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步步驚心》到《陳情令》的牆外花香，國劇當自強

《大話西遊》，盤絲洞前紫霞仙子初遇至尊寶，眉眼跳脫，笑靨盈盈：「神仙？」「妖怪？」「……謝謝！」這橋段，叫人想起去年在韓國成功出圈的《陳情令》。熱播的「阿令」，只怕跟至尊寶一樣，既不是神仙，亦不是妖怪，是在等三顆痣的人。

三顆痣是凡人與英雄的分水嶺。慧根、機緣、時運，是國劇在影視文化霸唱亞洲的韓國出圈的三顆痣。「阿令」之前堪稱文化輸出經典的，是《步步驚心》。

一、兩生花｜《步步驚心·麗》成功改編，讓桐華的《步步驚心》有了第二次生命

2005年，作家桐華在晉江連載《步步驚心》，被網友譽為「清穿小說鼻祖」，作品被贊為「清穿扛鼎作」。2011年小說改編為電視劇。憑藉對原著高度還原，劉詩詩、吳奇隆的完美演繹，國版《步步驚心》成為清穿劇經典，掀起亞洲收視狂潮。

而韓劇《步步驚心·麗》，則完成了我國影視文化從傳播到輸出的進階。當然，《步麗》是購買小說原著版權本土改編，並非國版劇作翻拍，所以《步麗》不等於《步步》。改編得很徹底，與國版劇情並無太多直接關聯，甚至幾乎可以當新劇看。

儘管原著構思精巧，但人物氣質、歷史氛圍都有濃鬱中式氣息。而在尊重原著的基礎上本土化改編，有效戳中本土觀眾痛點，才是跨文化翻拍劇成功的關鍵。既然尊重原著的精神價值是改編金律，那《步麗》的改編有沒有尊重原著精神價值呢？

而原著的核心精神價值是什麼？是今人尋求心靈慰藉，試圖在夢幻生死戀中，擁有想有沒有的人生，成就率性而為的自己。是逃避與正視，是成長與勵志。

從劇情表象上看，《步步》與《步麗》根本就是完全獨立的存在：國版是「所有王子愛上我」的女頻style，典型大女主戲；而韓版則是「王子復仇記」，熱血激越的聖君傳。但韓版抓住了原著核心精神價值的要點，那就是，「成長」與「勵志」！

靈魂人物光宗王昭，「未曾想成為太陽，卻終究如日中天」的天命之君，可謂命運多舛。在爭寵、奪嫡、稱王，荊棘載途的歲月裡，一步一血印。而人物設定上，以王昭容貌為切入點，將其天命所歸卻又卑微的理由，通過「疤痕」巧妙植入故事。

眾所周知，高麗是全民看臉時代，愛美世風沿襲至今。因此王昭受困於容貌的心理扭曲與蛻變，既真實可信又令人生憐。改編，讓作品精神價值真正融入韓國文化土壤，切入韓國人的心靈，表達韓國人的價值訴求，這是國內影視改編可借鑑的。

由於改編尊重本國史實，只用到原著小說中部分人設與梗。但無論從故事闡述視角，還是角色情感表達，中韓雙方受眾均沒有太多跨文化情感隔膜。同時，作為第一部翻拍自中國原著小說的韓劇，《步麗》的創新思路，也得到了原著作者的信任。

2016年6月20日，桐華出席首爾國際圖書節，就曾在公開訪談中提到：中國版的電視劇是非常還原小說的，韓國版的則結合了韓國特有的背景，將更多內容融合了韓國文化。兩部電視劇各自有各自的特性，這完全是新的嘗試，所以非常期待。

固然還有不足，但《步麗》整體製作還是相當有誠意。雖不是復刻原著，卻讓原著創意有了不同生命面貌，在不同文化土壤開出兩生花。終究，是極好的！

二、雙飛燕｜當韓版《步步驚心·麗》VS國版《步步驚心》，各擅勝場，各領風騷

國版自然是好的，否則也不會成就經典。這第一好，在於劇本忠於原著。桐華大神的文筆，初看似並無生花處，但妙在情節跌宕、行文細膩。恰如程靈素的「七星海棠」，但於無色無嗅間沉淪，便覺情如烈火燃燒，已然相思成灰，眼中泣血。

第二好，便是選角。劉詩詩演若曦不夠驚豔，不是第一眼大美人兒。但恰如桐華的文筆，入口若茶，初時摻著清苦，但潤喉入胃，回甘生津，越看越耐看。演技雖尚有空間，但人淡如菊的古典氣質，倒清冷得貼合落入歷史漩渦孤立無助的悲情。

而從外冷內熱到陰鷙狠辣的四阿哥，也唯有吳奇隆這種有人生厚度的男人，才有其含蓄內斂的生命質感，才能詮釋大爭之世中的「不爭而爭」。被詬病為「面癱」的演技中，有著隱忍中的張力，與清茶般的劉詩詩一樣，屬於穩得住，耐得嚼的。

第三好，自然就是化學反應啦！眾所周知，兩位因戲生情，擦出火花。《步步驚心》結緣，《步步驚情》定情，被影迷磕到修成正果。雖說演員的修養會要求從業者儘量避諱「因戲生情」，但演員之間的化學反應，當然是感情戲好看的催化劑。

而《步麗》的好，恰恰在於其靈魂改編。汲取原著精髓，化用原著創意，放開原著制擎，放飛腦洞又改得行雲流水，體現了韓劇的審美高度和藝術標準。

韓版魅力首要來自選角。因為主演是李準基！稱韓國「國寶演員」的他，論顏值自成一派，剛柔並濟，美帥皆宜。論演技是實力派中頂流，表現力、爆發力、可塑性，都令人嘆為觀止。演技如活火山，現場瞬間投入度相當高，總能爆發巨大能量。

