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仙子走了後開了個花鋪。"某男淡淡開口,"自力更生是好事。""隔壁的公子們每天都送她花。""快把佳華仙子召回!"
斜倚竹樓外的欄杆,聽樓前迎風鈴在風中清脆作響,百無聊賴地翻著手中的戲本子,瞅了瞅天邊流光溢彩。
「哎喲,姑娘又在思念哪家人了?」明明是詢問的語氣,卻偏偏說得如此輕佻。
我起身,撫了撫微皺的衣裳,挑眉看著向我走來的那人,紅衣灼灼,容顏昳麗,禍國殃民的主兒,「阿白,你你今朝無事?」
闕白輕輕一躍,穩穩坐在欄杆上,面色沉穩,」咱們這九華山能有何事,最大的事莫過於姑娘在思戀誰家少年咯。」
「怎麼著,你今日沒有去逗蘭汀?」我含笑。
「姑娘好歹還是仙家身份怎麼就和我這隻狐狸來計較了。」故作瀟灑的搖著手中摺扇,儼然一副偏偏俏兒郎的某隻狐狸似乎絲毫沒把他口中的仙家放在眼裡。「還有,本狐狸闕白,少叫我阿白。」
「阿白,其實我是喜歡這九華山的日子的。」這九華山不需守那天宮中的清規戒律,不必讓我心心念念,又何嘗不是好的。況且,還有闕白陪著呢。
抬眸看著那呆愣的狐狸,繼續道:「我喊你阿白都兩千年了,怎會改的過來。若是無事你去瞧瞧蘭汀吧,離她得人行的日子不遠了。」或許那時候這九華山又會多出一個生靈,陪你聊天玩笑了。
驀然回過神來的闕白小狐狸輕哼一聲,臉上有些彆扭,「我去了,你自己在這呆著吧。」話畢,招了朵雲,便往山下去了。
這隻笨狐狸,我暗暗好笑,總是這麼彆扭啊。明明那麼感動還裝作不領情。當年總算是沒白救,雖然總是喜歡挑人家傷心事。
微微詫異,然來,我來這九華山,已經九千年了啊。算算也是,自己一個人過了將近七千年,那時日日望著天邊流轉的雲霞。直到那隻渾身是傷的笨狐狸糊裡糊塗的闖了進來被我所救才漸漸的感覺到何種溫暖,記得當初見時還是只可憐的小白狐,喜歡閃爍著黑亮的眸子瞧我,如今已是折煞旁人的絕色狐仙了。
是不是時間久了,人的記性就老了,那些神啊,什麼的啊,好像都離我遠了。我現在僅僅是佳華而已,和一隻叫闕白的狐狸在一起過日子的佳華。
九千年前,我是九天之上的佳華上仙,今朝不過是看守九華山的一名小小仙婢罷了。天差地別的身份,我卻是喜歡我這小小仙婢,至少我過得快活。
只是每每念起曾有一人在眾人面前身姿依舊的凜然某樣,心還是隱隱有痛。
不知他現在又在何處?
天邊如洗,夜色漸深……
闕白
我是一隻狐,修行千年的狐。
我在九華山待了許久,久到我已經快要忘記阿爹阿娘的樣子了。
這九華山本是天界盡頭的一座山,仙跡甚少。我記得來這九華山是我在三百歲那年。
三百歲時,我剛修得人形,僅僅是一副幼童的模樣。尾隨爹爹前去天界參加天后娘娘的蟠桃宴會,場面及是盛大,比我們那方熱鬧許多,瞧著爹爹同那些仙人一起寒暄,閒來無事便偷偷溜出了大殿……
天界當真是好風光,我瞧得目不轉睛,待到了一方池邊,見其中有一株紅蓮開的極好,甚是歡喜。瞧著四周無人,偷偷下了池子想要將那蓮花摘了回去給大哥瞧瞧,讓他羨慕幾番。
手才將將碰到蓮花柔然的花瓣,不曾想恰巧遇上一錦衣孩童,粉雕玉砌的面上揚著怒火,大聲呵斥道:「哪來的小偷竟想偷我母后的蓮花!」不待我回過神來,全身光芒大盛直直朝我而來。
我才幻化人行,修為自是比不上他,不過幾個回合便敗下陣來,那時還記得大哥教導的打不贏就溜得道理,逃得慌不擇路誤入了九華。
醒來時是在一溫暖的懷中,我已回復了原身,想是傷得極重。睜大雙眼只見是一面目清冷的女子,眉間隱有火曜紋雲,煞是好看,不由呆怔。繼而想到她是否會傷我,狠狠地在她臂膀上咬了一口,趁她疼時跳到地面上,全身戒備地望著她。
「你這狐兒好生頑劣,我本是救你怎會傷你。」
我低低嗚咽,似是不信。
「狐兒,你傷的這般重又是為了哪般?如若不棄,你可願今後陪在我身邊?」她的聲音很好聽,清清凌凌的。
她,是要我陪在身邊嗎?
