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通報。圖/陽新縣公安局
日前，湖北女子因起訴離婚遭丈夫用斧頭砍傷致死新聞引發關注，目前，犯罪嫌疑人餘某斌已被警方刑事拘留，案件在進一步偵辦中。
媒體報導稱，家人整理遺物時發現，闞某芳半年前曾寫下遺書：「如若我遭遇不測，將我葬於闞家衝水庫山頂，越高越深越好。」
兩人6年前結婚，結婚不久便爭吵不斷，接著男方開始實施家暴，每次家暴之後，認錯態度極好：甚至下跪。
鄰居在接受採訪時稱，闞某芳以前曾求助過，「她說如果以後樓上有什麼動靜，讓我上去看一下，要不然她被打死了娘家人都不知道。出事那天我在上班不在家，我知道她老公以前有家暴過她，如果我在家，肯定會幫她的。」
1月15日，闞芬（化名）告訴瀟湘晨報記者，妹夫要殺害妹妹早有跡象，因為元旦時妹妹曾在抽屜裡發現一把斧頭，而這之前妹夫此前不止一次威脅過妹妹，「說你要是敢和我離婚的話，我就把你殺了。
斧頭
1月15日，瀟湘晨報記者注意到，湖北陽新縣公安局發布一則警情。
通報顯示，8日15時57分，群眾報警稱，陽新縣城東新區某小區一對夫妻吵架，丈夫拿斧頭砍妻子。
接到報警後，陽新縣公安局城東新區派出所民警迅速趕到現場，發現受害人闞某芳躺在電梯口，身上有血。
出警民警一邊保護現場，一邊在附近搜尋嫌疑人，同時將受害人送往醫院搶救。
16時16分，餘某斌投案自首。
1月11日晚上，闞某芳經搶救無效死亡。
經查，犯罪嫌疑人餘某斌與受害人闞某芳因離婚財產分割問題發生糾紛，餘某斌用斧頭將闞某芳砍傷致死。
下跪
在接受瀟湘晨報記者採訪時，闞芬稱，妹妹婚後多次遭遇家暴，不得已提出離婚，「去年7月28號的時候開庭，開庭的時候男方去了，當時他就跪下認錯。法院那邊看到他認錯，就說可以調解，一直拖到現在。」
案發當日，因為怕餘某有什麼舉動，「我妹妹怕牽連到我，就讓我在小區門口等著，讓我隔一段時間給她打一個電話。」
其間，闞某芳曾接通電話說餘某不在家，她還催促妹妹快點下來，後來當電話打不通時，才意識到，一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闞芬稱，妹妹全身多處被砍傷，頭蓋骨被砍碎，許多碎片碎在腦袋裡。加上一直大出血，把醫院的血庫用到告急，無奈之下轉院，最後還是沒能救回妹妹。
在闞芬印象中，妹妹是個勤快樂觀的人，「一開始是代課老師，後來因為工資低、加之要帶孩子，就去做快遞員。她把孩子放在車裡，做了一個防盜的裝置，然後帶著孩子一起送快遞，不管颳風下雨都帶著，每天天一亮就出門，晚上很晚才回家，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她跟我說，只要把這個婚離了，日子會好起來的。她也不打算再婚了，以後就帶著孩子。自己賺錢了，再買一個便宜點的二手房，能養活自己和孩子就行。」
然而這一切，終止在2021年1月11日。
△闞某芳生前照片。圖/受訪者提供
【1】整理遺物收集證據
瀟湘晨報：你今天在忙些什麼？
闞芬：我妹妹的手機在案發現場，她之前在武漢上班，東西也沒收拾。我們這兩天去收拾妹妹的遺物，想收集一些證據，再去公安問我妹妹手機的通話記錄。
瀟湘晨報：為什麼想收集一些證據？
闞芬：因為公安局那邊沒有給我們明確的回覆，說這個案件屬於刑事案件，辦案快的話也要個半年或者三個月。警察只說時間到了會通知我們，我們也能理解，但是因為我們不太懂這些，所以想收集一些證據。
瀟湘晨報：打算請律師嗎？
闞芬：有這個想法，想去諮詢一下專業的看法。我們都是農村的，沒什麼積蓄，不知道能不能請得起一個好的律師。
瀟湘晨報：你們經濟狀況如何？
闞芬：我爸媽年齡也大了，也沒什麼錢，我妹妹的醫藥費還沒有錢付。
瀟湘晨報：醫藥費多嗎？
