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間在家關注了一檔香港的音樂綜藝《今晚唱飲歌》,沒有流光四溢的舞臺和完美的收音,我喜歡它不去刻意追求花哨的節目風格:一面帶有節目名稱的背景牆,三兩個樂手,鏡頭前的幾把椅子上坐著負責輪流唱歌的嘉賓。
其中一期許靖韻翻唱了Eason的《Shall we talk》, 一個月前被我反覆倒回循環了好長一陣子,她說她非常喜歡這首歌的歌詞,我也是。
(快點戳底下的視頻呀,成全我強烈的分享欲哈哈)
看到這個細節了嗎,小姐姐唱到那句「孩兒在公司很忙,不想喝湯」的時候哽咽了,看得出來她越想努力控制情緒,眼淚越是止不住地一點一點落下來,混入歌聲中,被帶進鏡頭的特寫裡。
後來知乎告訴我「喝湯」在她們那一帶是極具儀式感事情,這裡的「湯」不是隨便三兩分鐘出鍋再撒點蔥花那般簡單的,而是需要精選食材,付諸大量精力去掌控火候才能熬製出的料理。
拋開深邃繁雜的烹飪技巧,簡言之:那一碗所謂的「湯」,需要被傾注時間與愛,方可稱為「湯」。
鏡頭前,她說她聯想到自己的經歷:工作錄MV繁忙,回到家後再也喝不下家人為她熬的湯,為了避免擔心與分歧,她和父母溝通也愈來愈少…
聽懂歌詞的我,瞬間內心柔軟,似乎也不需要藉助什麼支撐就頓時產生了共鳴,情緒一下垂直地從心底翻湧上來:出來上學以後,我也好久沒有喝過需要大肆投入精力才能熬出來的那種湯了,換句話說,我也好久沒有回家了。
今年是我離開家最久的一年了,仔細想來,由於疫情,整整一年都沒有回國。前些日子,我離開了生活學習待了兩年的城市,那些法國同學在群聊裡紛紛討論接下來去了哪裡繼續學業,他們大部分人統一的特點就是以家為圓心,以一個搭上火車兩三個小時就能到家的距離為半徑,去挑選下一站升學落腳的城市。而我在這個國家,似乎沒有一個適逢假期就能折返回去的坐標去「牽絆」我。於是在完成了一些繁雜的申請手續,挺過了還算激烈的面試過後,我一下縱穿了法國,從北邊搬去了南邊的城市,選了與我專業更契合的學校。為了爭取一些選擇,不管麻煩與未知帶來的困擾,想好了就出發,說服了自己就去追尋,是我的風格沒錯了。
走之前,朋友問我什麼時候搬家,我「矯情」地打趣,不是「搬家」,是「遷移」,那個每天早出晚歸的落腳點似乎承載不了「家」這個字的厚重。對一年在家待不了兩個月的我來說,家不僅僅是那張熟悉的床,久違的飯菜,耳熟的噓寒問暖。它是什麼呢?我又說不出來,給你舉個例子吧,放學回家的路上,晚上睡覺關燈前,作業寫完收拾桌面時,無數個類似於這樣的瞬間,我都無比確信我一直在被牽掛著,那個叫作「家」的地方會永遠敞開等我,不管我有多平凡,對,不管的。離開搬去新學校的前一天,我看了眼倒計時App,搬走的那天剛好是我來法國的第1000天!你看,生活有的時候真是個浪漫的東西,不經意間地就會用它的方式送你一陣儀式感,而偏偏這種感覺會讓你在作出一些選擇時,主觀上地多一份堅定,至少我是。我記得離開的時候,碰上了火車晚點,為了趕飛機,就選擇了從巴黎東站打車去機場。
那是早晨9點多的巴黎,車窗外的這座城市早就活躍了起來。
突然腦海裡就蹦出三年前,剛來法國的那個冬天,我走著和現在相反的路線:剛下飛機,從戴高樂機場打車去巴黎東站,當時一出機場撲面而來的就是巴黎冬天凜冽的寒風,在去火車站的計程車上,司機指著窗外,用蹩腳的英語對我這個初來乍到的外國人一臉驕傲地介紹:看,那就是塞納河。
至於他還說了什麼,我再也想不起來了,那時,除了剛下長途飛機留下的滿身疲憊,腦子裡只有害怕和對未來的不確定。
那一天,我離我的19歲只有一個月的距離,我離我的家有八千多公裡的直線距離。
三年後,我再坐著計程車,反向走著這條剛來時經過的路,這三年帶給了我更多的堅定,一次又一次獨自「笨拙又小心」地摸索著,用無數個失眠的夜晚以及生活留給我的教訓,去換了成長,去爬了歲月的梯子。
(登機時的匆匆一拍,那個趕路的早晨一路都是匆匆忙忙)
看過蔡崇達在《皮囊》裡寫的一句話,「以前讀大學的時候,總覺得這城市格外小,就是一條主幹道,衍生出幾條功能迥異的路。然而,當它藏住一個人的時候,就變得格外的大」。2020我們的生活或多或少都因疫情打亂了應有的節奏,希望我們都可以一點一點把自己的路走寬走長,不問路的盡頭,只管路的方向,那個與你目標契合的方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定位,只是它的起點一定統一是個叫作「家」的地方,這個地方一直有人願意為你熬湯。
微不足道的祝願送給你們,卻也暗自希望「微足以惜」。
小學時寫作文總被老師要求點題,而我這個偷懶隨便擺上去的題目,也準許我生硬地點一下吧,希望無論我們怎麼轉換自己生活的坐標,身邊都能常駐一個耐心傾聽的人,或是家人,或是朋友,你不必小心試探「Shall we talk」?而是拍拍對方的肩說:「Let’s talk」。
剛搬走後沒幾天,之前那個城市的學弟和我分享了好多他自己捕捉到的夕陽西下,這個我生活了兩年的城市,經過他的鏡頭的過濾之後,真好看。
我放大照片,努力尋找熟悉的街道,也不知道是為了向誰證明,我在這座城市生活過。
心底又好慶幸它曾無數次見證過我的早出晚歸。
「And shall we talk
斜陽白趕一趟
沉默令我聽得見葉兒聲聲降」
——《Shall we talk》歌詞結尾