《步步驚心·麗》基本遵從歷史。據史料記載，光宗龍章鳳質是真，帝業恢宏是真，文治武功是真，鐵血暴戾也是真。李準基出演確是神仙選角。說他「一隻眼睛撐住整部劇」，對其他演員有失公允。但他一隻眼睛的演技「吊打全場」，是真！

何況除了演技，還有愛情啊！韓版非常重人物塑造和情感渲染，重點不是宮鬥與權爭，是又溫柔又殘酷的成長與愛情。國版遺憾若曦與八爺、四爺糾葛的愛情，心理鋪陳不到位，所以情感取捨不甚清晰，但《步麗》則恰恰就此完成得非常出色。

看《步麗》，能領略什麼叫「翻來覆去的死，死去活來的愛，心肝脾肺腎齊齊痛絕！」於不知不覺間被種下無色無嗅無添加劑的情蠱……它甚至沒爛尾！悲劇的Bad ending，虐，是真虐，但正因如此，反成就了有別原著不落窠臼的千古傳奇。

把《步麗》看作奪嫡之作，或會睥睨它格局狹小。當《步麗》是宮鬥大戲，或會揶揄它不夠心機。而把它放在愛情裡，則諸神歸位，光彩奪目，功德圓滿！

三、定風波｜原著黨、國版粉、韓版粉，三足鼎立之間，別忘了為何出發的初心

韓流非一日之功。「韓流」作為一種文化現象，2000年後迅速在亞洲興起。中華文明的文化乳汁曾哺育了韓國的古代文化。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韓文化，和中華文化有著深刻的相似性，因此更容易打破跨文化傳播的壁壘，引起國人廣泛共鳴。

時代發展改變著世界文化格局。兩國文化地位慢慢逆轉，不再是中國文化以洶湧之勢流入韓國，而是韓文化波瀾壯闊流入中國。「韓流」背後是韓國成熟的影視泛娛樂文化產業。基於影視傳播的韓流文化，對我國民眾的消費文化產生強烈影響。

韓劇絕對浪得虛名。以韓劇為載體的韓文化逆流，構成了「文化反哺」現象。這種反哺，以中國傳統文化在韓劇中運用得非常頻繁和廣泛為代表。以《步步驚心·麗》為例，就隨處可見中國服飾、詩詞、漢字文化等細節，這都體現了編劇功底。

漢文明終究底蘊深摯、文化多樣，為當代影視創作提供著豐碩瑰麗的故事空間與感情源泉。但要將優勢提煉出來並有效傳播，還真得從韓劇流行中學經驗。

所以，2011年《步步驚心》韓國出圈便有了歷史意義。當年唱響首爾街頭的《三寸天堂》，勾起多少韓國人對中國文化的追思！曾記否，多少經典韓國影視曾對《英雄本色》小馬哥致敬！而哥哥張國榮更是風靡韓國，一曲《當年情》家喻戶曉！

天知道韓國人多愛《步步驚心》！此劇在韓網評分甚至超過很多現象級韓劇，而劉詩詩則美成了韓國人的白月光！國內評價中清素如簡的美貌，在韓媒評價裡是大陸頂級美貌，中國獨有氣質……好吧，這的確是他們對《步步驚心》的衷心表白！

甚至沒有這鐘情就不會有《步步驚心·麗》，這是韓國人的步步情結。有意思的是，《步步》與《步麗》果然一脈相承，都有「牆內開花牆外香」的際遇。

就像韓國人對《步步》的狂熱甚至超過國人，《步麗》在韓本土收視慘澹，但卻終究成為韓劇史上話題最熱、海外收視大爆、版權輸出最多的經典。《步步驚心·麗》的口碑是典型「冰火兩重天」。愛它的，愛得死去活來。貶它的，貶得昏天黑地。

好吧，缺陷硬傷當然有。單是欠缺格局史劇的深度也必然打折扣。服化道，比一般古裝韓劇精緻出挑，但始終是不及國版厚重、細膩、恢宏。女主李知恩遇到當初劉詩詩在國內輿論遇到的窘境，清水芙蓉的顏，演技不夠驚豔，奉旨賣萌傻白甜。

而顏值演技都在線的李準基，戲份卻被資方推新人的意圖牽制。面具造型的確是人物塑造必要，但手撕美貌的災難設定勸退多少顏飯。正因存在資本與製作鬥法，市場與藝術抗衡，《步麗》最終沒達成，本可能達成的藝術高度，也是抱憾的事實！

《步步》與《步麗》，是中韓互為文化輸出的經典案例。這說明，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而影視作為有市場檢驗效應的藝術門類，是可以打破次元壁的。

韓國影視產業發達，是因為建構了整套科學標準生產體系，才做到儘可能平衡資本驅動下的利益訴求，與藝術創作價值訴求之間的矛盾。平心而論，韓國影視重視創意，韓劇結構精練簡潔，韓國演員素質過硬，韓娛人才的培養選拔，都值得學習。

雖然韓流洶洶，但近年國劇在韓國人氣不斷上升，也是不爭事實。身為國人，當然希望國劇能在借鑑基礎上發展革新，努力趕超。正視韓劇的文化反哺現象，警醒、催生、促進我們對漢民族傳統文化的珍視、傳承與傳播，也算是韓劇的功莫大焉。

So，國劇、韓劇，都不是神仙或妖怪，而是瑕瑜互見的凡人。期待從「步步」到「忘羨」的牆外花香，能逆流而上，打開韓國文化市場久違的「中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