闞芬：有6萬多，我妹妹現在已經在殯儀館了，我們經濟條件不好，還在想辦法籌醫藥費，男方那邊的態度也不好。
瀟湘晨報：他們有支付醫藥費嗎？
闞芬：醫藥費沒付，他們也不來醫院看望。
瀟湘晨報：你們的訴求是什麼？
闞芬：我們訴求第一個要求兇手死刑，我妹妹真的太慘了，你看那個照片，頭蓋骨都沒了。
【2】事發前有起訴離婚
瀟湘晨報：事情的起因是什麼？
闞芬：我妹妹和餘某起訴離婚之後，因為餘某一直糾纏她，為了躲避，她先去黃石市工作，然後去武漢，在玻璃廠上班。
妹妹打工期間，餘某總是想盡各種辦法找到她，就是想打她、不讓她好過，他堅決不離婚，說不管怎樣，是不會讓你擺脫我的。
瀟湘晨報：當天為什麼從武漢回陽新縣？
闞芬：我妹妹去武漢工作了幾個月，當天回來是因為法院通知她，房子要評估，她就回來了。
瀟湘晨報：房子評估和離婚有關係嗎？
闞芬：有，他們起訴離婚，要分割財產。法院也通知了餘某過來，餘某說我不過去了，你們想怎麼弄隨便。
瀟湘晨報：當天你妹妹自己去的？
闞芬：我和我妹妹一起去的。元旦放假的時候我妹妹回來拿幾件衣服，發現門鎖被換了，她喊了一個開鎖的人過來開的鎖。
開門後在進門抽屜裡發現了一把斧頭，當時我和我妹都覺得不可思議，家裡怎麼會有斧頭？我妹就說，姐你看，這裡有一把斧頭，他難道除了打我，還想把我殺了嗎？
餘某此前不止一次威脅過她，說你要是敢和我離婚的話，我就把你殺了。
後來我妹就把這把斧頭拿到鄉下媽媽家裡，在老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又回去上班了。
因為有元旦的這事，所以評估那天我和我妹妹都很怕，我妹妹怕牽連到我，就讓我在小區門口等著，讓我隔一段時間給她打一個電話，我就一直在外面等著。
瀟湘晨報：你有給妹妹打電話嗎？
闞芬：有，我妹妹是下午三點的時候上去的，我過了十分鐘給她打電話，問餘某在不在，她說她敲了門，不在。
3:30的時候我又給她打電話，她說門鎖被換了，法院的人也在，正在等換鎖的人來。
法院的人大概在3:40的時候走了，我妹和開鎖的留下來換鎖芯，大概4:00左右，餘某就上來，戴著個頭盔，背了一個背包，那個時候我妹和開鎖的人正要走，他就把我妹拉住了，不讓進電梯，開鎖的人以為是夫妻兩吵架，就勸架，然後餘某就從背包裡拿出了一把斧頭，一把新的斧頭。
開鎖的看到斧頭很害怕，就坐電梯下去跟保安求助，和保安一起上來，他們上來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了，餘某不在現場。然後開鎖的人報的警。
瀟湘晨報：你是怎麼知道出事的？
闞芬：我是四點過十幾分的時候給我妹妹打電話沒接，我再打還是沒接，我感覺可能出事了。
我跑進去的時候，救護車和警車都來了，然後現場就被封鎖了，我上不去。看到他們抬了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出來，全身是血，面目全非，手也掉了。
我就問這是從哪抬下來的，他們都不理我，叫我走不要擋著。我就不停的問，問是幾樓下來的，是不是29樓，沒人回我。
後來有個小孩說就是29樓抬下來的。當時我就知道了這是我妹，說這是我妹啊，這是我妹啊。當時她已經面目全非了，什麼也看不到，但可能意識還在，頭就擺動了幾下。她的手已經斷了，還是努力的晃動了一下。
當時我心裡和腦海裡一片空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醫生就說你是家屬嗎？我說是的，他就喊我一起去醫院。
【3】頭骨碎到腦子裡去了
瀟湘晨報：到了醫院醫生怎麼說？
闞芬：一去醫院就趕緊搶救，醫生很全力的搶救，然後過一會兒醫生出來說我們這裡做不了手術，建議我們轉院。