不知為何,我竟點了頭。於是一直陪在了她身邊,直到現在。
我後來才知道這九華山有天帝布下的結界,她出不去。而外間的人進來也有些難處的,只是不知我怎麼那般輕巧的便進來了。
記得,她為我取名字時笑著說:我家狐兒這般的靈巧,便叫闕白吧。
我是極喜歡這名字的,恐怕因為這是她取的吧。於是我忘記了以前我是誰,來自哪裡。就在這九華山陪了她上千年。
她說她叫佳華。我便叫她佳華,她卻讓我叫姐姐,我從未叫過。一如既往的叫她佳華。
佳華性子極淡,從來不同我說她為什麼會在這裡,只是天天與我作伴。最喜歡的事就是站在九華山顛遙望著遠方,她在竹樓前種了大片大片的桃花,奇怪的是這些桃花四季常開,不經凋謝。她只是說,種這些花,不過是為了給一人瞧瞧。
只是我不知道她說的是誰,她也未提及過。
九華山的這兩千年,見過她遭受的最慘烈的疼痛。那般錐心刺骨的酷刑,究竟是誰建立在她身上的。百年一回,痛得她眉目間都有了隱隱的傷痛。
一個人,終是害怕寂寞的。
我想,我害怕看到佳華寂寞的樣子。
我只願陪著她。
自阿白去了蘭汀那,我便偷偷將他釀的彌生抱出來躺在桃花樹下喝了半晌,看著天邊的雲騰翻滾,有了些醉生夢死的味道。
雙頰甚是火熱,頭腦恍恍惚惚地暈了開來。
我想如果闕白見我此時這幅模樣定會擰著好看的眉一臉苦大仇深的看著我。會說,佳華啊佳華,你好歹也是一仙女啊,怎麼就如此的不知檢點呢!說完還會搖著頭嘆兩口氣。
這隻狐狸啊,總是喜歡直呼我名諱,不管我怎樣的威逼利誘從不叫一聲姐姐。
阿白釀的彌生味道很好,易醉人。我卻是極好這酒的,無酒不歡,總逼了他來為我釀酒。他不喜我多喝,偶爾斟上幾杯尚可,飲多了他又甩臉色給我看。總是偷偷地將酒藏起來,但他恐怕是忘記了這座山頭我比他熟悉得緊,怎會尋不到。
想到這些,我無端的高興起來,不禁喝得也更加的暢快了,反正你不在,能奈我何!今朝我便要把你偷偷藏起來的那兩糰子酒都喝光了。
仰著脖子,瞧著透明香醇的液體直入喉嚨,火辣辣地灼著心神。
或許醉了便好,醉了我看到最初模樣的我,瞧瞧那時的我是何秉性是何模樣。
罷了罷了,一醉方休。
方休。
這般想著,入喉的酒已是綿延到了身體,當真暈乎乎的。
手重重垂在地面,滿眼都是耀眼的桃紅色,滿鼻都是桃花香……暗暗傷神,有朝一日,你是否可見我為你種的這滿園桃花。
咦,地面怎麼動起來了,驚訝地看著手中酒溢出來,身體也不受控制的搖晃。嗯,發生什麼事了?來不及思考問題卻見前方光華大盛,眯著眸子瞧了瞧。正是當年天帝布下結界的方向,莫非是誰要闖我這九華山?
雖是天帝親手布下的結界,心中還是擔心,還是去看看好了,以免出事。
搖搖晃晃地抱著酒糰子從地上爬起來,剛站穩差點又跌了下去,趕緊捏了個訣往山巔而去,待我踉蹌著下了雲頭的時候,十裡開外的地方已經站了一白衣翩翩的人。
我微默,天界何時有了能與天帝那廝抗衡的人嗎?居然可以破了他的結界!怔怔地瞧著那抹白影,眼前仿佛朦朧一片,努力睜大了眼愣是沒有看清是何人。見他亦不動不由惱了,「究竟是何人擅闖我九華山,嗝……打擾本仙清修。」順帶打了個酒嗝。
「看你這般,這些年應是過得倒挺舒坦的。」清清冷冷的聲音,韻味十足。
聲音有些熟悉,納悶中卻被他的話激怒,舒坦,你哪隻眼睛見我過得舒坦了?
