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寧中則20年不識嶽不群,是他裝得太像,還是她太笨?

2020-12-23 北方麗人讀書觀史

《笑傲江湖》是金庸小說中的上品,最是引人入勝,讓人過目難忘。讀《笑傲江湖》到後半部,最讓讀者震驚震撼的是,一向儒雅正義的嶽不群被黑化,原來他竟是個偽君子。

當然,這並不是毫無徵兆的,回溯故事情節,是有蛛絲馬跡可尋的。

小說開始,得知青城派要去林家搶奪《闢邪劍譜》,他就派勞德諾和嶽靈珊化妝潛伏在福州。

隨後,他帶領眾弟子參加劉正風的「金盆洗手」,遇到林平之,關鍵時刻站出來救下這個少年,使之主動拜自己為師。

嶽靈珊移情林平之,他也是默許並且支持的。

他早知勞德諾是左冷禪派來的臥底,卻假裝不知道,留待後用。

此前,華山派劍宗的封不平等人、任我行也都說過嶽不群是「偽君子」,但他們是華山派的對立面,他們的話不足為信(後來我們才知道,他們真沒說假話)。

……

然而,奇怪的是,嶽不群這樣一個有蛛絲馬跡可尋、並非一點破綻未露的「偽君子」,別人看不出來也就罷了,與他朝夕相處的妻子寧中則為何也一點都沒有察覺?

寧中則與嶽不群是師兄妹而成為夫妻,他們從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彼此在一起至少20年。在這些年裡,在這些歲月裡,嶽不群怎麼可能沒有一絲一毫的本性流露呢?

然而直到在福威鏢局,嶽不群從昏迷的令狐衝那裡拿到《闢邪劍譜》之前,妻子寧中則一點都不知道,一點都沒有感覺,一點都沒有心生疑惑。

這實在是有點讓人費解。這是《笑傲江湖》的敗筆嗎?

因為,寧中則並非尋常之輩,她慷慨豪邁,善良重情,得到幾乎所有人的認可——任我行那麼討厭嶽不群,都對寧中則讚賞有加。她也是金庸小說中少數比較出彩的正面中年女俠之一,這樣的寧中則,當然智商在線,絕不會是因為無知蠢笨而看不清嶽不群的真面目。

那麼,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智慧的、優秀的寧中則20年不識嶽不群?

1、是因為嶽不群演技太高超,心機太深沉,瞞過了妻子嗎?

嶽不群當然心機深沉,善於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和目的。他也能言善辯,巧舌如簧,偶爾妻子懷疑時,時常用正大光明的理由遮掩自己的某些言行。比如當華山派被劍宗搗亂,寧中則提出全體避開,並要帶著令狐衝一起走時,嶽不群說令狐衝身體太弱,恐怕走不遠,假如當初他練習了《紫霞秘籍》就好了。寧中則又說,那就把《紫霞秘籍》留給他,讓他自己練。嶽不群說,那樣桃谷六仙等人就會來搶走秘籍,那是大大不妥的。這一番說辭,讓寧中則「心想丈夫言之有理,不禁怔怔的又流下淚來。」

嶽不群當然是有演技的,自是騙過了很多人。

然而,他並沒有瞞過所有人。在他的本性暴露之前,華山派劍宗的封不平等人,日月神教的任我行,都對嶽不群有所了解。和封不平等人一起上山的、衡山派的魯正榮還公開表達了質疑,對寧中則說:

「什麼『君子劍』?『君子』二字之上,只怕得加上一個『偽』字」。

所以,他一定不可能在寧中則面前絲毫不漏,然而寧中則還是對丈夫信任崇拜,那麼——

2、是寧中則太愛嶽不群,被愛迷住了智慧的雙眼嗎?