他說我們不能見死不救，我們只能給你縫針，把針縫好你們趕緊轉院，他說頭骨都碎了，碎到腦裡面去了，而且還大量出血，一直在出血。
縫了5個多小時，醫生又出來說救治的希望真的不大，就算救回來了也是植物人。凌晨的時候醫生說你必須轉院，醫院裡面現在沒血了，血庫裡只剩兩袋，我們就趕緊轉到黃石市的醫院去了。
瀟湘晨報：轉院後有好轉嗎？
闞芬：沒有，去到那裡之後也是一直搶救，做手術，把腦袋裡的碎骨頭取出來，醫生說沒取乾淨，裡面還有很多，她身體很虛弱，承受不了。
醫生說傷太多了，一顆牙齒都沒了，只能盡全力保護保護她的生命。餘某簡直是喪心病狂。搶救了三天，沒搶救回來。
瀟湘晨報：傷得很重。
闞芬：做屍檢的時候數她身上的傷口，根本數不清，我哥說光是臉上就有19道傷口。
瀟湘晨報：你妹妹受傷後餘某一家有出面過嗎？
闞芬：我妹11號走的。11號當天，還是派出所的人要求餘某把銀行卡拿出來，送了一萬塊錢到醫院，除此之外從來沒有出現過。
瀟湘晨報：你們有主動聯繫過他們嗎？
闞芬：聯繫不上他，我妹剛出事的時候他嫂子來過。我說你把你爸媽叫過來，她說我沒有他們的聯繫方式，我說怎麼可能沒有，你來是代表你爸媽來的嗎？她說不是，都是女人，我就是覺得她很可憐，來看一下。
餘某和他爸媽一次都沒來過，從來沒有道歉認錯。
瀟湘晨報：餘某被抓了嗎？
闞芬：他當天就被抓了，他從樓梯跑下去，跑到11樓的時候被抓了。他太沒人性了，人已經躺下了他還不停地砍。
瀟湘晨報：怎麼下得去手。
闞芬：我覺得他已經不是偏激這麼簡單，後來收拾遺物的時候發現我妹妹在5月份寫了遺書，這得多絕望？可能寫遺書的時候她已經有一點預感了，她和我說，餘某不止一次說過要把她砍死。
【4】婚後第二年暴露本性
瀟湘晨報：你妹妹和餘某是怎麼認識的？
闞芬：2014年的時候餘某的舅舅介紹的，他舅舅是我們村的。我妹妹那時候年紀也大了，1984年的，三十歲了，她從沒談過戀愛，很樸實的一個人。
瀟湘晨報：那時候對餘某的印象怎麼樣？
闞芬：那時候看起來挺老實的。他們認識了不到三個月就結婚了，因為男方一直在催，說遲早要結婚的，早點結婚我們一起去外面打工。我妹妹當時也沒說滿不滿意，我爸媽看這個人老老實實的應該可以過日子，那就這樣算了。我妹妹就聽從了爸媽的安排結婚了。
瀟湘晨報：餘某家庭條件如何？
闞芬：家庭條件一般，婚禮也辦得很簡單。他家有兩層樓的房子，還沒裝修，我妹妹嫁過去之後用自己的嫁妝去裝修。
瀟湘晨報：婚後過得好嗎？
闞芬：結婚後第一年就生了一個孩子，第二年又生了一個孩子，第二個孩子生出來之後，餘某的本性就慢慢暴露出來了，雙方開始鬧矛盾。
瀟湘晨報：什麼矛盾？
闞芬：家庭方面的，我妹妹要照顧兩個孩子，然後餘某還要求我妹不能讓他爸媽幹活，要我妹妹帶孩子的同時做飯洗衣服做家務活，不能把他爸媽累到了。
瀟湘晨報：他爸媽多大？身體如何？
闞芬：他爸媽年齡不大，60來歲，很健康。餘某就是那種大男人主義，他說你嫁給我，你就應該幹這些活。他爸媽也覺得理所當然。
瀟湘晨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闞芬：從2016年第二個孩子出生之後，他就開始打我妹。我妹妹覺得活在那裡很痛苦，但是那時候孩子還小，她沒想過要離婚，她想拿一點錢出來，到縣城去，擺脫他的家庭。
【5】妹妹當快遞員養家
瀟湘晨報：你妹妹被家暴，有和你們說過嗎？
闞芬：有，我們去問餘某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要打人，你這樣做是不對的。餘某就承認錯誤，認錯態度特別好，說我再也不打了，但是過幾天又打，然後又認錯，一直這個樣子。
瀟湘晨報：他孝順嗎？
闞芬：沒有，他一年到頭都不來我們這邊幾次。他不是獨生子，他們家都有點暴力，跟他說一些東西，他假設對這個事情有異議，就表現得很不耐煩，馬上就很暴躁。