那人步步逼近,我眨了眨迷濛的雙眼。嗯,有些眼熟白衣翩然,眉眼處是濃烈的笑意,唇畔開著極好看的花,似笑非笑。
猛地退後兩步,上下打量著此人,他怎麼會在這處,記得那日,他跳了誅仙臺,應是在凡間歷劫的,為何會在此處。記得那時我曾用靈識感應過,卻沒曾找到他在何處。
莫非,我是真的醉了。或許只有醉了我才會見到你,連楮。
環上來者的腰,緊緊的捆著。喃喃地道:連楮,你可終於來尋我了。
那人身子似乎被我突然的摟抱嚇著了,有些的僵硬。我深怕他推開我,加緊力道死命的捆在他腰間,頭偎在他胸前,悶悶地道,不要走了好嗎?我好不容易見你來尋我,我帶你去看桃花吧,是我親手中上的。記得你以前的芳華殿前也種著許多的桃花,我想大抵你是喜歡的。便種下了。
男子輕嘆,撫著我頭頂,」何苦這般?」
「何苦呢?」我苦笑,「我只是盼著有一天你渡劫化難會來尋我,盼著你能夠和我同看這桃花滿天雲海翻騰,盼著你或許會娶我……」
那年我也說過會等著你,結果等了一場空歡喜。我在這九華山寂寞了九千年,你在那凡間劫難重重。這般如此,為了哪般啊?
若是沒有那高高在上的遙初,我們是否已經結為夫妻逍遙天下。
連楮,我最盼望的不過是能再見你一眼,只是一眼便夠了。之後我繼續呆在這九華山獨自安逸。
然來醉了是這般的好,至少我可以在夢中見到你。
躺在桃花樹下,身邊是我等了許久的人,睡意漸漸湧上來,環抱著那人,入眠。
幾回魂夢與君同。
我醒來的時候是躺在自己竹屋的榻上,口中乾渴難耐頭亦是痛得難受,掙扎著起了身想要下床喝茶……
「看來你酒是醒了的。」好聽的聲音從屋外傳來,繼而是門應聲而開。外頭的日光甚是刺目,那高大的身影於逆光中看得我眼睛酸澀。
突然想起,昨日我還見了一人。恐怕那不是見,只是夢見罷了。
「阿……阿白……」連聲音都有些的顫抖,或許我盼望著那不是夢。以為一夢醒來,那人真真的就在我面前含笑望我說一句,我回來了。
闕白皺眉臉色難看,一副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地道:「哼,居然趁我不在偷喝那麼多酒結果還醉得跟死豬一樣,你哪來的半點仙人模樣!」
默……
果然阿白終是生氣了。
不過話說回來,早些年是我收留的他吧。這隻狐狸怎麼有要爬到我頭上的趨勢,好歹我才是這九華的主人吧,橫眉冷對:「阿白,你是膽肥了,居然教訓我來了!」
「你……」闕白顯然是怒了,黑著臉甩袖離開。
我啞然看著忿然離去的身影,看來阿白又再次被我激怒了,不過這隻狐狸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我倒是不擔心的。
想到昨夜那夢,桃花樹下白衣翩翩的男子淺淺含笑,深情望著我。老臉一紅,一個夢居然讓我春心蕩漾了。
只是,若不是夢該多好啊。
遙遙一嘆息……
只是恐怕這次我預料錯了。
當九華的天空已經是繁星布滿的時候,門口的迎風鈴還在不停作響,整座竹樓依舊只有我一人。
暗嘆口氣,阿白這次真的氣得不尋常啊,居然也不回來了。撇撇嘴,難受啊。
「上仙,上仙……」就在我思慮萬千時有悠遊朦朧的聲音傳來。我一怔,莫非是蘭汀?未待我回神那聲音又斷斷續續傳來:「上仙……」
只是呼喊著我,再也沒有了音訊。
以靈識探得她的情況,發現往日那株小蘭草已然修得了人行,只是此時疲憊不堪,深覺事情有些莫名忙捏了決朝那方趕去。
若我沒有記錯,蘭汀化為人形還得些日子,除非是有人幫她渡了仙氣。只是這九華山仙人便只有我,再就是闕白,我是萬萬不可能的,莫非是闕白,他這般作為是何解釋?
