他失去了拳迷的信任，並使拳擊形象蒙羞」，道德操守小組緊急會議之後，決定剝奪了其家族經營的拳館執照。

而後三兄弟的父親龜田史郎舉行記者發布會，當眾剃光了老二龜田大毅的頭髮，並因令日本蒙羞向公眾致歉，並請辭其在拳擊委員會的工作事務。

無論是娛樂圈還是體育圈，只要是日本人社群存在的地方，就會有剃光頭謝罪的發生。

見者有份，歉者有罪，即便是總角之年的孩子，犯了錯一樣得剃光頭。

在日版的yahoo問答中，不乏充斥著少年們對被迫剃光頭的痛斥與哀嚎。

小學五年級的足球少年在輸掉比賽後，足球俱樂部的教練給他剃了光頭，試圖用羞恥感激發潛力以恢復精神。

該名足球少年在回家後又哭又鬧，父母迫於無奈在問答網站尋求如何安撫。

「我真的不明白這種恥辱感對父母來說意味著什麼?」

起碼這對父母還沒有親自下場動手，更有甚者會趁著兒子睡覺施以剃度。

而在學校中剃光頭早已是常規的體罰方式，班主任向來是隨身攜帶工具以便將學生就地正發。

據NHK報導，山口縣的一所縣立高中，班上所有40名學生和39名父母提交了請願書，要求解僱班主任老師，該名班主任曾創下累計剃光一百五十名高一男孩的輝煌戰績。

「校規是辦學的基準，學生必須遵守這些規則。對違反規則的學生進行懲戒是不可避免的。」

說到底，剃光頭謝罪只是日本社會系統中民眾精神壓力的一個縮影，用羞辱性的方式來馴化不合規矩的人，以及自我馴化。

至於道歉的人是否真誠，那根本不重要，因為這種儀式本身即代表了某種社會認同，而人的社會性就是其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