瀟湘晨報：後來呢？
闞芬：後來我妹妹攢錢在縣城買了一個房子，買房子後她就把孩子給我媽帶，我媽帶了兩年，後來房子裝修好了，我妹妹又自己帶。
我妹妹一開始是代課老師，後來要帶孩子，工資太低了，養不活孩子，就去做快遞員。她把孩子放在車裡，做了一個防盜的裝置，然後帶著孩子一起送快遞，不管颳風下雨都帶著，每天天一亮就出門，晚上很晚才回家，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瀟湘晨報：餘某不負責家庭開支嗎？
闞芬：他一年到頭就給我妹六千塊錢，家裡面的什麼支出都是我妹在花錢。
瀟湘晨報：什麼時候決定離婚的？
闞芬：餘某一般在外面工作幾個月就換工作，換工作的時候回家住一段時間，一回家就打我妹，他也不做家務，坐在那裡等你好吃好喝的伺候他。
疫情期間他又家暴，抓著我妹妹的頭髮往牆上撞，像撞球一樣，我妹妹頭受傷了，去醫院拍ct，頭髮也被揪掉一大把，我妹妹報了警。
那個時候我妹妹就特別絕望，因為疫情她哪兒也去不了，家裡又有一個惡魔，她就下定決心要離婚，準備離婚後就搬出來。
瀟湘晨報：餘某不同意離婚？
闞請：是的，餘某一直不同意，疫情解封之後他就去廣東了，我妹一直和他說離婚的事，他就說你非要離婚的話，我會砍死你。除非把房子給我，你自己把孩子帶走，這套房子就作為我的精神損失費。
我妹妹不甘心，因為這個房子連裝修都是她自己親自做的，她自己拉磚拉石子拉裝修材料、地板磚什麼的，這是被逼的，沒辦法，她也想節約一點，花的全部是她的積蓄，她想爭取一半的房產。
瀟湘晨報：後來呢？
闞芬：因為餘某不同意，就起訴到法院了。去年7月28號的時候開庭，開庭的時候男方去了，當時他就跪下認錯。法院那邊看到他認錯，就說可以調解，一直拖到現在。
【6】妹妹考到的教師證要發下來了
瀟湘晨報：法院調解有用嗎？
闞芬：當初法院調解說如果餘某再打人的話，他就淨身出戶，房子給女方，他當時同意得特別快。我們過幾天就想讓他寫一個保證書，然後他就反悔了，不願意寫。我說我妹跟著你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他還罵我你是什麼好東西？動手打人，我們就喊救命、報警，他就跑了。
瀟湘晨報：聽說你妹妹最近打算考教師證？
闞芬：她已經考過了，今年教師證就能發下來了，以前她不是沒有教師證嘛，就一直想考。
瀟湘晨報：本來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闞芬：是的，我妹妹是一個很樂觀的人，她跟我說，只要把這個婚離了，日子會好起來的，她也不打算再婚了，以後就帶著孩子，然後自己賺錢，等有點錢了，買一個二手房，便宜一點的，養活自己和孩子就行了。
瀟湘晨報：妹妹是一個對生活充滿希望的人。
闞芬：對，她從來捨不得給自己買衣服，結婚以後更沒買什麼衣服，穿我的舊衣服。我說你去買點新衣服，她說不用，夠穿了。她一心一意都為了孩子、為了家庭。
瀟湘晨報：你妹妹平時跟家人的關係好嗎？
闞芬：好，她不管對誰都很好。他們小區裡面的人都知道她，見面都笑著打招呼很有禮貌。我妹妹現在沒了，對我們家打擊很大，我父母每天在家裡不吃不喝的，這怎麼能不傷心，我妹妹是我們家最小的，又勤快，想想都難過。
我媽一直哭，她就沒有別的想法，就只要男方死。現在特別後悔當初勸我妹結婚，如果知道發生這事，還不如不嫁。
瀟湘晨報：你妹妹的兩個孩子現在在哪？
闞芬：在餘某父母那邊，我們現在分身乏術，等他判決之後再去考慮孩子的問題。
瀟湘晨報記者溫豔麗 實習生劉穎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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