蘭汀本是這九華山的一株蘭草,我來的時候還是一株沒有任何靈性的花草,自闕白來了之後經常去它那兒玩耍,時間長了那蘭草居然有了靈識,闕白甚是歡喜,遂取名南寧。我見她性情極好,又頗有慧根偶爾也會去指點幾番,如今離修得人形已是不遠。
我去的時候,見化為人形的南寧正匍匐在地上,身上鋪著一件火紅的外袍,間上還有闕白的氣息,微微皺眉道:「蘭汀,究竟怎麼回事?」順手又為她輸了些仙氣。
大概是仙氣的緣故,小蘭草漸漸地恢復了些力氣,語氣急促地道:「上仙,今朝闕白來尋我,面色不大好看,陪著我說了會話竟說他待在這九華山太久了該回去了,幫我渡劫得了人形便破結界去了,上仙你快去尋尋他罷。」
蹙眉,他這是什麼意思,招呼不打便走了。讓我去尋他,怎麼去尋?
蘭汀低垂著頭,黯然道:「看來他說的果然沒錯。他說上仙您是不會去尋他的,這是他讓我給您的一封信,您好好瞧瞧吧。只是您不去尋他,南寧回去的。」
蘭汀將一封信遞到我面前,站起身將身上的外袍紮緊,朝我拜了兩拜,便欲離去。
我揮袖在她身前布下一片光盾,冷然地打量她,這是我第一次仔細瞧她。赫然發現她眉眼間竟與我有幾分相似,心中豁然明白,蘭汀心中有闕白的。
她以為闕白同我是何關係,我們伴在一起兩千年,僅僅只是姐弟關係。這株蘭草啊怕是在劫難逃了。
「你有什麼資格出得了這九華山。好歹這裡也歸我做主,沒我的命令誰也不允許出這裡。」
聽罷,蘭汀難以置信地瞧著我,深怕錯過了我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上仙,你竟如此絕情?」
「情本是執著,你去那樓裡好好養傷吧。」話畢,也不再看她如何的傷心欲絕,乘雲往山巔而去。
「你根本就不懂他……」蘭汀瞧著那襲青衫在夜色中遠去,喃喃自語。
山巔風起,夜色無邊。寒風肆虐,長發打在臉上,生疼生疼……
月亮在天邊掛起,就這這光亮緩緩拆開闕白的那封信,只見白色紙張上是朱紅色的字跡:
佳華,能在這九華山伴你是或許是我這生最最高興的事了。今朝我便去了,蘭汀靠你照顧了,望珍重。
不過寥寥數語,卻瞧得我心情澎湃。
闕白,究竟是何事情讓你走的這般決絕。或許我真該將你尋來,好好問上一番。
管那什麼的萬年禁止,管他什麼的百年痛苦。這九華山我便離定了。
回到山下竹樓,南寧默默坐在堂中,不得語。我道:「明日我便離開了,日後這九華山需得你好好照料了。」
蘭汀聽了甚是激動,猛地站起身來,急急忙忙地道:「上仙是要去尋闕白嗎?」
「是啊,你才得人形,先好好修行吧。我明早便離開,早些休息,那邊還有間空屋子,你睡那罷。」指了指闕白的房間。
「多謝上仙。」蘭汀陡然一跪地,額頭重重磕在地板上,砰砰作響。
我默然看著,頗為傷神,「早些睡吧。」說完回到自己房間。
房中布置簡潔,不過一方床榻,一張座椅,再就是一把琴,那琴是伏羲。
是連楮送的,伏羲琴以玉石加天絲所制出之樂器,泛著溫柔的白色光芒,其琴音能使人心感到寧靜祥和。據說擁有能支配萬物心靈之神秘力量,只是我從不曾知曉。
當初被貶到九華時,我獨獨就帶了這樣一件物什,伴了我晚年的歲月,如今便好好放在這裡吧,安安靜靜的,不會有什麼紛爭。
手輕輕滑過琴身,那琴似有靈性知我將要離開,竟是嗡嗡作響。暗嘆,輕聲問道:「你是否也在捨不得我,只是我不願你去那外間受到打擾,你代替我好好在這裡吧。」
琴聲流轉出耀眼的光華,刺得我閉上雙眼,在睜開時發現伏羲竟然沒有了蹤影,額間火灼般的疼痛,慌忙取來鏡子,發現額間那火曜紋雲的顏色有深了幾分,只覺詫異,莫非伏羲琴融到這印跡中去了?
思慮不得,躺倒床上確實怎麼也睡不著……
往事樁樁,本以為真的可以在這裡過上我的生生世世,哪知哪知,世事莫測。
這滿山的桃花,能否等得到那個人來看上一眼呢。如今我違背天意離開這九華山還會有退路嗎?
恐怕,我是等不來你了。
如若你有一天還記得有我這樣一個人,來這九華山瞧瞧也是不錯的。
便來瞧瞧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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