在《笑傲江湖》前半部中,嶽不群和寧中則的感情相當不錯。寧中則自創的那一招劍法,嶽不群還特意給起了個「無雙無對,寧氏一劍」的名字,讓寧中則無比喜歡滿足。

然而,寧中則是有獨立思想,有主見的女子,她的愛跟女兒嶽靈珊不一樣。嶽靈珊只愛林平之這個男人,不管他是什麼樣子,變成什麼樣子。

所以,儘管她親眼見到林平之變得陰毒殘忍,對自己見死不救,並且還自宮練劍,甚至當面告訴她自己一點也不愛她,只是利用她,甚至最後親手殺她……如此種種,已經超過了底線,但臨死前的嶽靈珊依舊無怨無悔。

寧中則不同,她對嶽不群的愛,除了青梅竹馬的感情之外,更因為他們三觀相同,精神追求一致。她最後自殺,不是因為對愛情絕望,而是對那個人絕望。

當她親眼看到看到丈夫嶽不群要殺令狐衝時:

「他(令狐衝)出劍制住丈夫,忍手不殺,而丈夫卻對他忽施毒手,如此卑鄙行徑,縱是旁門左道之士亦不屑為,堂堂五嶽掌門竟出此手段,當真令人齒冷,剎那間萬念俱灰。」

既然愛情並沒有讓寧中則改變三觀,動搖心中的信念,當然也絕不可能迷住她的雙眼,讓她喪失應有的智慧與判斷。所以,寧中則20年不識嶽不群,絕不因為愛情的緣故。

3、嶽不群原來真的是個正人君子,是後來逐漸變壞的

朝夕相伴20年,不是因為對方演技高,也不是因為自己智商低,卻認不清身邊這個人,我覺得,只能有一種解釋。

那就是,嶽不群原本不是這麼壞,不是這麼心機深沉的「偽君子」的。

曾經,他是真的「君子劍」,心懷正直與光明,溫文爾雅,謙和善良,所以他才能贏得才華與智慧兼具的師妹寧中則的愛情。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因為種種原因,他一點一點、主動被動地改變了,終於成為《笑傲江湖》開場時的模樣。

那麼,是什麼改變了他呢?沿著小說的時間軌跡向前推演,我們看到一條若隱若現的脈絡,那就是華山派氣宗和劍宗的火併。

4、追溯探尋嶽不群的心路歷程

華山派曾經人才眾多,興旺發達,本是五嶽劍派的盟主。然而氣宗和劍宗兩大派互不服氣,在小說開始前的25年,發生了一場大火併。因為氣宗使用陰謀詭計,將劍宗高手風清揚調虎離山,因此氣宗取得了慘勝,統治了華山派。寧中則回憶,那時候她只有13歲,嶽不群最多比她大10歲,所以那時候絕不可能是劍宗的領袖,還是個單純的少年,在師長的教誨命令下參與火併,負了重傷差一點死去。火併後,嶽不群的師傅成為華山派掌門,後來傳給了嶽不群。

無奈經過那一場自相殘殺,華山派人才凋零,輝煌不再,盟主之位不得不讓給了嵩山派。到了小說開始的時代,嶽不群和寧中則之外,竟然沒有一個同輩的氣宗師兄弟。嶽不群手下的徒弟,除了一個令狐衝之外,一個不如一個,根本就是後繼無人的狀態。

敗走的劍宗時刻想捲入重來,左冷禪正在籌謀吞併其他四個劍派,如此內憂外患的情形,不能不讓華山派最高領導嶽不群憂心忡忡。

他當然不想坐以待斃,他必須想辦法。他沒有朋友和師兄弟,無人分擔他的焦慮;他還想維持自己最高領導的架子,心事也不能跟妻子徒弟訴說,唯有自己苦苦思索——他的深沉心機就是這麼一點點煉成的吧?

正好這時《闢邪劍譜》再現江湖,他於是心動了,希望能夠得到劍譜,煉成高強武功,擺脫華山派岌岌可危的局面。只是,他「君子劍」的人設不能讓他「明搶」,只能「智取」。然而,他不知道,只要邁出了第一步,就再也無法回頭。一個陰謀之後必須跟著另一個陰謀,一個野心實現後又滋生出新的欲望;自己心術不正,便會不由自主地懷疑別人(比如曾經最愛的徒弟令狐衝)也同樣如此。嶽不群終於走向自己「君子劍」的背面,成為一個貨真價實的偽君子。

他是一步步被誘惑和貪心走向深淵的,所以寧中則才一直被蒙在鼓裡。她太信任自己的師兄丈夫了,他們是相伴20年的情侶、親人,偶有疑惑,也會找出理由替他辯解。等到真相終於殘酷地呈現在眼前時,寧中則完全受不了這個打擊,才會絕望自盡。

她心中的愛人,是那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師兄,是那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是那個愛她尊重她的華山掌門。他是什麼時候,他是怎麼變成了這副醜惡模樣的?她不敢去想,不敢去問,不敢去回望,唯有決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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